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争消瘦

    待靠近辛邙,陶宁这才发现,先生身上常穿的那件青灰色长衫已有些宽松,挺拔的身姿依旧,青丝在冷风中一丝不苟,偶有几根俏皮的发丝飘扬,却丝毫不影响此刻的美感。

    才过了几日,先生竟这般消瘦,怕是这几日生了病,胃口不好的缘故,再者说,从京城来到雪顶山,应该是舟车劳顿,才会如此吧。

    见对方在打量着自己,辛邙不动声色,将陶宁的神色尽收眼底。

    也不过几日,难道陶宁还在与陶夫人生闷气?怎瘦了这么多,发白的小脸上隐约生红,想必是外头风雪寒冷的原因。

    思及此,辛邙先开了口,“外头寒冷,上次听姚公子说,后山尽头有个茶舍,不如去那头坐一坐,也好去尝一尝姚公子珍藏的茶叶。”

    陶宁点头,二人一同邀了蓝蓉蓉与薛白,却听到他们异口同声的拒绝,倒是令陶宁有些尴尬,只得与先生互看了一眼,径自朝梅林深处走去。

    过眼之处,是一片红色,中间开出一条白色的道路,上面有两三个脚印,顺着这条弯曲的小路,绕过两个弯,一座青竹小茅屋出现在眼前,袅袅的青烟往上冒,远处有个身影正背着竹篓,自山上下来。

    “这位公子可是刚从山上下来?”陶宁好奇问道。

    那人刚放下背篓,将小锄头放在门后放好,这才探出了个头,道:“是啊,山上可比这还冷上几倍,恰逢雾大又什么都看不见,时而乎不上气,差点儿一头栽在雪地上咯。”

    那人自个儿调侃,语气诙谐,倒是极为有趣,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倒也令人难辨真假。

    他蹲了下来,在炉上放了壶水,然后开始生火,正空不出手来时,陶宁给他递了一根柴火,扔到零星点的火星里,半晌才开始燃起。

    “这湿冷的季节,柴火也不易燃啊。”那人打趣道:“你这小姑娘是从京城里来的吧。瞧你这身子骨,可不好在这常住。”

    宽大的狐皮披风落了地,沾了些雪,陶宁起身拍掉些许,还有些已经融进衣衫里,转眼消失不见。

    “我叫陶宁,这是我家先生,路过此地,故来讨一杯茶喝。”

    那人噗嗤一笑,边起身边道:“我这里的可算不上好茶,不过若是二位不嫌弃,进来坐坐倒也无妨。”

    辛邙拱手道谢,“多谢。”

    那人回头一笑,便转身进了屋,陶宁也跟着进去,却不见那人身影,于是同先生寻了处地方随意坐下,静静打量着四周。

    虽说是竹屋,可屋内的桌凳都铺上了层动物的皮毛,坐下来舒服至极,屋外的暖炉也被搬了进来,一下子觉得无比暖和,屋内并没有点燃香炉,可周身总环绕一股淡淡的清香,细闻起来竟有一丝青草的芳香。

    出现在这个时节,倒也怪异。

    恍惚间,猛然有个柔软的东西撞到脚踝,陶宁连忙低头一看,白色的身影从眼前一晃,陶宁惊吓着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往辛邙靠去,慌乱中也不知道手抓到哪里,脑海里充满了恐惧。

    “先生!”陶宁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并紧紧地抓住辛邙。

    脑海里忽然闪现昨天夜里陶宁惊恐的神情,辛邙连忙安抚道:“别怕,我在这里。”全然没意识到此刻陶宁的手紧紧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衫,几乎要变形。

    兔子也惊吓得四处乱蹿,它的速度很慢,似乎受了伤。

    一道身影走了出来,青衣长衫及地,墨发仅用一只竹簪挽着,举止投足优美十足,他轻轻地蹲了下来。似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兔子一头栽进了那人怀中。

    他单手将兔子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抚摸着兔毛,眼中充满了爱惜。他又转向陶宁,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自顾道:“这兔子伤到了脖子,昨天夜里发现的,雪白的地上有一条血路,若是晚到些许分钟,怕是要没命了。没想到今日便能活蹦乱跳,倒也奇怪。”

    说完他又转向陶宁,眼睛打量着,“倒是极少有女子害怕兔子。”

    半晌,陶宁已经回过了神来,发觉自己方才甚是失礼,不由带着歉意道:“是我失礼了,的确极少有人不喜欢可爱的兔子,不过我自小害怕,让公子见笑了。”

    转身看着辛邙,发现自己离他非常之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陶宁轻声道:“方才是学生失礼了,还请先生勿怪。”

    “无妨。”

    辛邙极为自然,抚平胸口的衣衫,径自坐了下来。

    心中却充满着怀疑,倒是极少见到陶宁如此害怕,为什么单是害怕兔子?这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人也坐了下来,正拿着草给兔子喂食,他边说道:“无碍,没事就好。”

    陶宁惊魂未定,方才听他描述,这人怀里的兔子,分明就是昨夜那恶鬼干的好事,思及此,心中不禁一阵后怕,李禹也在雪顶山上。

    暗暗定了心神,陶宁这才搭话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鄙人姓夏,单一个逸字。”

    几句闲聊下来,炉火上的水已经烧开,夏逸拿了茶杯,分别倒了三杯茶,递给陶宁和辛邙。

    夏逸好像对辛邙很感兴趣,时不时的搭话,而辛邙静静地喝茶,时而说些话,没有显出太多的热情,也没有一点不耐烦。

    “这么说来,辛公子是打算参加今年的科举?”夏逸看似有些惊讶。

    陶宁也在盯着辛邙看,只见他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茶。

    陶宁倒是没有印象,前世的心思都放在顾恺之身上了,如今回想起来,倒是不觉有些自嘲。

    夏逸感叹道:“如今这朝堂之争暗流翻涌,本以为先生会选择隐居,古人有言,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先生倒是比我看得透彻。”

    “顺势而流或是逆流而上,无非都是翻涌中的一粒沙子,终究是要沉入河底,我也极为羡慕夏公子的超然洒脱。”辛邙说话的时候看着夏逸,极为诚恳。

    倒是陶宁,今日又学习了一番,先生是个智者,终究是要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只是倘若他最终为恶,那自己该是如何?而若他会与自己为敌,与陶家为敌,自己又该如何。

    她不想去想,也不敢想,害怕有一日他们会成为面对面的敌人,更害怕自己持刀与先生为敌,她不希望这一天的到来。

    先生于她,亦师亦友。

    她于先生,又该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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