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澄不知何时睡着了,等到醒来时,窗外天色阴沉,就像即将下雨一般。

    玩游戏的两人已经安静下来,房中不见郝勇的身影,只有吴樊祐坐在俞小澄身边。

    不久前玩得乐此不疲的吴樊祐,此刻坐靠在沙发上小憩,身子微微偏向俞小澄这边,耷拉着脑袋,呼吸平缓。

    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单看都不算惊艳,可凑在一起却又恰到好处。纵使时过境迁,这张脸还是如初见那般,或许好看的总能受上天眷顾,连岁月都能对他心软。

    俞小澄就这么安静地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不知该说是嫉妒,还是怀念。

    忽然,招财眨着一双小狗眼,横插到两人间,摇晃着半透明的头,努力遮挡俞小澄的视线。

    见他一副顽皮的样子,俞小澄故意假装看不见,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她越是如此,招财越是不死心,不停冲她做鬼脸。

    “你能不能别烦姐姐!”进宝揪着招财的耳朵,将他从俞小澄面前拉走。

    招财一边嚷着疼,一边委屈巴巴地说:“我也是怕姐姐又看不见我们了嘛……”

    “还不是因为你老惹麻烦,就不会点有用的。”进宝数落道。

    招财不服气:“我会的可多了,我会画符驱鬼,执剑斩魂,可以保护进宝和姐姐,不过手上没道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嘿嘿~”

    进宝:“你也就会动一张嘴。”

    看着打闹的二人,俞小澄莫名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进宝对外胆小柔弱只会嘤嘤嘤,对招财却是重拳出击毫不留情;招财恰好相反,对外嘲讽辱骂嘴下无情,对进宝却是能让则让示弱求饶。

    俞小澄挺羡慕他们的友情,能在对方面前展示不一样的自己,也许两种都是真实的自己,只是有的人能看见,有的人注定看不清。

    她没有这样的朋友,或者说她没有朋友,至少人生中为数不多向她释放善意的人,也总在劝她——“你应该再开朗些”、“你该学会外向点”、“你想说什么就大胆说出来”……

    于是,她在反复自省、反复自我否定中,越活越失败……脸上的笑意终化为苦涩,她咬着唇努力消化着。

    就在这时,吴樊祐的睫毛随着眼睑微微颤动,小憩的人悠悠醒转,抬手揉了揉眼,恰与俞小澄四目相对。

    “我睡相这么难看么?”吴樊祐说,“也不至于恶心到学姐吧。”

    俞小澄着急地摇头摆手,想要解释又一时说不清楚:“不是你,招财进宝刚才,我,唉……”

    吴樊祐忍俊不禁,偷笑了两声,说:“我开玩笑而已,瞧把你紧张的,学姐刚跟你那两个看不到的朋友说啥呢?”

    俞小澄担心话题又绕回去,急忙转移话题:“郝勇不见了。”

    吴樊祐环顾四周,的确看不见郝勇的身影,便起身带着俞小澄往外走去。

    回到办公区时,已是下班时间,绝大多数的员工正往公司外走,下班打卡的声音此起彼伏。

    俞小澄和吴樊祐也跟着人群往外走,路过前台时,发现郝勇正失魂落魄地站在电梯间外,被离开的人群一推,便跌坐到一旁。

    俞小澄上前扶起郝勇,询问发生了何事,郝勇依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不是想一个人逃跑,我只是,只是试试而已。”

    吴樊祐漫不经心地走上前,问:“你想试试下班能否离开这层楼?”

    郝勇羞愧难当,激动地抓着俞小澄的手,视线来回在俞小澄和吴樊祐二人脸上瞟,连声解释:“我绝不是想抛下你一人,小俞你是信我的吧?我就是害怕而已,万一我们没有找到离开的门,撞见透明人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我就想再过一晚瞧瞧……”

    “你是想让俞小澄先做一回扫雷的人吧?”吴樊祐脸上满是讥笑。

    郝勇还想再辩解,可似乎所有的话到嘴边都变得无力,沉默代替了一切,却也回答了吴樊祐的问题。

    吴樊祐一把将俞小澄拉到身后,眼中带着敌意。

    郝勇没有挣扎,手一松,任由二人远离,略微惭愧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吴樊祐鄙夷与仇视并存的眼神,瞬间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

    下一刻,郝勇变得癫狂,疯了一样冲向俞小澄,被吴樊祐挡下,只能指着俞小澄声嘶力竭地厉声质问:

    “是你!你为什么要说谎?不是说加班的只有美术组吗?我又不是美术组的,为什么也不能离开?她在说谎,她想害死我们……”

    俞小澄被吓得不轻,面对郝勇的指责她脑子里一团乱,感觉好像周围人的视线都充满恶意,顿觉呼吸困难,连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比起解释,她更想逃离。

    恍惚间,她清晰地听到招财的声音:“姐姐别怕,我在这里。”

    很快,她又逃进那片与世隔绝的深海,看着招财接手了她身体的控制权。

    俞小澄冷笑一声,从吴樊祐身后露出一张不屑一顾的脸,讥讽道:“害你?你可真看得起自己!害你是能爆金币,还是能离开这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被骗的资本,真好笑!”

    “没错!”

    进宝在一旁附和,虽然除了俞小澄和招财,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但是她的附和,仿佛在助威,使得招财愈发得意忘形。

    “难怪那姓陈的宁愿带三个女生都不带你,我还当是他怜香惜玉,敢情你是拖油瓶!”俞小澄骂得痛快。

    郝勇本只是震惊于俞小澄的变化,如今再被当面羞辱,恼羞成怒,挣扎着想揍俞小澄一顿。

    不过,他们之间还夹着个吴樊祐,他怎么也挣脱不开束缚,只能眼瞅着俞小澄躲在吴樊祐身后冲他做鬼脸,气得他捶胸顿足。

    俞小澄继续火上浇油:“看见张尧了吗?他可不是美术组的,不也下班了吗?脑子是个好东西,但你显然没有。怕吃坏肚子就自己下厨,别总指望别人喂,巨婴么你?”

    郝勇咬牙切齿,不仅嘴上理亏说不过俞小澄,还有吴樊祐始终护着,让他动不了手,胸中气闷。

    “你瞧她这泼妇样,被我拆穿就原形毕露了,心机!吴哥,她嘴里没一句真话,你可别被骗了。”郝勇试图拉拢吴樊祐。

    吴樊祐虽说对俞小澄性情突变有些云里雾里,但更看不惯郝勇的两面做派,冷脸回了句:“你先管好你自己。”随即撇下郝勇,带着俞小澄回到了办公区。

    招财被进宝一掌打了出来,俞小澄又恢复沉默不语。

    其实像郝勇这样的人她见多了,却始终不善应付。这世上的人,大多没法说理,他们想听的也不是解释,终究不过是发泄情绪罢了。

    见她情绪低落,吴樊祐出言安慰:“再等一会儿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那种人,学姐无视就好,没必要影响心情。”

    “嗯。”俞小澄只小声地应了一声。

    离开这里后,又能好到哪里去?

    吴樊祐并不知道,她其实对于离开梦境、离开穷途旅店没有那么强的期盼。反正到哪里不都有吃人的恶灵吗?

    下班的员工悉数离开,偌大的办公区变得冷清,除了美术组整整齐齐留在工位上,其他部门还零零散散坐着十来个人。

    靠近会议区的那边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倒有些让俞小澄意外,此人正是策划部的林主策。

    她本想上前询问他为何会在加班之列,不料没走两步就被美术组的领导抓个正着。

    这领导从一开始就与俞小澄合不来,先是赶她出会议室,这会儿见她不在工位上,立马又丧着一张脸唠唠叨叨起来。

    “那个谁,公司你入股了还是怎么着,没看大家都在干活吗?一个下午不见人,加班时间还往外跑。你要这么闲,就去给大家泡杯咖啡来。”

    情绪陷入低谷的俞小澄本不想理他,可敌不过他碎碎念,眼见在办公区里呆不下去,只好隐忍地应了声“好”,然后转身就往休息区钻。

    身后传来领导的喊叫:“喂,你往哪儿跑,咖啡在茶水间,真是个智障……那个谁,听见没?喂……”

    直到出门过了拐角,身后的吵闹声才渐渐消失。吴樊祐跟在俞小澄身后偷笑,嘴里还不忘调侃:“学姐也学会糊弄NPC啦?”

    俞小澄强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就想找个地方静静而已。”

    有些谜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终是忍不住说道:“刚才留在办公区的好像不止美术组,其他部门是怎么回事呢?”

    “或许是有一颗卷死同事的心?”吴樊祐开着玩笑。

    俞小澄可笑不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刚看见策划部的林主策,他说过,他们不想落单,就是单纯不想加班。”

    吴樊祐:“所以,只要落单,就得加班?”

    俞小澄:“林主策知道的规则里,其中一条便是「非加班的员工不可独自行动」。”

    吴樊祐:“这就是郝勇无法离开公司的原因?”

    “我猜是。”俞小澄说着从兜里掏出写着谜语的便签纸,指尖点在「无目者满嘴谎言」这句话上,“这一句我一直很在意,会不会就是指公司里有人说谎呢?”

    虽然她没明说,但吴樊祐还是敏锐地觉察出她话中所指,动作微微一滞,问:“学姐是想说前台那两人?”

    俞小澄努力思考着措辞,不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像是趾高气昂的指责:“有这种可能……当然也可能我想错了。”

    吴樊祐问:“学姐觉得我说的逃离办法也可能是假的?”

    “不是。”俞小澄当即否认,随后又谨慎地确认道,“这消息……也来自前台?”

    吴樊祐坦然点了点头。

    俞小澄感觉一阵心梗,心想:整个公司那么多人,你干嘛只薅这两个啊……不会是因为漂亮吧……

    她看吴樊祐的眼神透着一丝无法言明的情绪,吴樊祐浑然不觉,镇定地说:“万一是真的呢?是谁撒谎尚不明确,比如那个林主策,明知规则,又怎会让自己落单留下加班呢?”

    这个疑点说服了俞小澄,林主策的出现正是她未能想通的地方,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规则,那么吴樊祐的线索也未必就是假的。

    “要不,我们再去问问林主策?”俞小澄犹豫地提议。

    “可以啊。”吴樊祐答得爽快,可随即又指了指前方餐厅,“不过,来都来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把肚子填饱。”

章节目录

我好像住进了黑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果茶去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果茶去冰并收藏我好像住进了黑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