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旧事愁
‘嗖’的一声，剑破虚空，一箭穿心。
陶宁的瞳孔慢慢变得空洞，浑身毫无知觉，渐渐冰凉，渐无生息。
穿着战靴踩在地上有规律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硬朗的声音道：“陛下，罪臣之女已死，请陛下念在我在陶家多年，将陶宁郡主的尸身交由我处置。”
明帝应允，周庆躬身将已绝了气息的尸身抱起，一步步走出皇城。
他答应过阿香，要保住陶宁郡主，他终究失言了。
——
前世恍若隔世，雪花从窗边飘落，静静地躺在手臂上，融化，而不自知。
周庆是父亲旧部，年不过三十，却已立下赫赫战功，出征十年间，从百人户升至仅次于父亲的将军，劳苦功高，英勇谋略，旁人不及。
就算是想破了脑袋，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个理由，让周庆背叛父亲。
朝堂皆争名与利，人一旦尝了权势的甜头，便再也忘不掉，费尽心思还想要更多。
怕也只有这个说法了。
她一定要除掉周庆，至少将他赶出将军府，不再受重用。陶宁盯着周庆的背影，眼神中仅有的一丝温度逐渐散去，双拳紧握，一步都不能错。
“郡主回来了！”
不知谁在门口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将军府上下开始忙活了起来。
仙儿的动作最为敏捷，快速地从紫色雕花衣柜里捞出一件厚厚的披风，白色的毛发被雪映着发亮，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尽数抵挡了风雪的侵蚀。
吩咐梅宁苑的丫鬟们烧水煮茶、关上郡主房间所有的窗、将暖炉送至、待安排好了一切，这才唤了莲儿和两个丫头出门迎接小郡主。
仙儿是梅宁苑的主事丫鬟，年不过二十，做起事来从不含糊，也条条有序，倒是个拎得清的丫头，被分到梅宁苑几些年，便从一个端茶倒水的丫头变成了陶宁手底下最得干的大丫鬟。
大丫鬟的待遇可比那些端茶的丫鬟好得不知多少倍，既可以指使手底下的小丫鬟，又能穿更鲜亮的衣服，跟在郡主身边办事，哪能没一件好料子。若是遇上哪天郡主心情好了就赏赐些珠花簪子之类的，心里头乐呵呵，活儿也就干得越发利索。
和旁的主子不同，这陶宁小郡主从小养尊处优，父亲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定安大将军，在朝堂上是个响当当的名头。
母亲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和胥长公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在皇上还是太子之时，皇上病危，巧遇朝堂之变，奸臣当道，百姓民不聊生，和胥长公主一人手执玉玺，立于朝堂之上，开始监国。
以一人之力，对抗权倾朝野的奸佞，和胥长公主未曾有过一丝惧怕，只身扶持太子上位，安国利民，后嫁于定安大将军，再也不干涉朝政。
父母都是这般响当当的大人物，更何况还有个把她捧在心尖儿的的太后，同年纪的，就连宫里那些个公主都羡慕小郡主，如众星捧月，小日子过得比任何人还顺心。
也就是这般，陶宁郡主才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私底下都被人称作小霸王，谁也不敢惹她不顺心，可偏偏不顺心的事多着呢。
如此，这活儿是越来越难做了，仙儿这般想着，也就走到了门口。
定安将军府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几个士兵，身子骨挺直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风雪吹过帽檐边的绒毛，丝丝划过脸庞，眼角微微颤，这才让他们稍有了些人气，不至于像个雕塑般。
远远的就闻到马车的声音，仙儿领着梅宁苑一干人等站在门口，她双手交叉着，躬身行了个礼，动作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身后的莲儿抱着厚重的毛绒披风，眼神有些楞，双手腾不出来，只好躬身低着头，紧随着仙儿的动作。
莲儿年纪不大，脑子却有些不好使，因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时节，被父亲扔出了家门。
哪个时候陶宁正和别人比试扔雪团，看谁扔得最远、最准，就对准路边小雪人扔。大概是天气太冷了，谁都使不出力气来，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的陶宁，心下一生气，一脚踹在了雪人身上。
白色的雪团落下，竟露出个身影。
小伙伴们都吓怕了，一个个的躲得远远的，陶宁可是个胆大的主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当下凑近一看，还是个小姑娘，手一伸，还有气儿，当下被抬进了将军府。
小姑娘命大，三天的时间，挺过去了，睁眼便瞧见个梳着双鬓戴红色珠花的脑袋，正托着腮一脸好奇地望着，好像在看什么新鲜玩意。
“我是——”
刚要开口却被打断，那身着华丽的小姑娘快速道：“你是莲儿，是本郡主的贴身丫鬟，以后可要乖乖听话哦。”
那个‘谁’字被咽了回去，莲儿乖乖地点了点头，以前的事情全然记不得，却无妨了。
自那以后，莲儿的脑子便不比常人，好在还算勤快，也从不喊苦累，最重要的是对小郡主唯听事从，笨拙的她时而会令陶宁发笑，这样看来，倒也没有被人嫌弃。
刚下了车，一股寒风席卷雪花飘来，刺骨的寒冷侵蚀皮肤，直至血肉。
小香从陶宁怀里接过已经有些凉意的暖袋，仙儿连忙拿起厚重的狐皮披风给陶宁裹上，利索而又不失小心，这几个动作也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小香和仙儿对视了一眼，大意是路上没出什么问题，一切安然。
准备好了一切，如众星捧月般的，拥着陶宁入府。
今日的小郡主倒是格外安静。
都说是被冻着了，夫人还说去宫里请太医呢。
都知道小郡主是个怕冷的，说不定打不起精神玩了，反正老爷那边的都是这么说的。
可不是嘛，这么多人伺候着，哪里能这么容易生病。
嘘！
屋檐下有几个嘴碎的丫头纷纷议论，恰巧夫人房里的海棠经过，说了几句，丫头们四散而去。
是人就哪有不生病的，真是多嘴。
海棠低声喃喃了几声，瞧着手上的燕窝汤快要凉了，也顾不上那些个新来的丫头，赶忙往梅宁苑送去。
众人都宠着陶宁，海棠也不例外，自打入府来，就看着小郡主渐渐长大，心也就向着陶宁多一些。
陶宁一回来，梅宁苑就热闹了许多。
热茶、暖炉、熏香等一应俱全，阿香和仙儿对视了一眼，重重地松了口气。
若说仙儿是小郡主身边的第一丫鬟，那阿香就是第二位了，二人心思细密，也比同年纪的成熟了许多，照顾起人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窗子尽数合上，房间内挂起了重重帘子，香炉里的熏香袅袅升起，白色的迷雾朦胧，就像是人在天寒地冻的外面呼出的一口气。
因为暖炉的关系，屋子里非常暖和，陶宁也坐下了厚厚的狐皮披风，只穿了两层衣服，外头是一件中厚的长袍，腰带系得略微宽松，因为今日去的是灵伍寺，所以头上的首饰很少，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阿香重新把暖袋装满了热水，递给了陶宁，眼神示意一番，几个丫头都退了出去。莲儿有些发愣，阿香扯了扯衣袖，她这才反应过来。
陶宁随意地躺在贵妃椅上，慵懒中带着些倦意，瞧见手上的暖袋，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气儿。
巴掌大小的暖袋放在手里，显得小巧可爱。白色的毛绒，摸起来非常顺滑，应该是某种小动物的皮毛，似乎是兔子，且没有一丝杂色，什么花色都没有，素朴又不失漂亮。
记得前世辛邙只教了几个月，之后便不再关注他，所以现在任凭陶宁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辛邙究竟是怎么成为的奸佞，倒也不是凭空出现。
只记得辛邙上过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又手执兵权，之后便传开了何事，导致他被群臣唾骂，成为了一代奸佞，当时皇帝对他很是信任。
思及此，陶宁的手不由得握紧，那个虚伪的皇帝么，母亲一心将他送上皇位，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父亲会通敌，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何况她已经知道此事和周庆有关，接下来便是要想出对付他的办法。
只是周庆现在意气风发，已经是父亲的左膀右臂，父亲也对他十分信任，要想除掉他，还需要费一番心思，下许多功夫。
而且辛邙是个不定人物，前世对他了解少之又少，若想扭转乾坤，辛邙或成为敌，或成为友，全凭现在的周旋之中了。
推门声打断了思绪，陶宁撩起眼皮，面若桃红，眼角抹了胭脂，点了朱唇，梳着一根辫子，头带琉璃双红珠，一袭红衫，步伐轻盈，来人便是母亲身边的海棠。
“这是刚熬好的燕窝汤，是夫人千叮嘱万嘱咐的，慢火煎熬了许久，郡主趁热喝几口吧。”海棠将木托放在了桌子上，又拿起青玉瓷碗，掀了盖子递给陶宁。
‘嗖’的一声，剑破虚空，一箭穿心。
陶宁的瞳孔慢慢变得空洞，浑身毫无知觉，渐渐冰凉，渐无生息。
穿着战靴踩在地上有规律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硬朗的声音道：“陛下，罪臣之女已死，请陛下念在我在陶家多年，将陶宁郡主的尸身交由我处置。”
明帝应允，周庆躬身将已绝了气息的尸身抱起，一步步走出皇城。
他答应过阿香，要保住陶宁郡主，他终究失言了。
——
前世恍若隔世，雪花从窗边飘落，静静地躺在手臂上，融化，而不自知。
周庆是父亲旧部，年不过三十，却已立下赫赫战功，出征十年间，从百人户升至仅次于父亲的将军，劳苦功高，英勇谋略，旁人不及。
就算是想破了脑袋，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个理由，让周庆背叛父亲。
朝堂皆争名与利，人一旦尝了权势的甜头，便再也忘不掉，费尽心思还想要更多。
怕也只有这个说法了。
她一定要除掉周庆，至少将他赶出将军府，不再受重用。陶宁盯着周庆的背影，眼神中仅有的一丝温度逐渐散去，双拳紧握，一步都不能错。
“郡主回来了！”
不知谁在门口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将军府上下开始忙活了起来。
仙儿的动作最为敏捷，快速地从紫色雕花衣柜里捞出一件厚厚的披风，白色的毛发被雪映着发亮，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尽数抵挡了风雪的侵蚀。
吩咐梅宁苑的丫鬟们烧水煮茶、关上郡主房间所有的窗、将暖炉送至、待安排好了一切，这才唤了莲儿和两个丫头出门迎接小郡主。
仙儿是梅宁苑的主事丫鬟，年不过二十，做起事来从不含糊，也条条有序，倒是个拎得清的丫头，被分到梅宁苑几些年，便从一个端茶倒水的丫头变成了陶宁手底下最得干的大丫鬟。
大丫鬟的待遇可比那些端茶的丫鬟好得不知多少倍，既可以指使手底下的小丫鬟，又能穿更鲜亮的衣服，跟在郡主身边办事，哪能没一件好料子。若是遇上哪天郡主心情好了就赏赐些珠花簪子之类的，心里头乐呵呵，活儿也就干得越发利索。
和旁的主子不同，这陶宁小郡主从小养尊处优，父亲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定安大将军，在朝堂上是个响当当的名头。
母亲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和胥长公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在皇上还是太子之时，皇上病危，巧遇朝堂之变，奸臣当道，百姓民不聊生，和胥长公主一人手执玉玺，立于朝堂之上，开始监国。
以一人之力，对抗权倾朝野的奸佞，和胥长公主未曾有过一丝惧怕，只身扶持太子上位，安国利民，后嫁于定安大将军，再也不干涉朝政。
父母都是这般响当当的大人物，更何况还有个把她捧在心尖儿的的太后，同年纪的，就连宫里那些个公主都羡慕小郡主，如众星捧月，小日子过得比任何人还顺心。
也就是这般，陶宁郡主才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私底下都被人称作小霸王，谁也不敢惹她不顺心，可偏偏不顺心的事多着呢。
如此，这活儿是越来越难做了，仙儿这般想着，也就走到了门口。
定安将军府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几个士兵，身子骨挺直着，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风雪吹过帽檐边的绒毛，丝丝划过脸庞，眼角微微颤，这才让他们稍有了些人气，不至于像个雕塑般。
远远的就闻到马车的声音，仙儿领着梅宁苑一干人等站在门口，她双手交叉着，躬身行了个礼，动作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身后的莲儿抱着厚重的毛绒披风，眼神有些楞，双手腾不出来，只好躬身低着头，紧随着仙儿的动作。
莲儿年纪不大，脑子却有些不好使，因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时节，被父亲扔出了家门。
哪个时候陶宁正和别人比试扔雪团，看谁扔得最远、最准，就对准路边小雪人扔。大概是天气太冷了，谁都使不出力气来，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的陶宁，心下一生气，一脚踹在了雪人身上。
白色的雪团落下，竟露出个身影。
小伙伴们都吓怕了，一个个的躲得远远的，陶宁可是个胆大的主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当下凑近一看，还是个小姑娘，手一伸，还有气儿，当下被抬进了将军府。
小姑娘命大，三天的时间，挺过去了，睁眼便瞧见个梳着双鬓戴红色珠花的脑袋，正托着腮一脸好奇地望着，好像在看什么新鲜玩意。
“我是——”
刚要开口却被打断，那身着华丽的小姑娘快速道：“你是莲儿，是本郡主的贴身丫鬟，以后可要乖乖听话哦。”
那个‘谁’字被咽了回去，莲儿乖乖地点了点头，以前的事情全然记不得，却无妨了。
自那以后，莲儿的脑子便不比常人，好在还算勤快，也从不喊苦累，最重要的是对小郡主唯听事从，笨拙的她时而会令陶宁发笑，这样看来，倒也没有被人嫌弃。
刚下了车，一股寒风席卷雪花飘来，刺骨的寒冷侵蚀皮肤，直至血肉。
小香从陶宁怀里接过已经有些凉意的暖袋，仙儿连忙拿起厚重的狐皮披风给陶宁裹上，利索而又不失小心，这几个动作也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小香和仙儿对视了一眼，大意是路上没出什么问题，一切安然。
准备好了一切，如众星捧月般的，拥着陶宁入府。
今日的小郡主倒是格外安静。
都说是被冻着了，夫人还说去宫里请太医呢。
都知道小郡主是个怕冷的，说不定打不起精神玩了，反正老爷那边的都是这么说的。
可不是嘛，这么多人伺候着，哪里能这么容易生病。
嘘！
屋檐下有几个嘴碎的丫头纷纷议论，恰巧夫人房里的海棠经过，说了几句，丫头们四散而去。
是人就哪有不生病的，真是多嘴。
海棠低声喃喃了几声，瞧着手上的燕窝汤快要凉了，也顾不上那些个新来的丫头，赶忙往梅宁苑送去。
众人都宠着陶宁，海棠也不例外，自打入府来，就看着小郡主渐渐长大，心也就向着陶宁多一些。
陶宁一回来，梅宁苑就热闹了许多。
热茶、暖炉、熏香等一应俱全，阿香和仙儿对视了一眼，重重地松了口气。
若说仙儿是小郡主身边的第一丫鬟，那阿香就是第二位了，二人心思细密，也比同年纪的成熟了许多，照顾起人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窗子尽数合上，房间内挂起了重重帘子，香炉里的熏香袅袅升起，白色的迷雾朦胧，就像是人在天寒地冻的外面呼出的一口气。
因为暖炉的关系，屋子里非常暖和，陶宁也坐下了厚厚的狐皮披风，只穿了两层衣服，外头是一件中厚的长袍，腰带系得略微宽松，因为今日去的是灵伍寺，所以头上的首饰很少，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阿香重新把暖袋装满了热水，递给了陶宁，眼神示意一番，几个丫头都退了出去。莲儿有些发愣，阿香扯了扯衣袖，她这才反应过来。
陶宁随意地躺在贵妃椅上，慵懒中带着些倦意，瞧见手上的暖袋，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气儿。
巴掌大小的暖袋放在手里，显得小巧可爱。白色的毛绒，摸起来非常顺滑，应该是某种小动物的皮毛，似乎是兔子，且没有一丝杂色，什么花色都没有，素朴又不失漂亮。
记得前世辛邙只教了几个月，之后便不再关注他，所以现在任凭陶宁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辛邙究竟是怎么成为的奸佞，倒也不是凭空出现。
只记得辛邙上过战场，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又手执兵权，之后便传开了何事，导致他被群臣唾骂，成为了一代奸佞，当时皇帝对他很是信任。
思及此，陶宁的手不由得握紧，那个虚伪的皇帝么，母亲一心将他送上皇位，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父亲会通敌，这其中一定有阴谋，何况她已经知道此事和周庆有关，接下来便是要想出对付他的办法。
只是周庆现在意气风发，已经是父亲的左膀右臂，父亲也对他十分信任，要想除掉他，还需要费一番心思，下许多功夫。
而且辛邙是个不定人物，前世对他了解少之又少，若想扭转乾坤，辛邙或成为敌，或成为友，全凭现在的周旋之中了。
推门声打断了思绪，陶宁撩起眼皮，面若桃红，眼角抹了胭脂，点了朱唇，梳着一根辫子，头带琉璃双红珠，一袭红衫，步伐轻盈，来人便是母亲身边的海棠。
“这是刚熬好的燕窝汤，是夫人千叮嘱万嘱咐的，慢火煎熬了许久，郡主趁热喝几口吧。”海棠将木托放在了桌子上，又拿起青玉瓷碗，掀了盖子递给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