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你看见谁了?”

    沈凝低头望着蹲在她面前的碧秋,同时攥起帕子轻轻擦拭着碧秋额间的薄汗,又问了句:“是谁啊,能使得你如此冒冒失失地跑进来。”

    碧秋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笑了声:“公主,您莫要取笑奴婢了。”

    “好了,言归正传,还不说你到底看到谁了?”

    “公主您绝对想不到,”碧秋望着沈凝,一脸的高深莫测,“奴婢今日在路上啊,看见了张嬷嬷!”

    “张嬷嬷?”

    沈凝闻言蓦地一愣,心下微颤,疑问显于面上。

    “对,”碧秋疯狂点了点头,“公主,您也觉得奇怪是吗?宫中的奴才们哪能随便出宫啊,虽说也有个别情况,但奴婢见张嬷嬷低着头跟在一小厮身后进了一所宅院,瞧着不想引人注目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事要办,倒像是……”

    碧秋掰着手指组织着语言:“倒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轰出宫了一样。哎呀不对,也不像,张嬷嬷看着蛮体面的样子,也不像做错事。”

    碧秋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好半天才发现沈凝没有回应她,忙抬头望向沈凝,结果就看见自家公主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碧秋一愣,忙关切地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沈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但袖袍下的手却在止不住地收紧,当日见到张嬷嬷之前发生的事,在此刻重新萦绕在她脑海。

    短短一瞬,恐惧瞬间将她层层包围,寒意在骨髓深处蔓延开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她的心脏微微收紧,让她喘不过气。

    沈凝也不知她究竟在怕什么?

    明明皇兄三日后就会大婚,明明张嬷嬷出宫会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可不知怎的,她总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隐在暗处蛰伏,随时打算扼制住她的咽喉,内心隐匿着的声音,在小声的告诫着她,张嬷嬷此次出宫,多半是因着她的缘故。

    她真是疯了,沈凝心想。

    ……

    两日后,沈凝生辰。

    沈凝也不知这两日她是怎么过来的,只感觉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如临大敌般,吃不下,睡不着,心力交瘁。

    今日就是驸马应允签和离书的日子了,沈凝感觉内心紧绷着一根弦,尽管到了今日,她依旧丝毫不敢松懈,怕一步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沈凝醒了个大早,但身上懒懒的,她靠在枕边轻柔眉心,只盼望着时间能再快些,她万分疲惫,总有种捱不到驸马递来和离书,就要心焦而死的绝望感。

    碧秋此时从外面端着漱口水走了进来,看见沈凝愁容满面的模样直叹气,这段时日,公主状态很差,原先她说几句玩笑话还算有点用,但如今却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公主?”碧秋试探着唤了沈凝一声。

    沈凝“嗯”了声,接过漱口水漱口,等收拾齐整,忙马不停蹄地问碧秋:“驸马呢?你扶本宫起身,本宫再去说一声本宫本就不喜过生辰,驸马也不用大操大办了。”

    碧秋“啊”了声,一脸惊讶,“公主,您不晓得吗?”

    “什么?”沈凝看着碧秋的反应,心里没来由的一咯噔,瞬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驸马说今日要补齐他和您没有完成的大婚礼仪,现如今府内红烛和灯笼都已备齐了,奴才们都已装扮上了。”

    沈凝闻言,瞬间呼吸一滞,她下意识咬紧了唇,慌忙起身:“碧秋,快,扶本宫去见驸马。”

    碧秋被沈凝面上的表情吓了一大跳,慌忙应了声:“是。”

    结果两人还未走到门口,赵资齐就迎面走了过来。

    他端的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架势,一看见沈凝先笑了声,垂眸望向她:“公主这是打算去哪儿?去找臣?您说巧不巧,臣也有事要说与公主听。”

    沈凝没有搭话,先转身望向碧秋:“碧秋,你先下去吧。”

    “是。”

    等碧秋一走,沈凝满脸疲惫地望向赵资齐,问他:“驸马,你到底想如何呢?”

    “什么如何?”赵资齐一脸疑问,过了好半天才和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公主,您是对臣为您准备的生辰宴哪里不满意是吗?哪里不满意公主您可以直说啊。”

    沈凝看着面前赵资齐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眼角眉梢闪过一丝厌烦,实在是不想再拐弯抹角了:“和离书你签是不签?”

    “公主莫急,臣不是说了,等今日为公主过完生辰,臣就签吗?臣为公主过生辰的法子,就是补完大婚那日没有完成的遗憾,不过公主放心,臣不会碰你,面上的东西一做完,臣签就是了。”

    沈凝闻言,眉眼不受控地染上控诉,指尖渐渐嵌进掌心,她无比心累:“驸马几次三番做出格之事,叫本宫怎么再相信你?驸马再出尔反尔又叫本宫如何?彼此纠缠有何好处?”

    “公主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公主除了信臣,有别的法子吗?”赵资齐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

    再一次被嬷嬷扶着坐在喜床上时,沈凝内心十分复杂,如果说当年是害怕夹杂着憧憬,那现在就只有无尽的疲惫。

    她很累,累到不想顾任何繁文缛节,甚至连端坐着,她都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

    事已至此,沈凝也不想再端着了,这么多年,她要不矜不伐,雍容大雅,她学做了这么多年,依旧学得半分不像。

    她本就不属于此,带着假面生活在躯壳中宛若一个傀儡,如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揉搓,反抗不得,她还是她吗?

    她从来都做不了她,她只能做永安公主。

    ……

    今日府上并没有宴请宾客,赵资齐一个人坐在花园,饮下了一壶烈酒。

    他笑得春风得意,今日过后,沈凝便会彻底成为他的人,沈凝现在有勇气和他这么闹,还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夫妻之实,等今日过后,一个破了身子的妇人,拿什么筹码和他摆谱。

    这么想着,赵资齐哼笑一声,举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朝着新房走。

    推开房门,赵资齐没有瞧见沈凝的身影,他很是厌烦地轻啧一声,嘴里嘟囔着:“人又去哪了?”

    他边说着边朝里屋张望,终于在床榻内侧望见了沈凝,沈凝将盖头揭下随手扔在一旁,此刻正靠在枕边闭着眼小憩。

    沈凝这时也听见了有人推门进来逐渐朝她逼近的脚步声,她朝着声音所在的方位望过去,只一瞬就收回视线,然后起身从榻上走了下去。

    她静静地走到桌旁落座,将食案摆放整齐,然后就望着食案里的鱼肉发呆。

    上次,他们并没有同牢而食。

    而此时赵资齐也走了过来,他对沈凝擅自揭下盖头之事气愤不已,黑着一张脸怒喝出声:“公主这是故意在给臣找不痛快是吗?”

    沈凝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盛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然后抬头,面上没有丝毫起伏地望着赵资齐,问他:“那驸马要本宫如何?”

    赵资齐被沈凝这不咸不淡地态度气得半死,他怒极反笑,大步上前,一把便将方桌整个掀翻在地,桌上的东西瞬间伴随着哗啦一声便尽数撒落在沈凝身上。

    同时,被沈凝握在手上的汤匙也随着“吧嗒”一声掉落在地,沈凝低头望去,顺便望见她已满是脏污的衣襟,她不甚在意地轻拍了下,然后抬头望着赵资齐。

    她说:“原来怎的不知驸马脾性这般大,驸马如此,今天这礼仪岂不是又完不成了。”说着沈凝叹了口气,“这样吧,本宫这就吩咐碧秋重新备一份来。”

    沈凝话音刚落,赵资齐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够了!”

    他用手指了指沈凝,只觉一阵无语,他缓了缓神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才准备张嘴,结果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一阵“吱呀”声响给打断了。

    门,被人推开了。

    沈凝清晰地听见有人嗤笑一声,紧接着,脚步声逐渐逼近。

    层层帷幔因着风吹的缘故,将所来之人的脸遮了个完全,沈凝瞧不见来人的脸,直至这人缓步走到他们面前。

    来人懒懒一笑,面上闪过几丝玩味,凑近沈凝,低声似呢喃:“皇妹,好久不见。”

    言语中,是掩盖不住地愉悦。

    沈凝一晚上没有丝毫起伏的面色在此刻变得铁青,她心间一颤,直感觉双腿一软,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她堪堪扶着身侧的屏风,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这时赵资齐也看清来人,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连成线:“陛下,您怎的来此了?”

    江鸣谦闻言,才屈尊降贵般扫了赵资齐一眼,他眼眸黑得发沉,声寒如冰:“当然是因为……”

    接下来的话江鸣谦一字一顿:“今日是朕大婚。”

    赵资齐闻言,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有些愣神。

    而江鸣谦此时已经失了最后一丝耐性,他看着赵资齐,面色阴沉。

    “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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