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玛斯城的一名哨兵揉揉眼睛,发觉丛林远处黑黝黝的树影似在移动。

    “嘿,下来喝酒,小家伙!”

    底下的同僚正朝他喊,听起来已经喝醉了。

    “没到换岗的时候,我过会下去!”他回。

    “今天可是咱老大当皇帝的日子,刚给咱送来一批好酒,那滋味!”同僚咂咂嘴,“不来可不给你留份了!”

    威利瞅瞅四周,其他哨兵果真早溜没影了,他踌躇道:“那我马上过去,等我!”

    连监军都离开了,今晚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放纵。毕竟,冬翼骑士团为希律夺得皇位立下汗马功劳,是皇帝的嫡系部队,没有哪个日子比加冕日更令人激动了。

    希律向他们许诺的黄金、封地、爵位,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在这一天成为了现实。

    威利幻想着拿到那笔赏赐后的人生——先给老妈盖新房,再向他的女友求婚,买下她憧憬已久的那套裙子……

    他傻乐着,转身下了哨塔。

    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没有战马的铁蹄声,也没有冲锋前的短号,只有香醇的好酒、不成调的歌声。

    醉成一团的骑士团守卫们,谁也没有想过,狡猾的敌人可以用麻布包住马蹄,悄无声息地接近雅玛斯城——卡曼帝国的边塞咽喉。

    迦南的士兵杀进雅玛斯城时,城中甚至无人敲响警报。无数昔日骁勇善战的骑士,就在梦中被长枪贯穿了胸膛。

    等到留驻城中的骑士团领袖奥狄斯下令反攻,匆匆集结起庆功宴上的部下,雅玛斯城近一半已经沦陷。迦南的查加利骑士团来势汹汹,与往日的骚扰不同,对方连投降的伤兵和平民也没放过,以卑劣的方式在雅玛斯城展开了一场屠杀。

    两个帝国间长达十多年的表面和平被打破,都华德皇帝向尚未立稳脚跟的新皇希律发了难。

    烽火塔已落入敌手,奥狄斯骑士长抓住一个还算清醒的哨兵,吼道:“上马!传战令去隔壁城!快!”

    威利急忙冲进马厩,他一夹马腹,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希律收到战报是两天之后的钦点日上,与成堆的献礼一同送来的,是雅玛斯城沦陷,首领奥狄斯战死的噩耗。

    战火已经蔓延到边境第二座城池,在领主的武装抵抗下,战况陷入焦灼。一旦查加利骑士团跨过澜水河,迎接他们的就是卡曼帝国最富饶、也最一览无遗的平原腹地。

    此刻皇城中能前去增援的军队只剩冬翼骑士团和监察骑士团。

    监察骑士与久经沙场的战士相比还是嫩了点,希律不想让他们去白白送死。但今夕不同以往,他身为皇帝,不可能继续亲自上阵。

    他点了两位冬翼骑士长的名字,将皇城中的部下集结送往前线。

    海莉西走进前殿找皇帝时,正碰上阿尔缇诺出来,这人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她与他擦肩而过时,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那力道完全像是故意的,监察长皱起眉,海莉西连忙道歉:“对不起,大人,希望您原谅我的冒犯。”

    “不必——”

    “那么,麻烦您告诉我您的住处所在,我一定登门向您赔罪。”

    阿尔缇诺低下头,认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修女。这样的近距离下,他盯着她看了几秒,表情逐渐丰富起来。

    爱德维的易容法术之所以能糊弄住希律,就是吃准了他没怎么见过三皇女,兄妹俩只在帝国的大型仪式上遥遥相望过。但凡换一位与她相处过的,比如阿尔缇诺——马上认出了她那副可爱又可怕的笑容。

    监察长报了一个地址,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这里总归是希律的门前,海莉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走进了前殿。

    “陛下,您找我。”

    希律从成堆的报告中抬起头,看起来起码两天没合眼了。

    “伊芙,你应当听闻了边境的战事。迦南发起战争的理由与龙之心有关,他认为我加冕不合规制,无法点燃龙之心信服大陆。”

    “您也知道我受了伤,做不到操控那头魔兽。”她把那句话还给他,“我还需要在皇城养伤。”

    “点燃龙之心后,你想回教廷还是北境,我都满足你。”希律终于退让了,“我知道你伤早就痊愈了。”

    海莉西点点头:“当然没问题,不过,您也不会认为点燃龙之心后,对方就退兵吧。”

    “我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那请陛下现在移步圣殿大教堂,我已经准备好了。”

    皇帝用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真是神奇啊,读心术,简直像是与他拥有同一个灵魂。

    青年上半张脸被羽翼状的面具盖住,微卷的金发垂在肩头,与身上大主教披肩的金边缠绕着,相较之前纯白的圣袍添了些许光彩。

    几位修女向爱德维行礼后主动告退,教堂中的圣殿骑士也被要求在外等候。

    传闻中赫穆尔大主教容貌昳丽,言行举止无不契合神使的印象。又因法术天赋高强,他刚满二十便接过教会的圣书,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大主教。如今他的弟弟继任,众人虽对他教会之乱的罪行多有指摘,但无论出于何种考量,爱德维的确是最合适的大主教人选。

    不过谈起法术能力,各位主教也只能称赞他一句:很厉害,很努力,只是离赫穆尔还有些距离。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考满分的第一名走了,一群不及格的学生对着第二名扼腕叹息——差不多是这种程度。

    “这是什么?软绵绵的。”一个故意拖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几天前不是还能捆住我,怎么这东西现在一碰就断啊。”

    兰斯拿在手里把玩那道禁魔枷锁,不一会白色的光芒便熄灭了,在他掌心碎成粉末。

    爱德维胸口起伏的弧度微微增加了些。

    “啊,你们这种把脸挡起来的,叫什么来着——牧师?”兰斯回忆着主人给他恶补的人类社会知识,“听主人说不能有伴侣,好可怜。”

    一道白光猛地向红发男人的喉咙处刺去,被他偏头避开了。

    兰斯翘起嘴角,露出森森利齿:“这么慢,怪不得连主人都保护不了。”

    想到加冕礼上海莉西倒在这野人怀里的一幕,大主教指尖颤了颤,总算将从始至终平视前方的目光移到兰斯身上。

    雕花木门被推开了,隐约传来少女的声音,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祭坛入口,兰斯一秒切换了脸色,朝海莉西扑过去。

    “主人,救我!”他躲到她身后,“白衣服的要杀我。”

    海莉西被他撞得踉跄一步,差点栽倒,好在皇帝扯住了她肩膀。

    不用想这家伙一定又是先挑衅的一方,考虑到接下来还需要他的配合,海莉西忍住没有发作。

    她揉了两把兰斯的红毛:“好好,先给我把正事办了,等会奖励你。”

    大主教立在龙之心前,影子被彩窗透出的日光拉长,听起来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陛下,教会已准备万全。”

    皇帝心不在焉地应了,对伊芙的观感又丰富了一层——利用修女的贞洁驯服危险的魔兽,让它甘愿献出生命,这种与教义全然相悖又殊途同归的做法,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难道只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么?不愧是伊芙,非常勇敢,很有个性。

    海莉西自然不知道她在希律心中是何种形象,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北境。虽然不太地道,但趁迦南入侵,皇帝的注意被南边牵住,正是北境军事发展的天赐良机。

    这次皇城之行也不算全然失败,起码打消了皇帝对索默家族下手的念头。冬翼骑士团被调去南边,能派去北境的依然是监察骑士团。

    想到阿尔缇诺那张不情不愿的脸,海莉西按捺不住要去见他的心,还有什么比看冷酷的监察长大人破防更令人快乐呢?

    直到她在龙之心前划破兰斯的胸膛,比常人颜色深许多的浓稠液体舔过刀刃,砸在龙之心上。

    一滴、两滴、成股滑落……

    它正如三人想象中的,从内而外溢出了光芒,魔法的力量一点点复苏,周遭仿佛凝固一般,令人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起初光芒是金红色,随着血液增多变得诡异起来,比起光亮,倒不如说像在吸收光亮了,龙之心的内核泛起诡异的黑雾。

    大主教辨认出这不同寻常的色泽,他这次反应速度极快,一把抓住海莉西把她护在身后。

    “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使整个大教堂都晃了晃,站在爆炸源头的几人眼前陷入漆黑,产生了短暂耳鸣。

    空气中充满亮晶晶的黑色烟尘,没有正面受到冲击波的海莉西挣扎着从爱德维怀里爬出来,祭坛上空荡荡的,龙之心被炸得粉碎,连块完整的碎片都不剩了。

    “希律——”她第一反应是确认皇兄的安危,现在没有谁比她更希望他活着了。这种大敌入侵的关头,卡曼帝国的立国之柱又突然毁掉了,希律要是一死,最强骑士团无首,明天大陆的历史就要重写。

    她全然不知自己在极度紧张下淌了满脸的眼泪,从废墟一样的角落里刨出咳嗽不止的希律时,海莉西生平第一次对兄长产生了除了恨以外的情感。

    “你没事,太好了……”她如释重负,两腿一软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模样滑稽极了。

    皇帝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甚至有闲心替她擦了擦眼泪,情绪稳定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门外传来嘈杂的询问声,希律呵止了骑士准备撬门进入的举动。

    “伊芙,看来你走不成了。”他叹了口气,“我该如何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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