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说了些什么,嘉宾是哪几位,林婧半句都没听进耳朵,心里只在来来回回地默念,原来是她。

    是她花钱雇了庄子聪在蒋孝全的面前做戏,也是她找狗仔偷拍使得片场花絮流传得遍地都是,搅得绯闻四起。

    明明她康敏容大杀四方早就已经稳赢了,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把别人碾死在鞋底呢?

    忽然意识到周遭异样地安静,林婧猛然回过神,发觉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主持人也远远地探了大半身子出来望她:“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向伶牙俐齿的劲女突然哑火了,喂,醒醒啦,是不是在梦游啊?”

    一片静默里,康敏容突然笑着抢白:“不如你就俗气点,祝H台越办越好、收视节节高吧?”

    林婧镇定地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轻轻抿了抿唇:“哈,阿敏你别想又陷害我啊,我只是记起,四年前自己站在这里多谢大家的时候,心里面浮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十三岁那年在电视台上看选美小姐的夺冠夜,也就是那一天,我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们一样站在那里戴上王冠。我想大概所有的女仔都曾做过这样的梦,这里既是舞台,也是我们年少时最美好的理想和向往了。”

    “我听出了,接下来似乎真的要说,祝我们H台越办越好、收视节节高了吧?”

    主持人适时地接过话锋,又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向康敏容,场面渐暖,阿明则悄悄掏出手帕擦汗。

    换装时,林婧抱着裙子匆匆往化妆间去,阿明跟在她屁股后好奇道:“乖女啊,你怎么知道她在害你啊?老实讲你是不是神游太空根本没听见Ben问了什么问题怎么点到你头上的?”

    “傻瓜都知她没那么好心啦,不过你再仔细想想,我那套话跟Ben的问题又几多相干的?”

    “哗,你这鬼......”

    衣着光鲜的美女们云团般飘远,另一侧往休息室的方向,才得了金曲奖的许嘉豪上前猛拍了下仍在帘幕旁驻足眺望的年轻男人的肩膀。

    “喂,在看什么?”

    周予柏转过头,前额喷过定型的发丝都跟着一颤,看清了眼前人后他也大力地回拍过去:“嘿......”

    许嘉豪更伸长了脖子去捉佳丽们的背影,末了,拿手肘一顶周予柏的侧腰,拖着暧昧的长调道:“哦~在看你那部新片的女主角?别看了,人家有靠山的......啧,不好惹哦。”

    周予柏不置可否地笑笑,仿佛突然记起了什么:“啊,对了,那个直接在台上呛声的女孩子是谁啊?”

    “你不认识她?哦~也难怪,你才回来没多久,也没正正经经看过几部‘好东西’,”许嘉豪吊着他的脖子,才凑近了,就听远远的在喊,“豪哥,快点”,于是转去问:“这周末有什么安排?又要出去拍风景、玩摄影?”

    “能有什么安排?后天就飞了。”

    那边又在喊:“豪哥!”

    “行了行了,马上!”

    许嘉豪扭过脸,又垮着肩膀拍了两拍:“OK,那就祝你这部拍得高‘兴’,拍得尽‘兴’了!”重音通通落在“兴”上,说完咧着嘴拿中指扶正快滑到鼻尖的墨镜,朝他摆摆手。

    换妆之后的几个小游戏既老套又无趣,只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用上毕生的演技来假扮兴致高昂。

    出于对部分男性观众的恶趣味的考量,佳丽们还要换上体操服叼着扑克牌玩“面粉接龙”,顾名思义就是将几人连同嘉宾分成两队,各自站成一排,从首位开始以叼在嘴里的扑克牌做铲子,铲满面粉依次向后传递,看看哪一队最终传到队尾的面粉克数最重。

    这些观众老爷们想看的是小游戏吗?想看的分明就是美女出糗。选美就要穿高叉泳装,做游戏呢,就要穿体操服,最好叫面粉喷得满脸漫身都是了,再叫得花枝乱颤,傻子都知道那一双双猥琐的眼睛盯在哪里瞧个没完。

    比赛就要开始,康敏容突然从末尾走上来,直接插队在林婧前面,林婧几乎把眼睛瞪出来,捉着她的手腕叫:“喂!”

    但那边同时就响起了开始的哨声。

    果不其然,就在林婧接力的瞬间,隔着扑克牌上堆得小山高的面粉看见了康敏容促狭的笑眼——倒是极漂亮地弯成了新月,下一秒只听得巨大一声喷嚏,林婧的整个世界都纷纷扬扬下起了面粉雪。

    主持人好像相扑比赛里的裁判,一旁冲着林婧挥舞小旗子:“行不行?3、2、1,OUT!”

    都不知道哪来的工作人员将她搀下台,就丢在那里不管了。

    面粉进了眼,视线也模模糊糊,好半天,终于有人过来扶她的手肘,林婧还以为是阿明,一把甩开他就朝着胸口狠锤了两拳,锤到那人像是要背过气去似的咳了几声,才发觉原来不是阿明。

    两手在半空一阵摸索,那人把小臂伸过来由她扶着,林婧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我经纪人。”

    那人爽朗道:“没关系,不过你向来对经纪人下手都这么重的吗?”

    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偶尔吧,偶尔。”听见男人浅而短促的气息,似乎在笑,再捏捏那条坚实的人肉扶栏,眼前隐隐约约一条修长人影,她又问:“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化妆室或者洗手间?”

    那人影在点头,很快意识到她或许看不清自己的动作,于是开口道:“可以,但我不太清楚化妆室在哪边?”说着突然一顿,向着远处招手:“不好意思,请问化妆室或者洗手间怎么走?”

    这次是阿明的声音由远及近:“哦,就在那边......Oh My God?乖女啊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她就朝着声音的方向狠狠踢了一脚,正中阿明的膝盖,还不忘转过脸冲那人粲然一笑:“多谢啊,不过你看,他也不算冤枉吧?”

    阿明痛得走音:“喂,你不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那边在喊我,刚好你经纪人也到了,我就先走了!”

    林婧条件反射地弯起唇角,露出独属于港姐的标志性笑容,又听那人的步伐渐远。

    阿明这时方才缓过劲,半倚着林婧的左肩抱怨:“我就说不过去了趟洗手间,才几分钟,怎么回来就不见你在台上......”

    林婧痛得要死了:“还讲?还不快带我去洗眼睛?”

    收拾妥当再返场,主持人笑她眼红红像只小兔子,就玩情景剧叫她换装兔女郎扮酒吧女侍应,康敏容则扮客人那位来闹事的女朋友,大半杯红酒劈头盖脸地泼下去,染得她胸口的兔毛也粉红粉红,鲜血一样的酒液淌进事业线,主持人还要调侃两句,一唱一和,分明打定主意配合着要搞死她。

    晚会还没过半已经下场补妆两次,化妆镜里映出一旁阿明铁青的脸色:“淦!不管了,就说有事,我们先走。”边说边拖她胳膊,也拖不动。

    林婧慢条斯理地重新涂好眼影,再仔细地对准了位置,擦唇膏:“走?去哪儿?”

    “总之不录了!”

    “不录就是下蒋先生的面子。”

    “现在是不是离开他你就活不成了?非得由着她们作践?”

    “你好啊,那么清高,不也是同吃蒋家赏的这碗饭?”

    阿明噎住,在椅子后头踱来踱去地喘气,林婧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发笑,他听了油头都几乎竖起来:“你还笑?”

    哪想过林婧一下子软了嗓子好声好气地讲:“别气啦,有什么好替我不值的?我付出我该付出的,拿我自己应得的,天经地义。”说着椅子转了个圈,眯起眼:“那,如果你真的想替我出口气,就照我说的好好做。”

    \"记得啦,等你电话,先去停车场入口放警示牌,再开车从后门经过嘛 ,到门口的时候稍停,看见康敏容过来就开走......你又确定她一定会走后门?\"

    林婧竖起食指压在唇上。

    这一晚等不到庆典结束,康敏容还要另换一套礼服赶场,蒋孝全在酒店办了舞会庆祝,那才是她的重头戏。但明黄的贴身低胸裙一上身就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H台的停车坪很小,明星们的车子都在马路边排长龙,待到散场时收到电话才会开进来。

    康敏容提着裙摆摇曳生姿,才下到二楼,已经能瞥见前门成群结队的记者和缭乱的闪光灯,频繁按动的快门“咔擦”响,其间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阿敏,这里”。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觉背后束腰的绳结在打滑,饰满了碎钻的沉重裙摆在一点一点地下坠。

    经纪人只看到她骤变的脸色,康敏容的两只手都死死抱着自己的小腹,慌张地四下望一望,问:“Kenny,我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后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说:“你快去前面拦住记者,我裙子出了点问题,叫司机开去后门!”

    林婧就躲在二楼转角的洗手间里,等到康敏容和Kenny分向而行,才传了通简讯出去,内容也很简单,只一个英文单词——action(开始),然后理了理发型,预备着走出去带着记者朋友们到后门拍那个死三八的惨相。

    顺利的话,这个时候康敏容的司机大概已经看到了警示牌选择绕路,那么多耽搁得这段时间刚好足够阿明将车子停在后门口。

    而一旦慌不择路的康敏容选择冒雨出门,阿明就会驱车驶离,那条黄色礼服裙被换掉的纸巾胸垫遇水即溶,她花了好大工夫,又借着几次补妆的机会好不容易才得手,就为了此刻自己闪亮登场,带着一众记者过去拍康敏容的窘相拍她怎么样出丑。

    但才一冲出去,就看见三楼楼梯上缓缓步下个年轻男人——论形态论气质,怎么都该是位嘉宾,只是林婧这双眼睛托了康敏容的福,看什么都影影绰绰的,更是整晚都没认清楚过那几位新秀嘉宾到底哪个是哪个。

    康敏容因为有事才提前离场,照理说楼上还在录制中,这个时间不该有其他人出现,若是就被这人分散了记者的注意力,只怕再难打她个措手不及。

    而此时的周予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不速之客,他不过想去二楼的阳台透透气抽支烟,才拿出烟盒就被人一把拉进了转角的洗手间。

    那位女明星伏在他胸口,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他就规规矩矩地平举着两只胳膊,脊背贴着墙壁一动也不敢动,视线放远一点,门上赫然印着WOMAN。

    于是礼貌地拿食指敲敲女明星的肩头——裸肩。

    “不好意思啊小姐,这里是女厕......”

    换来的是她恶狠狠地瞪视:“都没结束,你下来干嘛?”说着眼珠转转,目光触及他掌心里被捏瘪了的烟盒又弹回来:“抽烟?”

    昏黄的厕灯仿佛在那张面孔上覆了层温柔的薄纱,红彤彤好像才哭过的一对亚裔独具的丹凤眼又弱化了喝问中的强横,衬得她的样子几分委屈几分倔强。

    有一瞬间,周予柏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想问她,你的眼睛好了?经纪人又没在身边吗?但记起签约广告片时确曾应承了那个运动品牌要戒烟保持健康形象。

    不过思及二人眼下暧昧的姿势,又觉得该担心被拍到的样子另有其他。

    许嘉豪原是H台音乐栏目的主持人,后来参加本台的歌唱比赛一炮而红,是以每次到H台都偏得些特权,可以把车子开进停车场,周予柏沾了他的光,同坐一辆车子过来,是从后门入的场。

    想到这里,望着不远处的另条楼梯,他小心翼翼撤出身体,又指了指那里点头微笑,示意自己会避开人群。才走开,就听她稍显中性的、稚嫩的少年音在后面短促又着急地喊他,“喂”,以为记者已经涌了上来,更快地跳下台阶。

    迎面正撞见一楼后门外冲进来的一道明黄色人影。

    这大概就是康敏容此生最狼狈的时刻了。

    湿淋淋的头发黏住脸颊,裙摆怎么也抱不住,不停地下滑,更可怕的是,浸过雨水,胸口凉凉的,她能感觉到薄薄的布料扒着自己的皮肤很轻易地就被吹透了,前胸密密麻麻浮出一层鸡皮疙瘩,而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还是她马上开拍的那部新片的男主角——叫什么来着?

    周予柏张了张口,才问出一个“你......”,杂乱的脚步声已经纷杳而至。

    没有片刻犹豫,他当即头也不回地脱下了西装外套裹住康敏容,并下意识地横跨半步,遮住了大半不礼貌的视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侧转脸,仰面望向楼梯,正对上从林婧身后探出来的、长长短短的无数镜头。

    次日,这张金童玉女雨夜相拥的照片就登上了各大周刊报纸的头版。

    男人宽肩窄腰脸半侧着,白衬衫服帖地扎进合身剪裁的西裤,斜斜上扬的下颌线绷紧了修长的脖颈,嘴唇抿成薄薄一线,眉眼愠怒;透过他下巴跟肩膀间的空隙是女人惊慌失措地半张脸,隐约还能窥见几块她裹在硕大的西装外套里头雪白的皮肤,湿发衬得那张面孔愈发楚楚动人更美得惊心动魄。因为二人的相貌实在过于般配,又即将携手出演Sam导的新作,这张照片当即引爆了港城民众的热情,各类小报更给二人编排出种种奇情故事,新作未上已是备受瞩目风头无两。

    天台的风呼呼地吹,阿明擎着抖抖索索的报纸啧啧称奇,不知问过第几遍:“这就是你说的,送给康敏容的礼物?”

    林婧坐在藤椅上睨着他:“以后还叫乖女吗?”

    “不叫了,以后叫您劲姐,劲姑,劲奶奶!”

    她把两只脚都搭上护栏,凝视高脚杯里晃动的玫瑰色酒液,心想,是天赐的礼物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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