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是清流世家,与磅礴大气的忠勇侯府不同的是,府门外并未有石狮守门,内里也多栽种松柏青竹。

    远在荆州,出生书香门第的卫氏,本不会与长安的武将忠勇侯有交集,奈何当年忠勇侯途径荆州,对卫氏一见倾心,自此死缠烂打,生生磨得了卫氏与卫家主的同意。

    卫家总共两房,大房育有两子,长子刚新婚两年,幼子还是上山下海掏鸟蛋的主。

    二房仅有卫朗一人,常年在外经商,今年二十有六,至今未成家,卫老夫人却不着急,俨然一副任凭风雨的模样。

    一行人来到卫府门前,因身虚体弱,姜月已有两三年没来过荆州了,在门房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前厅。

    人还没进去呢,老太太的声音就已经传了出来。

    “这泼猴子,来也不叫人送封信,真真是要来看我笑话的。”声音嗔怪,但字字尾音都是上扬的,昭示着说话之人心情极好。

    “刘嬷嬷,快去瞧瞧小泼猴的房间可收拾好了,可要记得把夜香先点起来,她晚上好睡的久些。”

    姜月听的微微一笑,刚要进去,就与出来的刘嬷嬷遇上了。

    刘嬷嬷笑着一礼,“小小姐,快进去,老太太念您好久了,心里可想的紧呢。”

    姜月回了半礼,“谢谢嬷嬷。”

    刘嬷嬷是卫老夫人还在闺房时便跟着了,陪着老太太几十年,资历深厚,情谊更是贵重。

    姜月人还没跨过门槛呢,便双手往后一背,下巴微抬,侧目看着老太太,嘴角含笑,打趣道:“是哪个老太太在叫我小泼猴啊?”

    姜月状似无意,往屋里四处瞧,就是不看卫老夫人。

    老太太被逗笑了,看着姜月,对着身旁的嬷嬷道:“瞧瞧,这泼猴还不乐意了。”

    又扬起手帕,招了招手,对着姜月嗔道:“还不上前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老太太朝着姜月伸出双手。

    姜月连忙快步上前摸着老太太双手,蹲在她身前,嘴里却继续道:“泼猴有甚好看的?”

    老太太没忍住,用食指戳了戳姜月的额头,“你呀你。”

    老太太端详了许久,望着姜月不同往日的清亮眼眸,眼底有些湿润,“想通了?”

    姜月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瞧了老太太一会儿,平静点头,“想通了。”

    人都活着回来了,自然什么都通了。

    老太太摩挲着姜月的手,“好孩子,想通了就不要再念着了,好好将养身子要紧。”

    姜月乖巧颔首,想起玄空,便起身介绍,“外祖母,这是玄空大师,我路上遇着土匪,多亏了大师出手相救。”

    又贴耳与老太太私语了几句,老太太便忙不迭起身一礼,“日后,这泼猴就劳烦大师费心了。”

    礼未成,姜月眼疾手快扶起了老太太,玄空可受不得老太太这一礼,但又不好对老太太透露玄空的身份,只能尬笑着试图蒙混过去。

    老太太虽不明就里,但斜了一眼姜月便作罢,遂连忙请玄空上坐,“大师,请喝茶,有所怠慢,大师勿怪。”

    玄空双手合十垂首,“无妨无妨。”

    太太对着旁边的曹嬷嬷道:“快,去将阿月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大师。”

    自二十之言传到荆州,卫老夫人的心就没有真正松快过,那样灵动的小姑娘,才将将十岁出头,竟得了此言,那跟剜了她的心没区别。

    六年来,忠勇侯府与卫府遍寻良药都没有好转,如今有了一线希望,老太太都想把玄空供起来了。

    “大师是在哪个寺庙?”

    ……

    三人闲聊了一阵,眼看老太太越聊越深,势必会让她察觉异常,姜月连忙转移话题。

    “祖母,祖父与舅舅舅母呢?”

    “你祖父,大舅舅和大表哥去临县开讲学了,过几日就回来了,你舅母与嫂嫂出去采买了,等会就回来。”

    卫老夫人话音刚落,正想转头继续问话,两位嬷嬷走了进来,姜月连忙带着玄空告退。

    “外祖母,奔波一路,我们都累了,先下去歇息了,明早阿月再来给您请安。”说罢,便拉着玄空溜了。

    只留下卫老夫人盯着两人的背影,嗔怪道:“这泼猴。”,后又神情微松,眨巴着干涩的眼睛,喃喃道:“想通了就好,我的月儿终于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

    姜月与玄空并肩在九曲回廊中走着,回廊外是成片成片的竹林,风一吹,不时传来沙沙的声响。

    姜月偷瞥了一眼身旁的人,率先打破沉默,“大师,外祖母就是好奇了些,没有其他意思的。”

    “无碍,姑娘待会儿可方便,贫僧略通些黄岐之术,可为姑娘诊治一二。”

    姜月懵然点头,似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嘴角微勾,“方便的,大师先安置,等会儿我去寻大师。”

    又是一阵沉默,姜月伸出柔嫩的小手,轻轻扯着玄空的衣袖,小心翼翼开口,“大师,我能叫你玄空吗?”

    玄空始终神情淡淡,无甚表情,“可。”

    姜月眉眼舒展,笑意放大,露出一排糯米小牙。

    到了院门口,姜月声音轻快,“玄空哥哥先歇息一会儿,待我安置好就来寻你。”说完,姜月便快步朝隔壁院落而去。

    房内,冬叶正将箱子里的东西归置出来,姜月一进门,边脱着绣鞋,边对冬叶道:“冬叶,快,沐浴熏香。”

    一个时辰后,姜月才姗姗出现在玄空院门外,理了理垂落胸前的一缕鬓发,才缓缓走了进去。

    不同于姜月那边的四进院,玄空这是个二进院,但归置的处处妥帖。

    姜月甫一踏进前厅,原本在打坐的玄空便睁开了眼。

    姜月换下了常年的一身白衣,穿了一身鹅黄月牙白的落羽衣,描了黛眉,微微抹了胭脂,抿了些口脂,原本精致素雅的小脸,顿时娇媚了起来。

    一身白皙肌肤吹弹可破,脸上因赶时间而出的红晕,恰到好处衬得姜月更娇艳欲滴,红嫩的小嘴微启,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含笑望着玄空。

    玄空转着佛珠的手顿住,意识到有些冒犯,忙移开目光,拿出随身的小枕头,左右捣鼓后摆在桌上,示意姜月坐下。

    只是当姜月掀起衣袖,露出白皙滑嫩的手腕时,玄空瞳孔微缩,迟疑了片刻,有些粗糙的指腹还是落了上去,只是指尖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察觉心境有些不平静,玄空默念起清心咒,努力平静下来感受脉象,然而若有若无的木兰香却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子里,玄空心跳如鼓,脸颊发红。

    气血翻涌之际,玄空有些受不住的收回了手,脉象也未摸出个大概。

    ……

    姜月疑惑的望过来,玄空避开目光,镇定开口道:“贫僧学艺不精,瞧不出来,望姑娘海涵。”

    姜月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稳了稳声线,道,“无妨,是我麻烦了玄空哥哥~”

    尾音上扬流转,激的玄空站了起来,“姑娘请自便,贫僧到了做晚课的时辰。”说罢,便快步走向了房间。

    “吱呀”,“砰”,房门被关上了,姜月止不住的笑出了声,望着外面,大白天做晚课?

    姜月心情颇好,也没有再多待,脚步轻快,去了隔壁歇息了。

    晚上,姜月与卫老夫人,卫大夫人,卫少夫人一起用了晚膳,因膳食不一样,玄空则是独自在院中用的。

    戌时三刻,当姜月来到玄空院门口时,发现烛火已熄灭,院门紧闭,姜月知晓玄空大约是在躲着自己,心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便悻悻回了房。

    而房内的玄空端坐在床上,已不知念了多少遍清心咒了。

    到了三更,一路上的奔波劳累,使的一行人早早便上床歇息了,此时,众人都已熟睡,姜月院内更是安静异常。

    “啪嗒”,姜月房内的窗户应声而开,玄空旋身进来,反手轻轻把窗合上。

    玄空控制着内力,无声踱步至床前,静静望着熟睡的姜月。

    端详良久,玄空才蹲下身,伸出手,将姜月的手从被子里翻出来,仔细的感受着脉搏。

    气血不畅,而脉象凝滞,还是妙龄,竟有垂死老妪的脉象。

    竟是真的…

    一瞬间,玄空感觉自己全身冰凉,身体像被人凿开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往里灌着冷风,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畅。

    或许去找他能有一线生机。

    玄空克制的将姜月的手放回锦被里,复又盯着姜月瞧。

    一瞧就是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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