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朝阳未至,三人在夜色中离开了萨列格城,海莉西回头仰望巍峨城墙,雪中的故乡沉默依旧,刀剑无法穿透它,风暴也无法掀翻它。

    同阿尔缇诺告别后,两人骑马朝皇城圣普里希安赶去。按照计划两天后他们会出北境辖地,一路上为了掩人耳目,海莉西和兰斯扮成行商的夫妇,在城外驿站休息。

    他们脚下从深雪变成薄冰,再到化冻的土壤,北境的冬季还会持续几个月,南方的春风已拂过大地。海莉西脱下厚袍子,换上轻便的斗篷和长裙。

    “今天我们要进城采购补给,带的食物已经剩的不多了。”海莉西指了指远处露出一点塔尖的城池,“而且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天。”

    兰斯对疲惫这个词没有概念,他策马跟在海莉西侧后方,眼睛始终好奇地瞧着少女被风吹起的斗篷下飞舞的裙摆。

    “进城我们去吃顿大餐,给你点十只烤鸡怎么样?”

    男人没有回答,直到海莉西扭过头看他,他才说:“我还想吃别的。”

    “确实,我看还需要给你开一些解暑的草药。”她忧心忡忡,“你离开北境之后一直在发热,兰斯。”

    不知为何,兰斯那神奇的自愈能力似乎不那么管用了,接连几天身体一直处在高热中,他本人倒是无所谓,但海莉西一碰到他就被烫的喊出来,生怕还没到皇宫他就把自己烧着了。

    两人混在进城的人群中,波恩城属于卡罗尔家族的领地,家族在皇宫的贵族属于亲皇女一派,因此海莉西才敢在此落脚。

    进城不久,兰斯便被满街的花瓣吸引了:“这是什么?”

    可怜的家伙,这辈子估计是第一次见到鲜花。她心底涌出同情,刚要给他普及一些阳春白雪,只见兰斯顺手一扯,一束路边的蔷薇便簌簌落了一地残瓣。

    被他捻在手里的花很快也被烫得干枯泛黄,兰斯松开手,只剩零星灰烬落下。

    “住手!”海莉西恨不得拿马鞭敲他的手,“人家好端端的花,不许碰了!”

    波恩城估计还在哀悼国丧,行人皆是一身黑衣,海莉西找了一间旅店,店里冷冷清清,一层是个酒馆,白天只有几个小工聚在角落里打牌,检查完周围情况后,两人终于免了在马背上颠簸之苦,兰斯被海莉西牵着上街。

    仅仅一个领地边缘的小城池都远比萨列格更繁华,兰斯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路上东看看西摸摸,他那大块头又分外惹眼,简直像头大象进了瓷器店,一个不注意便撞倒了一位先生。

    “哎呦!谁家的奴隶,眼睛瞎了吗!”兰斯的红发和一身腱子肉很容易让人与干苦力的奴隶联系在一起,被撞的男人见他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更愤怒了,“你的主人在哪?我要让他把你眼睛挖出来给我赔罪!”

    这番叫嚷也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刚从药店卖完退热药剂的海莉西一出门就发现兰斯那颗脑袋在人群中冒出来,她意识到不妙,在人群的尖叫声中急忙冲进去,兰斯背对着她,一只脚踩在一人胸口上,那人被钉在地上,张着嘴,正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海莉西头皮发麻,顾不得呵止他,扑上去要把他推到一边。

    兰斯却侧身避过,眼睛睨着她,那副表情令海莉西呼吸一窒——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感觉,无机质般的注视,难以揣测的诡异行踪,她下意识后退了脚步。

    “兰斯!”

    “怎么了,夫人?”他倒是还记得两人行商夫妻的身份,但这更糟糕了,说明他完全是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行为。

    “放开他,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她尽量把语气放缓。

    他把脚挪开了,而后再一次碾上去:“他要挖掉我的眼睛。”

    彻头彻尾的恶人先告状,围观的路人已经去找治安官了,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她上前拉住他:“赶紧走吧,回去之后再说好不好,现在真的……”

    吃软不吃硬的男人果然照办,海莉西把倒霉的路人扶起来,在对方要报治安官之前飞速地在他耳边说了一串数字:“这些钱给您,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先生。”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数字,海莉西掏出金币塞给他,表达了歉意之后,拖着兰斯跑出了人群。

    “你为什么……呼……”她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彻底到了没人的地方,终于开口质问,“你想干什么,你要当街杀人吗!”

    那对金红的眼睛眨了眨:“你没说不行。”

    “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她扯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骂他,“你饿了知道吃饭,心情不好就要杀人吗!”

    “我没有心情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兰斯被问疑惑了,他摸了摸少女涨红的脸颊,用令人不寒而栗的语气反问她:“为什么不能杀人?只是食物而已。”

    海莉西被他灼热的指尖烫得一躲,兰斯却更用力地压上去,她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别碰我!我在你眼里也是随时可以杀掉的东西吧,你这个怪物!”

    那包草药甩到他身上,男人接住,再抬头时海莉西已经抛下他跑掉了。

    主人湖绿色的裙摆消失在拐角处,仿佛一片嫩叶在风中打了个旋,眨眼间就消失了。

    焦躁饥饿感再一次充斥了他的大脑,兰斯拆开草药,渴望从主人留给他的物品中寻求一丝安慰,然而扑面袭来的麝香味令情况雪上加霜了,他撕扯着喉咙,里面仿佛有什么要挣脱出来,蚕食掉他的全部理智。

    原本被修剪整齐的指甲飞速生长着,刮破薄薄的喉管,里面涌出的血在接触到空气的下一秒就被汽化,兰斯狼狈地喘息着,本能驱使着他四处找寻散发着迷人气息的主人。

    要吃掉,全部吃掉,先吃掉软肉,再吃多汁的地方,血流下来,要舔干净,嚼碎……

    海莉西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教堂门前,从幼时起,教堂就是她的避风港。她喜欢洁白高耸的尖顶和阳光透过七色玻璃打在身上的温度,喜欢看一脸肃穆的主教为婴孩赋予新生,教堂代表神圣、隐秘,以及最初的悸动。

    她稳定了心绪,又开始后悔刚才冲动丢下兰斯。说到底她根本不了解这个家伙,除了生得一张魅魔似的脸蛋,其他方面统统糟糕透顶,可若是没他,自己早就被阿尔缇诺当做功绩领赏去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孩子都是一张白纸,兰斯被关在矿里那么久,出来都是她一手教导的,总归是她这个老师当得不好。自己从前犯了天大的错,赫穆尔也没直接抛下她不管呀。

    海莉西再一次佩服自己宽阔的胸怀,准备折返把那只笨狗捡回来。

    “这位小姐……请恕我冒昧,”一位年岁颇大的神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拦住她,“您的身上有一些不对劲。”

    她向对方行礼:“神父大人,请您明示。”

    不会倒霉到被一个四线小城的神父认出身份吧?海莉西紧张地四处瞟,好在教堂正在休息日,没有其他人。

    老神父沾了一些圣水,洒在海莉西额头,圣水冰冷,激得她打了个寒战。

    饶是这辈子见多识广的神父也瞪大了眼睛,手指发抖:“小姐……您周围是否有什么邪恶之物?您被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缠上了灵魂……”

    法术,或者说,魔法,是只存在于书籍记载中的事物。书上曾说,开国皇帝斩杀了统治这片大陆的巨龙,将它那颗巨大的心脏剖出,巨龙从此死去,燃烧的龙之心却让大陆的冰雪消融,四季分明,并赋予了一切生灵魔力,连幼童也能轻而易举地使用魔法。

    魔法虽然带来希望与复苏,却也招致了贪婪与灾厄。弱小的人类之躯获得了强大力量,却不懂得支配它,战争与杀戮很快席卷了大陆,强者拥地自居,人类帝国分裂成数个阵营,在经历了十年之久的黑暗战争后,终于有一位长者站了出来。

    他宣称自己是上帝的使者,带来了终结龙的魔法的法术,开创了光明教会——也就是众教会的前身。他慷慨地将毕生所学传授给每一个渴望和平的人民,从此龙的魔力渐渐消亡,与之相应的,掌握光明法术的人也随之减少,时至今日,龙的魔法已经绝迹,只有帝国的众教会和迦南国的金堇花教会少数高层仍秘密继承着光明法术。

    “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海莉西有些奇怪,她左右看看自己身上,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神父喃喃低语,似乎是一些驱魔咒,但他的声线逐渐抬高,最后简直是在哀求了:“抱歉,小姐,我不足以帮助您……无论如何,请您快些逃走吧,它带来灾难,它会吞噬您,您未来会深陷不幸,天哪……”

    “究竟是什么?”少女被老人家这幅样子吓得不轻,扶住他站立不稳的身体,却被神父后退几步避开了。

    “您会不幸……很多很多的血,灾难……祸患降临!”

    她被赶出了教堂。

    “可恶!到底是什么,肯定跟兰斯有关,他是不是给我施了什么法术!”海莉西马上回忆起晚上被他四处亲亲舔舔的糟糕经历,再也等不及了,转身朝扔下他的街道跑去。

    果不其然,那家伙像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还在原地靠着墙边耷拉着脑袋。

    “喂!”海莉西提着碍事的裙摆,见男人抬起头看她,朝他扬了扬手里刚买的烤鸡,“走,跟我回去吃饭。”

    棉质衣裙勾勒着少女的腰肢,他猜那里富含脂肪,一定美味至极。

    “你看什么呢?”她慢慢走近,不太高兴似的抿着唇,“你不吃我可自己吃了。”

    兰斯猛地站起来,攥着海莉西的双肩,而后蛮横地抱住她,头埋在肩颈处深深地嗅着,炙热的吐息打在肌肤上如有实质。

    “怎么了?”

    “我错了,别丢下我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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