“恨最毒,嗔第二,哀第三。”

    原来如此,又是巫悔露。

    既然七情是按照消极、中性、积极由重变轻,那么重量为“6”的想必就是“嗔怒”了。

    纪一尘抓住「怒」面铜人,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扭曲丑陋的脸庞,不是暴躁男又是谁。

    「怒」面铜人轻轻落位右侧托盘时,左右两端的托盘颤颤悠悠地上下摆动,仿佛还在一争高下。

    随着天秤“当”地一声响,托盘终于静止不动,游戏结束了。

    屋里的安静简直落针可闻,大家似乎仍然不相信这场以命相抵的放手一搏这么快就迎来了胜利。

    很久之后,梅姨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问:“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哇?”

    “噗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我梦魇居然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行吧,愿赌服输,你们赢了。”

    虽然心有不甘,但梦魇还是按照先前说好的约定,解锁了这间封闭的小屋。

    木质地板深处再次传来“嘎吱嘎吱”的机械转动声,眼睛一睁一闭之间,众人已经不知不觉返回了最初进来的那间光线昏暗的屋子。

    此时早已过了午夜宵禁,外面什么光亮都没有,屋内只余一盏昏黄的小灯。

    巫徊青扬起袖袍,二十余只萤火虫自袖口飞出,这才勉强让众人看清楚彼此的方位和长相。

    桌椅已经消失,站在中间的是一个极其高大诡异的“物体”。

    “啊!”看见这个“物体”的人都没能忍住发出惊呼。

    与其说是个“物体”,不如说更像一个缝合怪,它有着一大一小的眼睛,眼周渗血,纠缠的筋肉还在扭动,鼻子缝合痕迹更为明显,简直就是直接将另一个人的鼻子割下来再贴上去的。

    而它的四肢则更为诡异,因为躯干过大,衬得胳膊和小腿脆弱得像个火柴杆。

    “啊,我的小腿!”情侣女捂嘴尖叫。

    梅姨也没能忍住摸了摸自己被割掉的鼻子,她的鼻孔比一般人大,而中间这个怪物的鼻子跟自己的一模一样。

    显然,第一轮赌局中大家失去的「六欲」,全都毫无美感地堆积在这个名叫“梦魇”的怪物身上。

    梦魇从脑中抽出一缕七彩流烟,如丝绦般飘在它头顶。

    流烟也在寻找着自己的主人,见到黎柒染后,一个后蹬化身弹簧,跟主人融为一体的瞬间,黎柒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啊,怎么回事?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魇张开它那张没有嘴唇的口器,吐出一段血淋淋的舌头,说:“你本来是「缺怒」之人,送你一点怒气,算是你们赢得游戏的奖励。”

    “啊?”黎柒染还是有点懵逼。

    不过其他人明显更着急。

    “喂!”那对情侣急躁地喊道,“快把我们的四肢还回来!”

    梦魇闭上它大小不一的眼,随即两颗眼球猛地暴出弹射出去,然后是舌头、鼻子、耳朵和四肢……

    仿佛一个被拆解完毕的报废机器人,在剥除了各个器官之后,只剩下空空的壳子,接口处冒着无数细微线头。

    纪一尘和巫徊青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流着想法。

    没想到百鬼夜行巷鼎鼎有名的梦魇大人并不是什么鬼怪,居然是一个残破朽坏的机巧傀儡。

    “哈哈哈哈哈。”梦魇失去了人类的舌头后,重新恢复了原本刺耳难听的声调,那声音跟刀片刮擦石头差不了几分。

    “这次算你们运气好,碰到一个绝顶聪明的,还有一个提前知道答案作弊的。”它将空洞洞的视线望向纪一尘,然后是梦秋子,“你们滚吧。”

    它话音刚落,大门洞开,作势就要赶人出去。

    梦秋子已经将眼珠塞回眼眶,她拦住梦魇说:“我看这事儿没完,你到底祸害了多少人?收集「七情六欲」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诶,”沈嘲天做出一副和稀泥的模样,凑到梦秋子耳根,“算啦算啦,我看梦魇大人倒是个说话算话的,万一你惹它不高兴,它再把我们关起来怎么办?”

    梦秋子回瞪了沈嘲天一眼,继续拦住梦魇,颇有一番不罢不休的架势:“说!你从哪里偷来的游戏?”

    梦魇就算没了双膝,个子也将近有梁柱高,内里还全是结实坚硬的金属材质,而梦秋子身形娇小。

    光从体型来说,梦秋子完全没有胜算。

    更何况梦魇身怀秘术,似乎在一定规则下可以随意夺取他人「七情六欲」。

    屋里的众人陆续恢复知觉,眼见硝烟再起,并不想参与他们的争斗,早早逃出了房门。

    就连纪一尘也觉得,梦秋子这个时候找梦魇算账,并不稳妥,刚想拉着巫徊青和黎柒染开溜。

    却听见梦魇幽幽地说:“时值秋日,城南一闺阁男子,夜半酣睡,噩梦连连,第二日晨起呕吐,竟发现自己已经显怀六月,原来昨夜妖物入梦,完璧不再,不久,男子诞下一半人半妖的女婴,名唤梦秋子。”

    前只脚才踏出门口,此言一出,三个人相当心有灵犀,又同时给退了回来。

    看来这八卦是非听不可了。

    梦秋子神色冷峻,眉头能夹死苍蝇,她瞪了转身回来听八卦的三人,恶狠狠地冲梦魇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是半妖,自小不受待见,长大之后四处寻找那个入梦妖物的踪迹,后来终于找到机会毁了那妖物千年道行,夺了妖物元神,甚至将元神碾作齑粉,随便找了个铁盒装着,铁盒最后被你扔进了废弃的火车月台。”

    梦魇说得越多,梦秋子额头的冷汗冒得越快。

    旁边的沈嘲天本来还想劝梦秋子两句,这下什么话也不说了,他加入了纪一尘的队伍,四个人围成半个圈,站得那叫一个整整齐齐。

    “然后呢?”梦秋子咬牙低吼,梦魇的话早将她拉进那段不愿回忆的往事,眼下根本顾不上身边还有他人。

    “然后,这个铁盒被一名天才机巧师寻得。她曾做过无数实验,尝试过无数种方法,却还是无法让一个无心无魂的机巧人偶拥有自己的意识。

    “这个铁盒让她寻觅到另一条新思路,她试图修复铁盒中的元神,以金属为「六欲」,以「七情」为魂魄,打算制造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机巧人偶。

    “只可惜,就在机巧师收集完「七情」之后,她自己却失去了「七情」,变成了一具无心无魂的空壳。”

    梦秋子的眼中似有泪水淌过,她没有改变自己的攻击架势,说:“所以,你这个侵犯他人的妖物,要为自己寻得「六欲」,要为给了你第二次生命的人寻得「七情」。为此,你就以无辜者的性命来为自己和悔露续命?!悔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后悔捡到你这个烂铁盒!”

    “哈哈哈哈哈哈,”梦魇暗哑粗粝的笑声回荡在小屋内,“妖本无心无魂,夜闯他人梦境也不过只是为了觅食,很少有妖物像我们梦族一样,以人类的「七情六欲」为食,你父亲是一个心智坚定的人,我非但没能收割他的情绪,反而被他所困。我知道你身为半妖不易,所以对你毁我元神不再计较,可是,无论你说什么,我还是会继续收割「七情」的。”

    “你说得可真道貌岸然。”梦秋子冷笑,作势便从腰间抽出一截长鞭,直指梦魇命门,“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长鞭蛇形走位,自动变长,鞭头死死勒住梦魇脖颈,鞭身硬是将梦魇巨大的躯干绑成了麻花,即便有坚硬金属外皮的加持,接触鞭身的部位依旧被勒出了深深的凹陷。

    趁梦魇受困之际,梦秋子夹住两枚写满密文的符咒,默念咒语,符咒直朝梦魇头部和胸部吹去。

    符咒贴住梦魇的刹那,它整个人仿佛石化。

    就在梦秋子以为对方会像其他妖物一般崩坏溃散时,梦魇的头颅和胸腔各裂开一道口,里头各伸出一只机械小手,撕开了符咒。

    咒语解除,梦魇「六欲」不全,见状亦不愿多留。

    只见它浑身暗黑的金属表皮皲裂脱落,头部相当不自然地扭动了一百八十度,方方正正的躯干由内自外拆解分离,甚至它短小诡异的四肢也展翅般舒展纤薄起来。

    “变、变形金刚!”黎柒染扯住纪一尘的袖脚,捂住嘴惊呼。

    梦魇化作翅膀的部位开始飞扑拍打,激起无数尘埃,众人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灰沙。

    它径直用坚硬的头部顶开屋顶的瓦砾,越飞越高。

    梦秋子眼见梦魇将要逃离,任沙土钻进眼球,死命睁大眼寻找它的方位。“别想跑!”

    她左脚一踩梁木,右脚踏在沈嘲天的脑门,用力向上跳跃,伸长手堪堪够住了梦魇的后背尾部,随着梦魇化身的蜻蜓飞艇飞出了屋外。

    “唉哟!”沈嘲天被人当头一踩,痛得捂住眼睛。

    他脸上一只黑脚印,气得跺脚,“这个半妖!居然把我当垫脚石!”

    余下三人只觉得好笑,但都相当克制地没有笑出声。

    他们走出屋外,上元节已经随着发条打更人三更唱报彻底结束了,只余下门口的红灯笼和红辣椒串成的门饰。

    浓雾起,浓雾散。

    走出百鬼夜行巷,杜凡挽着纪一尘的胳膊说:“娘子,我们回飞艇吧。”

    黎柒染也冲杜凡和纪一尘说:“好像玩了一个很惊险的游戏,但是具体是什么又记不太清了,哥,姐,回头一定要跟我细说啊。”

    杜凡露出一抹让人无法琢磨的笑容:“当然,当然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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