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宾自然是Joey马,副主宾是个脸生的年轻男人,戴副金丝眼镜,发丝抹过发油服帖整齐地梳向脑后,全套的西装马甲,整个人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也阵阵散发出被大洋彼岸的空气腌透了的味道。

    林婧这个不速之客不好喧宾夺主乱开口,就只笑盈盈地由着他们在自己身上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再不时替身边人添茶倒酒,过了没多久,聊起正事,果然就见当晚的主陪、这部电影的发行方宝丰影业梁家昌微微欠身,颇亲昵地向那年轻男人说:“那,世侄,关于我们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刚才我也大致讲清楚了,依你所见,我们要做到泰和跟丽寰天汇那种规模,目前紧缺的这部分资金,融资成功的机率能有多高?”

    年轻男人笑着推了推眼镜:“有Sam导的才华再加上梁先生的眼界,贵公司未来做大做强只是迟早的问题,我倒是觉得,梁先生现在不必急着谈融资,既然有心要把这部电影做成一个系列,那么打响第一炮至关紧要,当然在座的各位都是行家,深谙其道,轮不到我卖弄,我只能说,既有了二叔的支持,Sam导想要尽情发挥大展拳脚定然不成问题,况且现下华宇不是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蒋先生的要求是否合理,想必梁先生心中自有计较了。”

    话到这里,房间里短暂地静默了片刻,林婧偷眼去瞟梁家昌的脸色,瞧不出什么情绪,却觉得小臂一阵酥麻,是被举手来拾酒瓶的石佬有意无意地抚了个彻底。

    “二叔”Joey马就在这时侧头望向林婧:“说起来,当初似乎嘉昌也有意想要签下林小姐,只是没争过华宇,叫人给抢了头彩。”

    梁家昌闻言缓缓抿唇:“是,蒋孝全这匹狼,出了名的稳准狠,总是较旁人下手更快些。”原本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但思及林婧同蒋孝全的另一重关系,仿佛又带了几分玩味,一下子满桌人都意味不明地咧了咧嘴。

    独一个不明真相的“世侄”追问:“林小姐也签在华宇?看来蒋先生不止在投资做生意这块眼光独到。”

    林婧有一瞬间在想,也?

    Joey马又笑:“这话说得不错,阿添你久居国外,大概不记得那句话,叫有得食唔食......”

    梁家昌和道:“罪大恶极呀!”

    Joey马甚至在桌下翘起了腿,十分快意:“是了,这就是他蒋孝全一惯奉行的做人准则了!”

    林婧在一片哗闹中微微颔首,再抬起头,遥遥冲着那位“世侄”举杯,放下酒杯时顺势瞄一眼时间,时针刚过九点,可等到她下一次记起去看腕表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半了。

    那该死的石佬整席都把眼睛粘住她,一见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就伸长了胳膊做势欲拦,林婧背地里咬碎了后槽牙,面上也要和风细雨地哄,女人嘛,肚小嘛,饮多几杯当然要放水,主宾都没尽兴她哪可能走呢?不走不走,马上回来,你乖啦!

    离了席,摸着墙壁去找双陆号房,忍不住狠啐,乖你妈了个头,死色鬼,叫你出门就被车撞死!

    直摸到走廊尽头,最后那间门旁摆了瓶桂枝的便是双陆号了。

    林婧扶着门框晃晃头,努力对抗酒精带来的麻痹感,才把门慢吞吞推出道细逢。

    率先入耳的是蒋孝全咳嗽,接着几声细细簌簌的动静,换康敏容娇滴滴地劝他饮口茶水润润喉,再接着,却是Sam哥的嗓音在说话,林婧只听得半句,“梁家昌怎么可能算不清楚这笔账?”马上倒退出老远,脊背顶住墙壁一颗心狂跳。

    被石佬寻到捉着手腕拖向天九房的时候,林婧还在发抖,一边发抖一边翻江倒海的反胃。

    这算什么?

    华宇要分泰和跟丽寰天汇盘子里的蛋糕,就想到联合同样势单力薄的宝丰一起把自己盘子做大,梁家昌固然跟他蒋孝全有些恩怨,可如今Sam既做了合伙人,总不能再搞一言堂,此时此刻一心扑在电影事业上野心勃勃的Sam,实是个易攻的突破口。

    这边Joey马带着他海外归来的金融才俊先打消掉梁家昌融资自己干的想法,此时主动要求加入的蒋孝全顿时就显得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华宇既出了那么多钱,安插个女主角进来岂非理所当然?那女主角要安插谁?此时谁在那里春风拂面地跟Sam哥推杯换盏,谁又在另一边陪笑公关?

    林婧当然听得出那通邀约的电话是康敏容打来的,只是她没想到,康敏容根本没话要对她讲,也是,又何必对她讲。

    细鞋跟跌跌撞撞地戳着长绒地毯,越走越走不动,林婧软着嗓子哀求:“石佬哥,你慢些呀,我还穿着高跟鞋。”

    这句话倒不知剪断了石佬脑子里的哪根弦,精壮的男人突然绷紧了两条肌肉虬结的手臂,一下子把她箍进怀里,满携酒气的滚烫鼻息胡乱地喷了她满脸,硕大的脑袋越贴越近,眼看着就是想啃她的嘴巴。

    林婧完全受制于人,想锤他几记隔开两个人的距离都抽不出手,只能焦急低叱:“你疯了吧?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石佬喘着粗气:“你不是想进组吗?不是想要拍Sam哥这部戏吗?陪我睡一觉,陪我睡一觉我保证让你如愿。”

    林婧气得笑出声:“石卓峰,你只是个动作导演,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说着认准时机,细高根狠狠踩向石佬的脚面。

    这一下却踩了个空。

    Joey马从背后抓着领口把石佬扯开,眼睛在二人脸上睃来睃去,最终盯住石佬说:“喝多了?”

    石佬只好松开手,搔着后脑嘿然一笑,拧身走了。

    林婧就在Joey马的冷眼注视下有条不紊地慢慢理好乱糟糟的头发和起皱的裙摆,做完这一整套动作抬起头,来不及道谢,就看他从裤袋里掏出烟盒递了过来,还冲着她一扬下巴。

    珠光白的烟盒,烫金闪光的英文字母,林婧看了好半天,摇了摇头,说:“谢了二叔,这烟从前我抽不起,以后,也一样抽不起。”

    Joey马一言不发地又揣回烟盒。

    这一晚的后半席,林婧喝得更多更凶。

    蒋孝全在玩什么把戏,甚至说他蒋孝全此时此刻就跟谁在相隔不远的另一间房里,在场的几位就算别人一无所知,至少Joey马和他年轻的世侄不能更清楚。她知道Joey马虽然面上云淡风轻的,其实始终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于是她必须更要喝得卖力,聊得热络。

    走廊里面适当展露出的那一点点的脆弱已经够用了,林婧在圈里摸爬滚打这几年,深知他们见惯了女人无助哭泣的样子,有时还乐于看她们无助哭泣的样子。她不需要谁来充当拯救者大英雄,也没有那样一个人存在,她只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快就沦为弃子,只希望透过Joey马的眼睛让蒋孝全看到,她如此乖巧识趣,无毒无害,不妨留着,总有她的用武之地。

    可是,即使是这么一点点的希冀之火,也很快就被狠狠踩灭。

    隔天强忍着宿醉的头痛拍场激情戏,男主角顺着大腿摸上来,手指头本该一触及内裤边沿便打住,庄子聪却直接把整只手掌都塞了进去,并大力捏了一把她的臀肉。

    林婧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要掴他一耳光,却被他先发制人地反把两手扣在了背后。

    那边导演仿佛没有察觉到不对,迟迟不喊“cut”,林婧几下没挣脱,更察觉到他在把全身的重量一点点压过来,逼到她马上就要慌不择路的喊救命了,才听见那边终于叫了停。

    她望着快要消失在摄影棚门口的背影,听着此起彼伏渐渐远去的“蒋先生您慢走”,终于肯承认,其实自己从来都不是那个“例外”。

    横空飞来的浴袍软塌塌地搭上肩,半裸的庄子聪围着浴巾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停在她旁边,猫下腰,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望,旋即收回目光,惺惺作态地替她把浴袍裹裹紧。

    林婧这一巴掌终于清清脆脆地掴下去,庄子聪就梗着脖子受了,之后更满不在乎地笑笑,问她:“怎么,真打算一棵树上吊死?”

    林婧反问:“你什么意思?”

    庄子聪却再没回答,只是冷笑着挥起胳膊大喊,“不行了辉哥,我今天拍不了了,要请假”,待辉哥骂骂咧咧地走近,十分积极地亮出肿起来的半边脸,又说:“你看,不接戏了。”

    这一天托了林婧的福,大家早早收工,阿明老远地抱着文件袋,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过来给她看。

    牛皮纸袋里封着Sam哥的新剧本,她的台词有两页。

    林婧捧着轻飘飘的两页纸,翻来覆去不知看了几遍,阿明好似在宽慰她,说什么,剧本大改,女主角的人设全变了,没办法,只剩下这个角色跟她比较贴,贴他妈了个头,这角色从小就生在炮寨里,是说她林婧天生做鸡的命吗?

    阿明见她一声不吭只捧着纸发愣,手指伸过去晃两晃:“乖女?别吓我,这本子到底接不接啊?”

    林婧这才恍然回了神,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可思议地斜着阿明:“接,为什么不接?”

    “额,你的戏份只有七幕啊,最后剪进片子里可能只有几分钟。”

    庄子聪那句凉凉的诘问此刻在耳畔回荡,“真打算一棵树上吊死”?

    她想,这些人可真搞笑,还来问她愿不愿意,什么打算,就好像她有权利能做选择一样。

章节目录

劲女正传「港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利雅丹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利雅丹并收藏劲女正传「港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