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给他听,她果真有此意,为何她始终对所有人道,他们只是同窗?

    是了,他还未曾表态,她自不能乱说些什么,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她怎敢坏他名声?

    云祯左手不由自主收到桌下,拿起身侧的磨喝乐。

    他将磨喝乐放在自己腿上,手指寻到女娃娃的小脸蛋,轻轻摩挲起来。

    愿得一心人,与他死生契阔么...

    云祯掀起薄红的眼皮,一双清冷的眼眸冷淡看着对面的罗绫,看小娘子还在与旁人聊着结心先生,看小娘子眼瞳亮晶晶的,神色飞扬,看着看着,他低头淡淡一笑。

    不论如何,他方才因门外乐郎出声戏言罗绫而生出的隐隐不快,这会到底已烟消云散。

    她既说了这话,就绝不会与她表姐约好要去玉春楼寻乐子。

    爱沾花惹草的,是她表姐,不是她。

    顾子涵没忍住呛杜苑,“你可千万多拜些寺庙,可别以后娶到个管得你死死的夫郎,叫你一个侧室都纳不进门。”

    杜苑听见这话,脸却慢慢红起来,她不由抬眼去看云祯,口中道,“倘若能有这么个人,拿得住我,我自心甘情愿被他所管,做世间第二个结心先生又何妨?”

    云祯毫无反应,低头喝茶。

    白樱舞与李静一块看罗绫慢慢翻阅《秋雨山林集》,三位小娘子倒因此越聊越投缘。

    天色渐重,少年们吃完午饭,白樱舞起身看着酒楼楼下,等杨夫子过来接她们,边看边道,“可惜与你们交好太晚,我们这次回书院后,这两日应当会收拾行囊,得立即动身。”

    杜苑伸个懒腰,“听闻陈子君夫子此次进书院收门生,圣人便急着召陈子君回文城,想让夫子给皇女当太傅,不知我们走后,你们课业怎么办?”

    顾子涵也道,“是啊,杨夫子与范夫子是跟着胡非来的,她们是胡家门客,这次倘若与我们一块回去,书院便无夫子授课,可秋闱在即...”

    这话是对罗绫说了,严饼与李静也会离开,罗绫笑一下,“那我便只好回家下地种田。”

    “倒也不是,罗郎还在,你二人可以同云祯一块。”顾子涵看着罗泽,想到什么,不由一问,“罗郎,你今年多大?”

    罗泽道,“十四。”

    白樱舞眼前一亮,“你也十四,与云祯年纪一样。”她又问,“你是几月生辰?”

    罗泽回她,“我?上月刚过的生辰。”

    “啊,罗郎,你比我们都小些,云祯是二月的生辰。”

    白樱舞话音刚落,严饼惊呼出声,“二月?罗娘也是二月。”

    一句话,惹得众人看来,白樱舞好奇地问,“罗娘,你二月几号的生辰?”

    罗绫还在欣赏《秋雨山林集》,有些漫不经心地,“我二月初七。”

    “哈哈,罗娘,你只比云祯大两天。”白樱舞乐起来,顾子涵却忧心地继续道,

    “罗郎,你若不念书,恐怕也快嫁人了,你好歹占着个陈子君门生的名号,到时,让你家好好挑选一下,未必不能嫁个好妻家。”

    顾子涵又双手撑腮看罗绫,“反倒是罗小娘子,女子若无功名傍身,哪家郎君愿嫁过来。”

    罗绫将书合上,还给白樱舞,“往后之事太远,且行且看。”

    两天...

    云祯听见这,心头却忽浮起个念头...

    原来她果真是姐姐。

    杨夫子姗姗来迟,几辆马车候在吉祥酒楼门外,罗绫与大伙纷纷下楼,三三两两上了各自马车。

    刘掌柜亲自送罗绫至门外,还想同罗绫多聊一会,可惜罗绫与李静、严饼飞速进入马车离去。

    马车一路回了云光书院,却在抵达书院门前时,众人纷纷疑惑地伸头去看。

    只见书院大门前,还停着两辆马车,好几人站在大门前,不知是谁,不知在说什么。

    李静率先惊呼,“陈夫子回来了!”

    罗绫忙也看去,果真,书院门外,陈子君正立在门前,与一女子说话。

    而女子身旁的一位小郎君,闻声看过来,发现罗绫后,惊喜跑上前,稚嫩的童音喊着,“罗绫姐姐。”

    竟是陈圆。

    好久不见陈圆,罗绫呆一下,忙下车询问,“陈圆,你怎会在此?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陈圆笑嘻嘻地上前搂住罗绫一侧手臂,“我回文城了呀,却被我姐姐抓着,带我来向祯哥哥道歉。”

    他说话间,从那辆马车上,又缓缓下来一个人。

    是一位从未见过的郎君。

    后边跟上的马车里,杜苑眼睛瞪大,出声唤道,“傅环!”

    傅环转过头去,罗绫瞧见他的模样,相貌堂堂的一张脸,很是端正耐看的一位郎君。

    “杜小娘子。”傅环微笑出声,与车上跳下来的杜苑打招呼,白樱舞也惊呆在那儿,“傅环哥哥,你不在文城,怎地来了此处?”

    顾子涵跟着下车笑道,“傅环哥哥,哪里的风将你这尊大佛吹来?”

    傅环下意识去看那最后跟上来的马车,见云祯缓缓出来,他目光落在云祯身上,语气亲和,“你们全都往城外跑,我甚是思念,只好亲自过来接你们回去。”

    陈圆咯咯笑起,“环哥哥骗人,分明是与我姐姐一道从书院出来接我的。”

    傅环笑一下,眼睛越过一众人,远远对云祯打招呼,“好久不见。”

    云祯淡淡看傅环一眼,对他点点头,又走上前朝陈子君行了一礼,“夫子。”

    陈子君与陈茉这才一道转头看来,陈茉眉眼十足十是另一个陈圆,但陈小娘子模样长开,显得有些亲和。

    陈子君含笑道,“书院这次出的事,你处置得很好。”

    她话音刚落,罗绫、白樱舞、杜苑、罗泽、李静与严饼一块上前,对陈子君齐声行礼,“见过夫子。”

    陈子君点点头,又去看杨夫子与范夫子,杨夫子有些尴尬地一笑,“陈子君回来了。”

    陈子君道,“今日刚回来。”她将身子侧开,“都进书院吧,你的信我收到了,这阵子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进书院再议。”

    陈子君一回来,好似书院的主心骨回来了,所有人见到她都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跟在陈子君身后进去。

    杨夫子对生员们道,“今日你们也玩累了,夜里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罗绫等人点头应是,纷纷分开,罗绫与李静二人一起走向女寝院,她倒是忘了,她的布袋里,还有一只磨喝乐,该拿给云祯,她就这么一路带着男娃娃,回到屋里。

    陈圆跟着陈茉和傅环上了马车,跟在云祯车后,他们这次来是客,云祯虽有些不喜外人打扰,依旧让他们住进云府里。

    而夫子们聚在一块商议,陈子君坐在屋里,只等杨范二位夫子坐下,这才看着杨夫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杨晗,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学生?”

    杨夫子自然知道陈子君说的什么事,她确实包庇胡非,苛责罗绫,但她也最恨陈子君每次都这么看她的眼神。

    好似她是特别差劲的夫子,而整个大池,似乎就是她陈子君最了不起。

    杨夫子沉下脸,“难道旁人做夫子,也得与陈状元一样才行?”

    陈子君挑起眉,“我可没考过科举,不像你们文人,正儿八经考了个进士回来,当不得你这一声状元...”

    杨夫子更恼恨,是,陈子君不考举,可并不是她不考,或是她考不上。

    当年陈子君也与她一同考举,却因为被自己奚落几句,说陈子君本就身份尴尬,无论是否能高中,最后都一定会中个榜。

    就因为这,陈子君当年做了一件事,她写了策问、经义、诗赋,却偏偏在诗赋一试中,只答了一半,而留下另一半空白卷面。

    即便如此,陈子君当年的卷子,依旧夺得榜首。

    等到考官半是惊喜半是皱眉地揭下卷子,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轻狂,却惊愕地看到,这张狂妄的卷子,竟未写人名!

    陈子君故意不写名字,如此行事,叫满朝一时响起惊声。

    陈子君因此丢了状元的名次,却狠狠打了杨晗的脸,使她仕途从此再不顺畅,最后落了个满朝文武的耻笑,只能灰溜溜去了胡大人的府上,做胡非的夫子。

    但就是陈子君这样一个人,圣人竟还颇为赏识。

    而她呢,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进士,最后却落得这么个失意的下场。

    杨夫子冷笑一下,“那你想如何办?”

    陈子君也笑笑,“此次书院里生员罗绫,关于她这个自讼斋的惩戒,我以为不妥。”

    杨夫子嘴硬道,“但她伤人在先...”

    “来,你看看这份记事。”陈子君边说,边将引泉平日里记下的关于胡非的事,还有那条机关蛇,一同递给杨夫子。

    杨夫子拿起看完,面色白了一下,没想到云祯竟命女使,暗中记下所有人每日的一言一行。

    如此证据在面前,她不能抵赖,只能改口道,“不错,罗绫此罚是我之错,我未弄明里头实情...”

    陈子君摆摆手,笑一下,“欸,杨夫子莫自责嘛,那就...将此罚抹去?”她说完,看着杨夫子。

    杨夫子还能说什么,总归什么都是陈子君说了算。

    罗绫此次自讼斋一罚,不会被记录在册,她的仕途里也不会有此污点。

    “还有一事,胡非之过,牵连到罗家村村民,罗绫家母无辜受累,这一处,你们可有处罚?可有善后?”陈子君再问。

    “此事云府接手,云祯说不必我们出面,且此事已经了结,那行恶之人,也被捉拿到,也,也是胡非手底下的人擅自行事,如此也算得了个教训,我们便不再理会...”杨夫子道。

    “哦?擅自行事?我怎么瞧着像是蓄谋为之?一笔笔高于市价订货的单子,最后忽地惹出麻烦...”陈子君看着杨夫子,脸上再次露出熟悉的嘲笑。

    “你信吗?擅自行事,呵,他胆子不小,在书院里,还敢指使人去谋害同窗家人,这次回文城,你们便照实说吧,胡肃,少不得要被上一道折子。”

    杨夫子听此,彻底大惊失色,“不可,万万不可,陈子君,得饶人处且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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