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被婆家退回,这女子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何况还有目无尊长和克夫这两项罪名,以江家的凉薄贪婪,哪儿能容得下桐娘?

    这不是被退回,而是要桐娘的命啊。

    思及此,魏氏慌张上前,祈求道:“娘,桐娘磕坏了脑袋才说了这些胡言乱语,”她扭头看向陆硕成,“那田我们——”

    “长辈慈小辈才孝,明知自己的儿子是在贪图另一个儿子家的田,不责骂就算了,还帮着儿子一起图谋。现在被揭穿,就搬出长辈的架子来了,你这长辈可太‘慈’了。”

    “噢,你刚才说要将我退回去?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本人一经出嫁概不退还。”江桐一脸从容,丝毫不见难堪与窘迫。

    脸面?早在她坐在村口,大声嚷“家里穷得能给弟弟买几百的鞋,却穷得交不起我的资料费”时,脸面就被她丢在了脑后。

    陆老婆子在提及“怎么来的陆家”,她分明看到魏氏的脸煞白,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氏还是不忘维护她,凭这,她就不能让魏氏梗着脖子认下莫须有的债务,平白丢一亩良田。

    这还是继老二那个不孝子死后,第一次有小辈这么顶撞自己,陆老婆子气得浑身发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你,你给我滚回江家。”

    江桐叹了声,无奈起身:“是麻烦了点,我这就去吆喝村里人,再去找村长,不行再去县里说道说道,相信总有懂理的人。”

    没得逞,陆硕成怒意交加,快步走到江桐跟前,扬手就要打江桐。

    魏氏的心高悬着,本能地挪了两步,将江桐护在身后。

    陆清欢和谢今安一左一右抓着江桐的衣袖,又惊又怒。

    江桐心中又是一暖,神色不变地从魏氏身后出来,眼底泛着冷意,嘴角噙笑:“我脑袋现在还疼,打吧,打下来我就有药钱了。”

    陆硕成迟疑了,打小他就是个混不吝的,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村里不乏人对他指指点点,但那都是在背地里。

    今日他要是打了跟前这个丧门星,以这个丧门星的不管不顾的劲儿,不出两个时辰,全村的人都会知晓他贪墨陆老二家的田不成,恼羞成怒下让重伤未愈的侄媳妇儿伤上添伤,到时候就不是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而是被唾骂戳脊梁骨了。

    陆硕成放下了手,咬牙切齿:“这账单你会认下的。”

    语罢,他就甩袖而去。

    “好,真是好样的,”她指着江桐,冲魏氏撂狠话,“老婆子今日就把话放这儿,你要还留着这丧门星,就别认我这个婆婆,死了也别进我陆家的祖坟。”

    江桐没接话,她不在乎,并不代表魏氏不在乎,她更不能替魏氏做决定。

    她已经想好了,若魏氏让她走,她就拿了休书,去县里找一份活儿做。等攒够了钱,她就支个摊,总能把自己养活。

    至于回去?能回去固然好,回不去她也不介怀,左右她没什么牵挂的。

    非要说牵挂,大概是亦师亦母的高中老师,和嘴上嫌弃她笨却关心她的胖厨子。

    原打算等自己羽翼丰满,十倍百倍偿还他们对自己的好,可惜现在没那个机会了。

    魏氏看看陆老婆子,又看看江桐,嗫嚅着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儿。

    陆老婆子冷哼了声,扭身往外走:“明儿我再来。”

    魏氏强撑着身体送走陆老婆子,身子便一软,跌坐在地上。

    陆清欢赶忙上前,着急问:“娘,你没事吧?”

    魏氏摇头,坐了会儿,单手扶着墙起身,为难地看向江桐。

    江桐苦心中一涩,敛眸看向回到她手中的账单。

    “你奶那是在气头上,说的话作不得数,”魏氏在陆清欢的搀扶下,坐在江桐对面,“明儿你同我去本家跟你奶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江桐抬眸:“她恼我揭穿了他儿子的算计。”

    魏氏一噎。

    “我可以——”

    魏氏打断了江桐的话:“你嫁进了咱们家,就是咱们家的人,万没有再回去的说法。”她慈爱地看向江桐,“何况,你没错,”她又是一叹,“你奶的心早就偏没了。”

    她初入陆家,老太太就不喜她,妯娌也因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冷嘲热讽。相公怜惜她与儿子,顶着大不孝的罪名从本家分了出来,这也惹得老太太更不喜。

    每每逢年过节到本家,老太太一见着她就冷下脸,逮着机会,就话里话外嫌她病恹恹的身体,家里家外都帮不上相公。相公在尚且如此,相公没了,老太太更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家里缺什么了,就来这儿寻。寻到最后,家里像样的工具家具越来越少,就这新房摆放的梳案衣柜都是铭哥儿赶工新做出来的。

    她硬着头皮问过两句,话还未说完,老太太就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句句离不开不孝。

    方才老太太被桐娘说得面红耳涨,她心里其实有那么两分畅快。

    陆清欢走到魏氏身旁,晃着魏氏的手:“娘,大嫂没错,不能赶大嫂走。”

    谢今安悄悄看了江桐一眼,也跟着点头,小声道:“奶奶坏,总欺负咱们。”

    陆清欢点头如捣蒜:“对,三伯和奶可坏了,昨日三伯说三哥撑不起咱们家,二房到三哥这儿就断了,还说你,”她小心瞥了魏氏一眼,“病恹恹的,活不久了。”

    她捏紧了拳头,气愤道:“我说你胡说,我娘活得比你还久,他就骂我,”撸起衣袖,露出里面的红痕,“还掐了我。”

    谢今安点头,撸起衣袖,挽起裤腿,上面全是青紫,可怜巴巴道:“二哥、四哥和三爷爷打的。”

    魏氏眼眶当下就湿了,伸手一把将谢今安拽进了怀里:“是奶的错,奶没有照顾好你,”她松开谢今安,颤抖着抚摸谢今安手臂上的伤,“疼吗?”

    谢今安摇头,瞥见江桐,又点头:“疼。”

    “他们欺人太甚,”魏氏站起了身,咬牙冲江桐道,“你是铭哥儿明媒正娶回来的新妇,谁也不能赶你走。我这就去找村长,让村长给咱评理。”

    她没说的是,把事闹到村长跟前,那等于下了陆老爷子的面子,到时候魏氏在陆家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而她则不同,能不能得到陆家本家人的认可,亦或是进陆家的祖坟,她都不在乎。

    江桐叫住了魏氏:“有没有可能,他们将来得求着你入祖坟。”

    魏氏僵在原地。

    江桐换了个姿势,提醒道:“咱家有读书人,功名在身还远吗?”

    便宜小叔子陆凌余有读书天赋固然好,若没有,就拼时间拼刻苦,只要读不死,就往死里读。

    若非这銮朝不许女子科考,高低她也得去试试。

    在现代强权便可一手遮天,何况是在这封建帝王朝,想安稳不被欺负,权和钱都少不了。

    钱她能想办法挣,这权的责任嘛,还得落在陆凌余的身上,毕竟她的钱可不是随便给人花的。

    魏氏恍然,对,功名在身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别说她现在还是陆家的媳妇儿,就是不是了,将来陆家还得反过来求着她在陆家祖坟安息。

    这般想着,心中的慌乱褪去,打定主意要叮嘱儿子好好读书。

    想起什么,她担忧问:“你方才说脑袋疼,可要请大夫回来再给你瞧瞧?”

    江桐拒绝:“吓唬他的。”

    猜得不错的话,魏氏给陆凌余去当的金簪,是这个家仅剩的家当。那金簪对魏氏应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不然留不到现在。

    “若难受,定要同我们说,不要逞强,”魏氏使唤陆清欢把放在床沿的粥端了过来,“你先垫垫肚子,我去把家里的鱼收拾出来给你补身体。”话未说完,她就牵着谢今安往外走,才走两步,又退了回来,一把将陆清欢拽走,“别扰了你嫂子养病。”

    门被关上,偌大的房间重归平静。

    江桐把粥喝完,就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修养了一天,她的精神头足了些,脑袋也没那么疼了。

    喝完鱼肉粥,魏氏就匆匆走了进来。

    “二壮的牛车在外等着了,我让子谦随你一道去县里的济世堂瞧瞧。你可别想着省银子,这伤到脑袋是大事,可得顾仔细了。”

    江桐颔首道:“好。”

    出屋,还未到院子里,余光就瞥见一男子从西屋出来。

    定睛一瞧,男子肤色偏浅,脸略显苍白,周身有一股难掩的清冷书卷气,清俊儒雅的面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更是让人难以接近。单肩背着一个布包,那布包却不见鼓起。

    不用想,江桐就已知晓眼前的男子就是她现在的便宜小叔子陆凌余。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出自屈原的《九歌.国殇》],凌字可彰显清冷仙气,余则指遗留,也表示年年有余,足以为可见,她那便宜公爹在取名上费了多大心思。

    而子谦,应是陆凌余的字。

    “你嫂子还生着病,路上你多照顾着点。”魏氏叮嘱完陆凌余,又来到江桐的身旁,将准备好的铜板塞进江桐的手中,“见着喜欢的就买。”

    明明手中的铜板只几十个,江桐却感觉到沉重。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铜板,笃定道:“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这既是她给魏氏的承诺,也是她给自己的承诺。

    家里值钱的东西已经没了,子谦还要上学,若家里还是光出不进,就只能卖地了。

    地没了,家里就没收成,到时候……

    魏氏不敢再想下去,噙着泪别过了头:“会的。”

    江桐哪儿没看出魏氏的忧心忡忡,却还是未多言,扭身出了院子。

    早早坐在牛车上等待的陆清欢,见江桐出来,立马跳下地,扶着江桐上了牛车。

    车上多是妇人,陆凌余这个男子,自是随驾车的二壮坐一起。

    牛车的速度只比徒步走快上些,走在不怎么平整的路上,难免有些晃悠。妇人们也没放轻声音,随同行的人唠起了家长里短。

    直到双脚落地,江桐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站着恍了好一会儿,她迈开步子,冲等在三尺外的陆凌余道:“久等了,走吧。”

    陆凌余点头,放缓了步子,让身后的两人都能跟上。

    过了城门,往里走了不到一里,繁杂的街道便映入江桐的眼帘。

    三尺多的街道,被男男女女的小贩们占用了一半,来往的行人走走停停,好不热闹。

    挤过人群,又穿过一条街,三人终于到了济世堂。

    陆凌余把钱袋递给江桐:“你们先去,我去趟书铺,稍后便来寻你们。”

    江桐倒没客气,接过钱袋就牵着陆清欢的手进了济世堂。

    济世堂不愧是宁县最大的药铺,江桐与陆清欢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到了大夫跟前。

    大夫瞥见她,抬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道:“十死九生的症状都能醒喽,你这娘子造化不浅啊,”他敲了敲桌面,“把手给我,我再给你号号脉。”

    江桐听话地把手放在脉枕上。

    “把昨日拿回去的药都喝完,就无碍了。”

    陆清欢高兴得跳了起来:“孙大夫,您就是书上说的妙手回春。”

    孙大夫嘴角上扬,面上却故作不耐:“去去去,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江桐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询问道:“孙大夫,你可知我,娘,的症状?”

    “你娘气血亏损,想要根治,”孙大夫叹息了声,“不容易啊。”

    江桐心里有了底:“烦请你给我娘开两副药。”

    今日魏氏的气色比昨日又差了些。

    孙大夫叹息了声:“你娘是气血亏损,这些普通的药物对她无甚作用。”

    想到什么,他瞅着江桐欲言又止:“你若有心,可试试食疗。”

    江桐眼眸一动,倒是忘了这茬。

    在现代,她兼职的厨房里,那胖厨子不就爱捧着书研究食疗吗?

    许是胖厨子腻味了,最后胖厨子就将那些手记来的书都扔给了她,还说若弄明白了,就把他的绝学教给她。

    这喂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她当天就把那些书都给搬了回去,每天挤出一小时啃读。

    皇天不负有心人,花了一年多的功夫,她可算把书上那些食物与中药的特点作用摸明白了。

    胖厨子也履行了他的承诺,让她拜他为师,把绝学都教给了她。

    止住思绪,江桐问:“我娘除了气血亏损,可还有其他病症?”

    孙大夫摇头:“气血乃人之根本,若能荣养,自是更好。”

    江桐起身道谢,移至柜台,冲药童道:“黄芪当归各二两。”

    陆清欢拽了拽江桐的衣袖:“嫂子,买这些作甚?”

    江桐没瞒着陆清欢:“给娘食疗。”

    药童把抓好的药递给江桐:“六十文。”

    给了钱,两人刚出济世堂,就见陆凌余朝这边走来。

    陆清欢蹦跳着迎了上去,把孙大夫说的话,都说与了陆凌余听。

    知晓江桐已无大碍,陆凌余也松了口气,同时对江桐买药为娘食疗的事有所动容。

    娘文雅温厚,平日里也不见与小辈红脸,独独在吃药这事上,却责骂了他。

    娘说那些药对她已无用,不必去花那冤枉银子,倘或他不听,就不许再叫她。

    不想娘再因这事气坏了身体,他这个做儿子的,只得照做。

    距离江桐一尺远的地方,陆凌余顿住了步子:“大嫂,可有想去的地儿?”

    “有人流多且稳定的地儿没?”

    先前看到摆在道路两侧的小摊儿,江桐心里就有了主意,她要借从胖厨子师父那儿学来的厨艺赚钱。

    做生意除了要自身的技艺过硬,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位置。

    陆凌余淡漠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还是点头:“随我来。”

    江桐抬腿跟上。

    陆凌余领着江桐与陆清欢二人停在十字路前,讲述道:“西北尽头为书院,东北通往江宁府,东南乃宁县的码头。书院在学子们吃食方面并无限制,故学子们时常外出就食。”

    江桐杏眸微亮,迈步朝西北方而去。

    道路两侧的铺子和货摊前摆放着诸多吃食,堪比现代的夜市。

    行至小贩们经营的尽头,她又调转方向,往东南方而去。

    很快,她就发现两方吃食的不同,西北方的吃食偏清淡,而东南方口味偏稍偏重些,想来是为了迎合在码头上工之人的口味。

    无论是清淡还是偏重口,菜系多为苏菜,偶有两家湖南菜系的小摊,生意明显要比苏菜好些,去吃的也多是在码头上工的。

    收回视线,江桐回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陆凌余:“在码头上工的人多吗?”

    “码头上工之人上百,宁县的河道四方皆通,若逢停驻靠岸,跟船之人也会下船补给。”陆凌余猜到到一二,声音微沉,“以现下家中的状况,不适合做买卖。”

    昨日娘给的那根簪子,只当了一贯钱,除却为江桐抓药的钱与还债的钱,加上今日的花销,家中只余三百多文。

    他不认为这三百多文能把买卖做起来。

    另则,买卖一事不是人人可做,尤其是江桐似想做吃食。

    他前几日吃过几次江桐做的菜,并无出色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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