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陶夫人

    除了燕窝也就是人参汤了不是么,有的选么?

    没有。若是不喝,下一刻母亲定会风风火火的从西院杀来,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也不讲,就这么盯着她看,最后在摸摸她的脸,两行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活生生的上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羡煞旁人。

    直至陶宁喝了个光,这才起身,脸色一下子回转,若无旁人地整理发鬓,叹了口气,早这么乖不就好了么?

    小霸王陶宁从小就怕母亲,甭管母亲在外面是如何贤淑得名,回到家里,雷厉风行的手段,以及无处不在的戏段,简直把一大一小管教得服服帖帖,半点气都不敢出。

    当然,小的是陶宁,大的就是她的父亲陶垣。

    一口而尽,青玉瓷的小碗搁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哼,如同陶宁此刻的心情般,抗议却被宣告无效。

    海棠抿着小嘴憋笑,能让小霸王如此的,想必只有夫人一人了。

    海棠边收拾着碗,边道:“城外大雪冰封,灵伍寺又是在山上,比城里寒冷万分,郡主此行,夫人可是担忧了一整日呢。”

    陶宁看着书,语气中没有半分情绪,随口道:“母亲现在可是在小酣?”

    海棠一愣,瞧见了陶宁手里的书,心下好奇了起来,这可是个不爱看书的主儿,今个儿怎么碰起了这玩意。

    待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回答陶宁的话。

    “夫人刚睡下的,郡主可有什么话托海棠带的?”

    “没有。”

    陶宁垂着眼皮,似是昏昏欲睡,显然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海棠会意,缓身退了出去。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里头幽幽传来一句话。

    “我有话想同母亲说,回去跟母亲说一声,晚些时候陶宁去给她请安。”

    “是。”

    ——

    寒来暑往,每至寒冬,辛府的梅花开得总是最好的,众人称叹间,谁也不知道辛邙花了多少心思。

    辛府并不大,好在庭前有个小院子。

    梅花在风雪中亭亭玉立,树下的石桌也覆上了点点白雪,凉意十足。

    沉甸甸的树枝终于被雪压弯,待雪落下,枝头又反弹起来,上头的风雪尽数落尽,又重新昂扬挺直着。

    辛邙的书房便是被布置在了东侧,刚搬进来时,本就是个单间的小屋子,经过一番收拾,终于腾出了地方,再摆放一个桌子,几个书架,便是简单的书房了。

    单间的屋子也有好处,在东边开个窗,在窗边种几棵桂花树,每到深秋,总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若是偷得半日闲,便摘了些桂花,做成了桂花糕,那滋味——地道的好吃。

    此时东侧的书房窗门紧闭,严寒裹着万物,悄无声息的,从门缝中侵入,卷起地上的薄纸,吹散桌上绿豆糕热乎冒着的气儿。

    辛邙的神情有些儿楞,坐在椅子上腰杆儿直挺挺的,直至感受到忽然的凉意,这才微微裹了裹外衣,抬手捉起一块绿豆糕,递向唇舌。

    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中散开,心里头却是不一样的滋味,疑惑萦绕心头。

    她是怎么找到海洲张家的?

    ——

    小郡主不是一时兴起,晚些的时候,她果真来了。

    身边跟着的是仙儿和阿秀,以及几些个丫头,风风火火的,一路从东边的院子往西边而去。

    约莫这个时候,母亲应该正在吃点心。

    “什么!还真来了?”

    闻到夫人似有些咳了,银杏连忙递上了温茶。

    回来传话的芍药连忙点了点头,确定自己亲眼见到小郡主往这边来了。

    “没准真是来给夫人请安的。”海棠猜测道。

    和胥嘟囔道:“她哪有这样的孝心。”

    银杏插了一句嘴,“怎么没有,都说女儿随母,郡主身上的优良传统都是夫人你教得好啊。”

    “如今郡主也长大了,多想一想就知道夫人为她做的一切,其实郡主心里是很感激夫人的。”

    几个贴身侍女,你一言我一句的,动了动嘴皮子,一下子就把和胥给哄开心了,只见她眉眼里都是笑意,稍整理神色,端坐在首位。

    狐皮披风的衣角随风往外掀,迎面走来了一人,夹带着外头的霜雪,迎风而至。

    “给母亲请安。”

    十五岁的年纪已经长开,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咋一眼看过去,倒真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

    和胥满意至心眼里头,连连点头,看来她家这个小霸王还真是长大了。

    前世的场面历历在目,时常会在夜梦中惊醒,陶宁的心又不禁颤了几分。

    时至今日,再见到母亲亲切关怀的模样,眼中竟有泪珠打滚,心中暗念:前世是陶宁不肖,让父亲母亲为她承受一切,今世再也不会了。

    她已经长大了,再一次经历人生,终于明白父亲母亲为她所做的一切,可当时她竟是那么的不懂事。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没事,有片雪花落在了眼睛里。”陶宁抬手随意擦掉,泪水在狐皮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

    和胥眼中带着担忧,忙唤了海棠拿热毛巾,给陶宁擦一擦。

    屋里很暖和,陶宁很快就把狐皮披风脱了下来,主动坐在了母亲身旁。

    和胥也发现了陶宁的不对劲,连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嘴里嘀咕道:“莫不是去灵伍寺的路上受了风寒。”

    思及此,她抬眼疑惑道:“宫里的太医叫来了没有。”

    银杏面色有些为难,“说是正好赶上宫里嫔妃生病,赶巧的是丽阳公主发了高烧,太医院所有人都去了玉嫔宫里,方才宫里差人说待稍后再派人来。”

    银杏的声音越来越小,和胥面上忽的轻笑一声,“好啊,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听闻玉嫔这阵子风头大盛,颇受宠爱啊。”

    知道母亲是为她好,陶宁心里流进了一道暖意,拉着母亲的手,摇了摇头。

    宫里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更何况他们家最大的敌人就是当今皇上,是她那个可笑的舅舅,若是没有必要,还是少掺和宫里的事为好。

    和胥不由惊讶地看了陶宁一眼,家里这个小郡主向来都是个不把事情闹大决不罢休的人,今个儿究竟是怎么了?

    “母亲,女儿想同你单独说几句话。”

    陶宁知道母亲的疑惑,可她就是真真实实的陶宁,对着最亲密的人,没有伪装的必要。

    和胥点了点头,当下挥手,侍女们也是个懂眼色的,一干人等退了出去,就连银杏也退了出去,将门拉上,房间里顿时空旷万分,一旁的香炉上头萦绕这袅袅白雾。

    “母亲,女儿想问一件事,是关于周庆的。”

    没等和胥开口,陶宁率先说了起来,她面色严肃,眼中带着从没有过的认真。

    和胥惊讶程度不小,手中的茶杯差一点滑落,猛地抬头。

    “你不会是——看上周庆了?”

    陶宁无奈扶额,苦笑道:“没有的事,只是方才碰到了他,忽然想不起来他是何时来到父亲部队的,而且为何父亲这般信任他。”

    最重要的是,周庆并非是可信之人。只是这话她暂时还不能说,不会有人相信,而且反而会让周庆起疑罢。

    和胥缓缓抿了口茶,从头到尾将陶宁打量了一番,半晌才露出慈母般的笑容。

    对母亲的了解,只要她笑了,定然没什么好事,果然——

    “十五岁的年纪,也是该有这些想法了,不过周庆出身卑微,可配不上定安将军府的郡主,要说近日在长安城大出风头的顾恺之还不错,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倒是很般配。”

    似乎是在喃喃,可陶宁听得一清二楚。

    “母亲!”

    陶宁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试图将母亲的念头扼杀在萌芽中,不过她失败了,这念头已经在和胥心中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和胥正了正神色,咳了两声,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回陶宁身上,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长辈的话语道:“宁儿啊,如今你也十五岁,是该有门亲事了,听闻过几日太傅家的公子顾恺之过些天会在茶楼里论文,到时你不妨去看两眼。”

    “去的话也无妨。”

    “当真?”

    怎么这么听话,这让和胥有些不可置信。

    陶宁单手托腮,一脸无奈道:“不过母亲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和胥脸色一沉,知道拗不过陶宁,叹了口气,于是将周庆的所有事情一一告知。

    末了还嘱咐道:“周庆并非适合,太傅家公子顾恺之才是般配之人。”

    陶宁应承着,达到了目的,也顾不得听母亲在这唠叨她的人生大事,连忙赶回自己的梅宁苑,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良人么?

    陶宁心中冷笑,前世她遵循母亲的遗愿乖乖嫁给了顾恺之,可后来他又是怎么做的。

    前世的陶宁蛮横了些,可嫁给顾恺之后收敛了不少,却不曾想在她面前温文尔雅的相公,竟然在外头有了妾侍,连孩子都生了,当真是狠狠地打了陶宁一记耳光,此后闹到朝堂上,顾恺之仕途受损,陶宁也被外人指指点点。

    好在和离之后,陶宁也没再去管外头那些闲时,一心研究书籍,倒是将身上凌厉的性子磨掉了些。也怪她没有留些心眼,才导致父亲被陷害,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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