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户外热的已经跟桑拿房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也就是免费不用花钱,至于平坦的大地,被太阳晒得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翻腾,路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们一个个都汗如雨下,还要忍受四处传来的聒噪蝉鸣。

    倒是卧室内温度宜人,挂在墙上的空调正悠悠然吹着冷气,月姝身上穿了一条浅绿色的棉质碎花睡裙,腿上盖着薄毯,靠在床头边,惬意的翻看从书架子上拿下来的书,而音桓正披散着长发,盘腿坐在电脑桌前,绘制着她的商单。

    “我的音桓呐。”月姝懒懒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安静的氛围。

    “嗯?”

    “我说,你今天怎么都发呆发了好几次啊?”

    “有、有吗?”音桓说的连自己都有些心虚了。

    “那是当然的咯,光是我发现的起码就已经有四次了。”

    “……”

    “嗯哼——”月姝扬起嘴角,摩挲着下巴,两个眼睛紧紧盯着音桓,大有一副要看穿她的架势,“你今天可不太对劲哦。”

    “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夸张了吧,哪里不对劲了?”

    “不夸张,你以前虽然也会有发呆的时候,但是,绝对没有今天这么频繁。”

    音桓随手在数位板上画了几笔,扭过上身,和月姝对视了一眼,半开玩笑道:“没准是这两天晨跑突然就一个人了,有点不大习惯吧。”

    “我记得你经常和那位叫手塚国光的一起跑。”

    “你对他还有印象啊?”

    “当然记得了,不,应该说是印象深刻,打了那——么久的比赛,还差一点点就赢了,一时半会儿的我估计是忘不掉了,不过他不是肩膀受的伤吗?和跑步有什么关系?”

    正过身体,音桓盯着电子屏幕里的草稿图:“前几天早上的时候,他说要去九州那边治疗肩膀的伤。”

    “诶?还要特地去九州?看来这伤的是够严重啊,”月姝歪着脖子,还是没搞明白,“所以这和你发呆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在想……”

    “在想什么?”

    音桓嘴巴微张,对着显示屏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睛里满是疑惑和不解:对啊,所以我在想什么呢?

    “欸,音桓,”月姝眼珠咕噜转了几圈,一个有些八卦的想法浮现在心头,她忍不住笑着挑眉问道,“你不会是——”

    音桓疑惑的转过脑袋望向床上的月姝:“会是什么?”

    “你不会是”月姝舔了舔唇,眼睛微眯,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不可能。”少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了?”

    音桓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啦。”

    “但是有很多的恋人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啊。”

    “我——”手指下意识的缠绕着一缕垂下的发丝,音桓讪笑了几声,稍稍抬起下巴,鼻头微酸,又神情坚定,不容置喙,“我啊,打算这一辈子,都独身一人,恋爱也好,婚姻也罢,都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音桓此言一出,江月姝瞠目结舌,万分费解:“咦?为什么?”

    音桓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眼帘低垂,又自嘲的轻声笑了下:“大概,因为我是个做不成好人又当不了坏人的普通人吧。”

    “……”

    看不见音桓表情的江月姝虽然听出好友在自嘲,但还是忍不住鼓着嘴,“这算是什么回答嘛。”

    轻轻捏起书角翻过一页,江月姝的视线却在音桓身上和文字间来回移动。

    认识了这么久,她的直觉偶尔能隐隐感觉到,好友的身上,有一个秘密,如同一座山峰将她死死的压在下面,然而这个秘密偏偏又是决不能宣之于口的存在。

    或许,她准备孤身一世的想法也和那个秘密有很大的关系吧。

    起码在她这个外人看来,音桓家的亲子关系很和睦,氛围也是不错的,这样良好的家庭模式下,不太像是会让好友如此决绝拒绝拥有伴侣的原因。

    纵使说人类的想法是容易变的,朝令夕改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但从自己认识音桓的这几年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那种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决不轻易改弦更张的人,可以说,她既然讲出了这番话,就意味着,音桓她一定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

    只可惜好友从不曾提及过半个字,所以这种种想法说到底也只是她江江月姝自己的臆测罢了。

    椅子上,音桓嘴角微垂,端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几口,握着笔的手又在数位板上画了数十笔,她脑子里乱乱的,而胸口闷闷的感觉更是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她嘴唇微张,双目黯淡,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意,想了半天,万语千言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我该怎么说自己的事呢?

    月姝。

    我不应该将我的“病”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你。

    因为这除了徒增你的担忧,并无意义。

    若仔细算起来,我两世为人,活了四十三年,却始终没有爱人的能力,甚至还伤害了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

    现在抑或是未来,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伤害其他人?

    现在的我,做不到、也不能和谁建立起一段亲密关系。

    甚至,死亡的锁链随时都会捆住我的身躯,绑住我的四肢,将我拽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去。

    我也知道,世事之无常,生命之脆弱,没有谁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但是我的“病”,我的灾,它就如同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剑,银光锃亮,时时的提醒着我,它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它随时会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再不能悦动。

    我害怕,我恐惧,我畏惧这柄利剑过早的坠落,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你们若是为我的离去而悲伤,光是想想就让我愧疚不已。

    毕竟我们本没有任何的交集,毕竟我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可我偏偏又是个贪心的人,我贪心的希望,你们会因为我的逝去而难过,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我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意味着我以另一种方式默默的活着。

    至于伴侣,那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倘使有一日,我侥幸遇见了那个与我灵魂契合的人,并自私的选择与他在一起,那我的离去,又会让他,以及他的家人因我伤心。

    而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

    再者,我终此一生绝不繁育子嗣,我既无法确定我的这份无妄之灾是否会传给那个无辜的生命。

    更重要的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即便科技十分发达,女性妊娠仍有一定的风险,我本就是个胆小鬼,惧怕死神的目光投向我,自然,我是不会给自己增加一丁点儿的风险。

    可是我的伴侣,以及他的的家人就一定能接受的了这件事吗?

    我怎敢赌?

    我不能赌。

    人心这个东西啊太过多变了,它有时比巨石还要沉重,凭谁使出全身解数也移不得半分,有时又比蝉翼还要轻薄,轻轻一吹就消弭于世。

    没办法,谁叫人心是最不能赌的,也是最赌不起的东西呐……

    我要是个坏人就好了,就不用顾及这么多的事了,及时行乐岂不美哉?

    可我偏偏又没法不在乎,我总是天真的希望这个世界多一些欢笑欣喜,少一些眼泪痛苦,所以,我很少会主动去结识他人,也几乎不会主动增加与别人的联结。

    江月姝,几年前若非你是我在这异乡里遇到的第一个家乡人,我大概也不会那般喜悦,更不会主动与你结交吧。

    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这芸芸众生里,那个既做不成好人,又当不成坏人的普通人而已。

    踽踽独行,孑然一生,该是我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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