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难平

    “当初在东街卖绿豆糕,张家店也是火红一时啊,现在搬来了这里卖饼,也就那位还怀念我家的绿豆糕,每隔几日都要来尝上一尝,本来也嫌麻烦,不想做绿豆糕了,好在那位吃得开心,每日都走了好久的路过来买,这么一想,麻烦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说完老板傻笑了几声,倒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陶宁皱眉,试探道:“辛家的那位可是叫辛邙?”

    老板瞪大了眼,连忙点头,敢情是遇到熟人了,简直是太巧合了点。

    “这位姑娘......跟那位可是认识?”

    陶宁轻轻点头,“那位便是我的先生,住在......”

    陶宁微微偏头,双眉紧凑,似乎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什么似的。

    老板连忙补了一句,“在东街赵巷往里走到尽头,门口挂着两个双鹤大红灯笼的便是。”

    陶宁勾唇,面色舒展,一下子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就是那处。”

    “说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瞧你这多嘴劲,逮着人就说个不停,改日客人都被你说跑了。”

    这时一个梳着危鬓的妇人从里头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团包好的绿豆糕,笑意盈盈,递给陶宁。

    一旁的阿秀正欲接过,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伸了出来,比她先一步接过绿豆糕。

    阿秀看了小香一眼,见她也没说什么,于是垂手立在一旁。

    感受到手掌心传来的温暖,陶宁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也并非像往常一样如此寒冷,却令人感到真实万分。

    早来不算计,到头一场空,以后的日子,还得多加小心才是,算错了半分都会让人万劫不复。

    闭上眼睛,前世最后那个画面,仍历历在目,时刻提醒着她。

    ——

    东街赵巷平常没什么人来往,这时又是个雪天,谁也不愿挨冻出门,每家每户都紧闭屋门,远远瞧着,毫无一丝生气。

    约莫是在正午的时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一位身着粉色狐皮披风、头上梳着双鬓的女子从小巷头走到尾,不紧不慢,步步从容,皎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神情。

    浑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是个怕冷至极的人儿,却在这样的天气出来,着实令人好奇。

    巷子口,马车旁。

    小京子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听起来令人更加烦躁。

    小香眉头紧锁,满心眼里都溢着担忧,时不时地踮起脚尖瞧上一瞧,见没什么动静,心里这才沉了一些。

    阿秀也是个没心眼的,看着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就蹲在小京子身边,磕磕瓜子聊聊天。

    “你说小郡主最近是怎么了?难道真被老爷说中了,天寒地冻的,脑子被冻傻了?”

    小京子随手吐了瓜子,摇摇头,像个经验十足的老人,装着沉稳的语气,“要我说,这季节也没什么好玩的,小郡主怕是无聊得慌。”

    阿秀迟疑道:“你是说小郡主只是闲了没事,来这玩玩?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天底下最怕冷的人,冬日里从不出门,更何况还是这样的雪天。”

    小京子摇摇头,“这可说不准,咱们郡主可是天不怕地不怕,里头那位,怕是要——”

    “郡主岂是你们能随意谈论的,小心你们的舌头。”

    小香气冲冲的声音传来,小京子的声音嘎然而止。

    阿秀和小京子对视一眼,偷偷对着小香比着鬼脸,好在几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小香知道他们也只是嘴碎了些,并没有什么坏心眼,这才没有当真。

    思及此,小香又忍不住的担忧了起来。

    郡主到底是何意?为何非要一人前去,小脑袋里又开始陷入无止尽的循环中。

    陶宁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人跟着,这才唤了小香等人在巷子口等候,这多少也顾及到先生,陶宁轻声叹了一口气。

    门口挂着双鹤大红灯笼,就是这了......

    轻轻扣了扣青铜兽首门环,被热乎的绿豆糕捂暖的指尖,在触及冰冷门环的时候,陶宁还是有些抗拒的,轻扣了三声,便快速地收回手。

    怕是要等候些时间,陶宁后退了三步,裹紧狐皮披风,不轻易地抬头,竟见先生家院子里伸出的一支红梅,在雪中聘婷而立,娇艳欲滴。

    怕是花了许多心思栽培吧。

    门轻轻开了一个缝,一个穿着灰色旧棉袍的童子伸出头来,见到了陶宁,脸上忽地抹了一团红晕,定了心神,连忙移开眼,开口是个稚嫩的声音。

    “这位姑娘,你找哪位?”

    “辛府的辛邙是我的先生。”

    陶宁眼底尽淡,却带着一股让人臣服的范儿,稚嫩的声音充满了冷淡及几份沧桑。

    “啊这样......我这就去通传。”说完连忙闭门,匆匆了后院。

    曾听闻自家公子在一家大户人家做教书先生,听闻那学生还是个小霸王,如今一看,是个顶美丽可人儿,举止投足皆是大家风范,怎就被人说成这样?

    童子挠挠头,实在是将小霸王和门外的这位搭不上边,可自家公子每每归来时的无奈和叹气,又不像是假。

    想了半晌,没有头绪,便不再多想,反正自家公子最近也怪怪的。

    自从前几日回来,没有了无奈和叹气,却都是沉着脸,时常看着窗外发呆,这可不是他阿北空穴来风、凭空捏造的。

    就在方才,公子刚从灵伍寺回来,一张脸铁青铁青的,像谁欠了他十万两银子似的,青中还透着红,真不知道是被冻着还是怎么的,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停练字,看样子这心被闹得是彻底静不下来了。

    书房里,废纸丢了一箩筐,笔墨摆放也没平日里那般整齐,书桌上白纸乱放,也无心整理。

    辛邙眉头紧皱,盯着面前的字帖发呆,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丝毫没有一丝美感,好在还能认得出来,半晌一把合上字帖,只见最下方有个工工整整的小字——陶宁。

    教了一年有余,竟还是这般毫无长进......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子,门外来了个小姑娘,说是你的学生。”

    ‘啪’慌乱中字帖掉在了地上。

    她来干嘛?

    辛邙沉了眸子,整理了方才的慌乱,恢复平日里的稳重,这才出言道:“说我已经午睡了,不能见客,让她回去吧。”

    “是,公子。”

    今日的公子着实奇怪,平日里一副老神在在的人,怎么就这般避之不及,难不成门外那小姑娘真是个小霸王?

    “等等!”

    小北刚转身,正欲回去通传,只听身后穿来公子的声音,紧接着门打开了。

    陶宁正候着无聊,脚底一直在雪地里打转,没多久竟滚出一个馒头大小的雪团。

    在外门待久了,手上愈来愈冰冷,抬起头忽然发现,雪又开始下起来了。

    正发着呆,门忽然打开了,还是方才那个童子,梳着两个小辫子,着实可爱。

    “姑娘久等了,我家公子正在午睡,不方便见客,姑娘若是没有要紧的事,还请改日再来吧。”

    “嗯。”

    陶宁淡淡地点了点头,小童子心思单纯,真话还是假话,一眼就知。

    先生这是不愿见她啊......

    “麻烦将此物带与先生,就说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还请先生收下。”

    陶宁伸出手,手里捧着的绿豆糕还有些温度,抱着绿豆糕的油纸缝还在冒着丝丝热气,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小北一愣,最熟悉的香气,“可是武城王庙前海洲张家饼店的绿豆糕?”

    陶宁点点头。

    小北大喜,边接过边道:“我家公子最喜欢张家的绿豆糕了,想来公子一定会很喜欢的,姑娘费心了。”

    陶宁不语,转身离去,漫天飞雪,夹杂着北风,比来时更冷了。

    小北连忙追了上来,“等等,姑娘等等。”

    小北上气不接下气的,见陶宁停了下来,连忙又吸了几口大气,夹杂着风雪,没来由的一顿呛,连续咳了几声,这才好受了些。

    抬起头恰巧见陶宁转过身来,面色不禁一顿红润,小北急喘了几口气,道:“雪有些大,姑娘带上这伞吧。”

    伞面是一朵白色的幽昙花,淡蓝色的背景,更显幽冥。

    陶宁抬头,弯起嘴角,“好看极了,多谢。”

    小北挠挠头,喃喃道:我家公子亲手画的。

    只可惜风雪太大,陶宁并没有听到。

    见小北欲言又止,陶宁轻声问道:“还有何事么?”

    小北诚恳地点了点头,涨红了脸,却说不出来话,干脆将东西一把塞到陶宁手里,直接转身离去。动作一气呵成,楞了陶宁。

    看着门关上又合上,手中传来一阵暖,陶宁这才低头,怀中一个白色的暖袋静静躺着,小巧可爱,倒是很适合她。

    陶宁勾唇,不想见她,这才说了午睡,可却偏偏要送暖袋,这算是不生气了么?

    先生啊先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直至回到将军府,陶宁的手仍是暖暖的,临近将军府,忽闻到军队整齐踩地的声音。

    陶宁闻声望至,掀开马车窗帘,一人骑马带队,不过二十来岁,脖子上围着红色方巾,腰间佩剑,英姿飒爽,在这漫天飞雪中,更显气势。

    在将军府门前,正与陶宁插肩而过。

    待看清此人面貌,陶宁瞳孔一缩,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呆呆半晌,猛地抬头。

    竟是周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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