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微征,却很快轻叹一声,她暗道一声怎么可能,江鸣谦怎么会……应当是她觉察出错,可下一瞬,泪珠自她衣领没入,她只觉顺着她的背脊轻滑,直至湮灭。

    像是无声的辩白,在向她宣泄着真相。

    沈凝嘴角因自嘲扬起的弧度,瞬间僵在面上,她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幼时人人嘴里歌颂的少年勇士,也会隐着夜色,独自舔舐狰狞的伤口,暗自伤神垂泪。

    这些年来,她望见过江鸣谦的诸多晦暗狠辣以及清风朗月,反复在心底堆砌重建他的各式各面,却唯独,没有望见过他现下这般。

    沈凝曲着双臂置于胸前,有些许无措,刹那间,她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颤,张皇失措般,她想,她现下是否应当像刚才哄小猫那般,轻抚他的背脊,聊表安慰。

    可还不等她动作,江鸣谦已经快她一步,松开了环在她腰侧的手,他朝后轻退半步,望住了她的眼眸。

    猝不及防地,沈凝被迫和江鸣谦对视,她望了他一眼,便逃也似地避开视线。

    江鸣谦那时常蕴着云淡风轻和玩味的眸子,今日泛着丝丝血丝,他眼角潮润,蓄着一层水光,沈凝见状,轻抿了抿唇,有些慌乱。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屋内一片寂静,江鸣谦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沈凝,直盯得沈凝心下发毛,就在她感觉要喘不过气之际,终于听见江鸣谦唤了她一声。

    “凝儿。”

    “嗯。”沈凝面上乖巧应下,可心却瞬间提在了嗓子眼,她心间有诸多猜测闪过,可她却觉哪个猜测都不靠谱,因不知江鸣谦下句会说什么,一时间心神不宁。

    江鸣谦就站在距离沈凝半步的地方,负手而立,他偏头望着她,阴侧侧的眼眸微沉,言语间带着几分意味不明:“凝儿出去这么半晌,和李将军说什么了?”

    沈凝闻言,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自来见江鸣谦起,她就猜到他定会问起这个问题,所以她早就在心底将何处该说,何处得草草带过,认真做了一番打算。

    “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单纯去谢过李将军,谢他前段时日护送臣妹前去恒州,路途凶险坎坷,向他道了声辛苦。”

    沈凝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了江鸣谦一眼,就见他好整以暇,满脸探究,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而眸子里的冷冽则丝毫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沈凝心下一惊,只觉江鸣谦将她心中所想猜了个完全,霎时间将吞进喉间打算草草带过的那半句话,重新吐露了出来。

    “对了,还有就是李将军说他因伤到脑子,原来诸多往事都不记得了,嗯臣妹就围绕此事和他多说了几句,将在恒州他救臣妹的种种事迹简略描述了一遍,只是简略。

    还有就是,因他是救我所伤,所以有问过他现下身子是否可还康健,恢复的可好……这下真的没有了。”

    “是吗?真的没有了?”

    江鸣谦闻言眼眸微眯,神色愈发薄凉起来。

    “是……真的。”沈凝说着,认真点了点头。

    江鸣谦闻言冷嗤一声,没再说话,良久,就在沈凝以为这茬已经过去,暗暗松了口气之时,江鸣谦忽得朝着她凑近了些,他拾起指尖在她唇间轻点,一字一顿。

    “凝儿惯会避重就轻,也惯会说慌,谁教你如此的,嗯?”

    “臣妹……”

    “好了。”江鸣谦面上好似不甚在意般轻笑了声,连带着眉间都染上笑意,他凑近沈凝,在她唇间落下一个吻:“先不论这事儿,凝儿先回答朕另一个问题,朕实在有些好奇。”

    “什么?”沈凝闻言,不知怎的,心间一紧,她不受控地攥紧手心的帕子,小声道,“皇兄只管说就是了。”

    “凝儿和李将军相熟吗?凝儿可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最后半句,江鸣谦身子微微前倾,他紧抿着唇,望沈凝面上神情的变化,他半张脸影在黑暗中,神色晦暗不明。

    “李将军?”

    沈凝不知江鸣谦为何会问出如此莫明的问题,她面上表情微变,可她也没来由得在心里认真思索起来,但实在是和李将军没怎么单独相处过多久,所以辨别不出他的性格。

    思及此,沈凝郑重其事道:“因和李将军相处时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所以臣妹,实在不太知晓李将军是什么人,如果一定要说,他救过我很多次,是个好人。”

    而这时,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江鸣谦忽然上手掐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望着他,他眉头一压,微微眯眼。

    “哈?明明不熟,明明连他是个什么人都没搞清,却已经有些亲昵般向他抱怨,说想离开这深宫,离开长安,去往江南,是吗?”

    说到此处,江鸣谦又轻轻唤了沈凝一声,指尖慢条斯理地抚过她额边的碎发,温柔如水般,可说话时言语间却仿佛淬了冰。

    “当着朕的面却刻意隐去这句,缘何说谎呢?朕不是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了吗?为何还是不说实话呢?”

    沈凝闻言一愣,只觉惧意如寒流般瞬间席卷她的全身,江鸣谦如何知晓的?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这宫中,肯定到处是他的耳目。

    思及此,沈凝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去:“皇兄,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有点害怕,怕说了你不开心,就像……像现在这般。“

    江鸣谦闻言,似是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他轻声宽慰道:“别怕,那如果朕说现在愿意放你离开,你会是何反应?”

    沈凝微征,有些无措般抬头看了江鸣谦一眼,她虽觉不可能,但眼底还是不受控地闪过一丝雀跃,但是很快就被她隐藏了过去。

    “你不会的。”

    江鸣谦冷眼瞧着沈凝的反应,见状嗤笑一声,嗓音轻缓又将刚才所说重复了遍:“如果,朕说如果,朕当下说愿意放你走,去你想去的江南,你当如何?”

    沈凝轻叹口气,如此这般,她真是想都不敢想,她踌躇一番,似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有勇气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和盘托出。

    “皇兄,如果你愿意,臣妹会一辈子记得你的好,皇兄,不管在哪儿,我永远是你的妹妹。”

    “妹妹?”

    多久了啊,江鸣谦想,有多久,沈凝没有用如此这般的眼神望向过他了,这种含着希冀,溢出坚定信念,对未来无尽期待的眼神……对没有他的未来的,无尽期待的眼神。

    这么想着,江鸣谦忽得轻笑了声,可笑意未达眼底,心间绝望和悲伤互相拉扯着,微微喘口气,都渗透出无可奈何。

    一时间,江鸣谦阖上眼避开视线,他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却无济于事,他募得睁开了眼,忽得伸手一把掐住了沈凝的脖颈,双目因充血而赤红,狠厉的眸色透露出寒意。

    他面上蕴着执拗,言语狠戾:“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想走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吗?嗯?”

    最后几个字,江鸣谦几乎一字一顿。

    沈凝瞬间被江鸣谦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几乎是在霎时间就觉喘不过气,她望着江鸣谦,眼角渗出泪水,她颤抖着双手握上江鸣谦的手腕,意图掰开,可他似乎用了十成十的力,她压根挣脱不了。

    江鸣谦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凶狠的偏执,他霎时间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砸在沈凝面上,再张嘴说话时,嘴唇都在微微发颤。

    他说:“这么想走吗?嗯?明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会惹朕生气,还是选择算计那零星点点的可能,连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朕都觉不屑是吗?很不堪吗?沾染上丝毫就觉恶心是吗?”

    沈凝涨红着脸,朝着江鸣谦小幅度摇了摇头。

    而这时,看着沈凝几尽窒息,要背过气去,江鸣谦才松开了手,霎时间,沈凝像是被卸了所有力气,跌倒在地,江鸣谦俯身望着她,眼底一片猩红,他朝着她逼近,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混着眼泪的腥咸和血腥的铁锈气味,江鸣谦唇间的力度,让沈凝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失控。

    “你施舍给朕,哪怕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怜爱呢,对着别人不是挺能诉衷肠,笑的很好看吗?怎么到朕这儿,就剩无话可说了呢?”

    沈凝因惊惧说不出话,只能凭借身体本能,剧烈挣扎起来,好半天,才费劲在喉间挤出一句:“疼。”

    可江鸣谦却仿若置若罔闻,他上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压至身侧,他轻轻吻她,似是在安抚,可说出的话却冰冷不带丝毫温度:“忍着。”

    沈凝背脊靠在冰冷的地面,霎时间,感官愈发清明,她望着江鸣谦,忍不住的抽噎。

    沈凝一时间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用饱含哀求的眼神望向江鸣谦,可他面色凝重,望着她落满泪水的脸,轻啧了声,然后上手按住她的侧脸便迫使她的脸转向另一侧。

    “明明知晓哭没用,还哭什么呢,有这空隙不如多想想张嬷嬷教习过你哄人开心的手段?朕倒忘了,没得了空问你,既如此,演示给朕看好了,她教习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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