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氤氲缭绕,蒸腾的雾白水汽,淡淡地弥漫在视野里,那美人背就愈发动人。

    伴随着君王越走越近的步伐,与逐渐清晰的呼吸声,陈姬感觉自己赌对了。

    方才她在宴会上,看见君王与那沈女官相视一眼,彼此虽然没有说话,可千言万语都隐晦得很。

    陛下那般禁欲寡情的君主,模样生得又是数一数二的俊美,偏偏从被他亲手灭了的景国,挑了个公主做御前侍奉,这心思昭然若揭。

    从前臣民本以为,陛下会喜欢清雅端庄的美人,却不想竟然喜爱妖娆妩媚的,怪不得这些年冷淡女色。

    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动她,这实在叫许多美姬们揣摩不透。

    今日借着献舞之机,陈姬发现自己与那沈女官眉眼略有相似,虽说相貌比之差了许多,可若是能叫君王望梅止渴,自己说不定也能得上独一份的恩宠。

    所幸她早年认了陛下身边的公公青石做干爹,如此行事倒也算便利,青石也指望她能一飞冲天,来日也好多重倚仗。

    毕竟憋了这么些年,世上哪有男人不好色?

    这沈女官,莫不是仗着自己从前是个公主,又自负美貌出众,便如此拿乔使性子,这般良机她既然不珍惜,那就别怪她陈姬捷足先登了!

    这么想着,她被浸润得莹白的脸颊,不由得又红润三分,配上半裸在浴池内的身体,当真如同一株活色生香的海棠花。

    “你是谁派来的?”祁钰低声问道,冷冽的嗓音压低,此刻竟然有些蛊惑的温柔。

    “回禀陛下,奴婢是青石公公安排,特意来伺候陛下沐浴的。”陈姬娇羞道,身后那灼热的目光逼得她身子酥软,差点要滑入水中了。

    “脱得□□,污染朕的浴池,也是青石的主意?”祁钰又走近一步,轻声细语道。

    “是……什么?!”陈姬愣了一下说。

    随后她瞬间感觉到,周遭气息威压逼仄,杀气犹如无形的刀剑,吓得她连滚带爬从浴池里出来,匍匐着上了岸边,跪地瑟缩不已。

    祁钰话不多说,召来了门口戍守的侍卫,在进来时见到陈姬白花花的肉.体时,顿时垂下首去。

    可更令他们害怕的,是来自君王身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愠怒。

    ……

    沈云鸾看见那两具尸体从浴房拖出去时,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那赤.裸死去的女子,分明是方才献舞的人,而另一个居然是在祁钰身边侍奉多年的青石!

    他们被打得皮开肉绽,从上至下没有一块好地儿,竟是活活杖毙至死!

    血拖了一地,腥气刺鼻又令人恐惧。

    她找知情的宫人打听了消息,祁钰还连带着换了批侍卫,先前那些不死也得脱层皮,在得知前因后果后,沈云鸾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青石竟然胆大至此,他是太子时期就跟在祁钰身边的,难不成不知道他的忌讳?

    听说从前也出过祁钰一剑刺死献身美姬,丢头颅震慑他人的事情,莫非权势当真能令人一叶障目,连前车之鉴也混忘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眼下所有宫人都惶惶不安,生怕被叫到御前去,听闻祁钰在浴房偏殿,一个人喝着酒,丽姑姑在身边陪他说着话。

    沈云鸾是御前女官,出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去看看。

    当她战战兢兢到达偏殿时,正巧又遇上丽姑姑回去拿了醒酒汤,见着沈云鸾来此,顿时眉开眼笑的,将东西往她手里一塞,边说着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边悠哉悠哉地走了。

    沈云鸾有些发懵,她看丽姑姑走路宛如生风,脚步稳健,哪里像是身子不好?

    可是东西已经被强塞进手里,沈云鸾也只好照做,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偏殿。

    隔着成串的珠帘,沈云鸾看见,祁钰披着单衣,静静坐在雕花椅子上,他身侧的桌上搁着残酒,杯子摔倒在地,这人则低着头,右手撑在额际,好似正在轻轻揉松着。

    似乎听见声音了,祁钰却动也没动,只气息一沉,好似在将酒醉的烦闷发泄出去。

    屋内阒然无声,沈云鸾端着盘子,犹豫要不要说几句话。

    “想不到,朕身边竟然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敢串通舞姬沆瀣一气,此种行为等同背叛,朕实不能容忍!”

    祁钰低声道,嗓音不急不缓,却有股子令人胆寒的狠厉。

    沈云鸾指尖发白,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说实话,她也怕触怒龙威。

    祁钰仍在自顾自低声道。

    “也是白石和砗磲被派出去,新管事的既然如此懈怠,也不必留下,与今日戍守的一起拖出去打死了事,有他们做例,朕看谁还敢这样犯上作乱。”

    “姑姑你去嘱咐一声,顺带着敲打敲打宫人,往后若有人胆敢如此前赴后继,朕要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似乎是当真喝醉了,祁钰竟然自言自语说了许多,有对今日之事的深恶痛疾,也有从前行事的冷酷点评,甚至还夹杂了些五王之乱的事情。

    沈云鸾在旁边胆战心惊,觉得这些话不该让她听见,可如今却一字不差听了个齐全。

    自来大雍后,祁钰一直冷静自持,甚少杀戮,今日这番陡然露凶,倒提醒了她。

    这位威振天下的帝王,从来不是什么善类,他是从尸山血海的斗争中,一路拼杀而来。

    听闻先皇后难产而亡,祁钰一出生虽说便已然是太子,可是失了母亲的庇护,先帝不知为何不喜自己这嫡长子,平素更是偏倚他王居多,故而才生了登基后的五王之乱。

    在这样波谲诡异的环境下,光是好好生存都已属难事了,更别提要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

    可这人不仅做到了,还做绝了,敢于犯上作乱的五王府邸上,死得只剩下看门狗,会讲人话的一个都没放过。

    忽然之间,沈云鸾又想到景国的覆灭,心里便多一层后怕与畏惧。

    祁钰,他本就该是骨子里阴狠凶鸷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自己话过多,祁钰突然住了嘴。

    他烦闷地啧了声,又揉了揉额头,眯着眼说:“姑姑怎么如此安静?”

    沈云鸾犹如梦中惊醒,端着盘子,跪倒在地道:“陛下,丽姑姑身子不适,让云鸾前来端上醒酒汤,近身侍奉。”

    祁钰揉头的玉指瞬间停顿,他垂下的凤眸忽然睁开,抬头看向那跪地中央的女子。

    沈云鸾红衣曳地,青丝环绕着金钗,耳际的明月珰轻轻摇晃,抬手间露出那婀娜小蛮,被浮跃的烛光一照,颇有点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隽永意味。

    他不说话,沈云鸾不敢抬头,更被方才那席暴烈狠毒的话,给吓得胆战心惊。

    难不成,祁钰经常对丽姑姑说这种话?

    丽姑姑那般温柔慈祥的人,竟然也受得了?

    而且这屋子明火闪烁,照得犹如白日般光亮,又发生了那样恐怖的事情,沈云鸾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心里那点想法也被照得一清二白,实在让人提心吊胆。

    君王只远远看她,眸光晦暗不明,一言不发的模样,叫人如履薄冰。

    许久,沈云鸾听见祁钰道:“既如此,那沈女官便上前来吧,不必跪着。”

    她一时紧张,只想着如何保命,哪里敢不行跪礼?

    沈云鸾缓步起身,小心翼翼端着盘子,走到了祁钰面前,随后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再静默地站在一边。

    祁钰目光飘忽,冷白的玉面微微熏红,原本冷淡的眉眼也昳丽起来,好似醉玉颓山般妖冶。

    或许天生冷感的男人,在醉酒后会格外不同,此刻沈云鸾只匆匆瞥了他俊颜一眼,心便不由自主乱了几分。

    她觉得,这是方才见了染血的尸体所致。

    祁钰跟着坐直了些,脊背却又好似失重般,轻轻向后倒去,两手搭在扶手处,姿态略显慵懒矜贵。

    “朕头疼,手上失力,沈女官可愿意喂朕喝了醒酒汤?”他侧头道,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很明显的情绪。

    “云鸾自是愿意。”沈云鸾低低道,说着便端起了白玉碗。

    她用勺子轻舀起一瓢,缓慢地递到了祁钰唇边,那人薄唇微张,盯着她,默不作声地喝了。

    寂静无声的偏殿内灯火通明,可却只能听见烛花噼啪的响声,还有杯瓷轻微碰撞的声音,呼吸声也淡得几不可闻。

    分明是这样和谐宁静的氛围,沈云鸾却莫名紧张起来,她的手心开始不受控制,泅出些薄汗,鼻尖也稍微湿润。

    祁钰眼眸晦暗,从不曾错开目光,便是一直如此,紧紧盯着她。

    他身上酒气浓烈雄浑,那些烈酒仿佛透过这人的身子,缓缓发散到沈云鸾身上,叫她也如同浅酌了几杯,脑袋有种微醺的晕眩感。

    二人你不言,我不语,仿佛是真的在解决这碗醒酒汤。

    可随着身前男人愈发深邃的眼神,沈云鸾却觉得,这醒酒汤似乎效用全无,反而还有助纣为虐的趋势?

    她不敢深思,更不敢有半分懈怠,只盼望这差事尽早结束,自己能立马下去。

    因为,此刻的祁钰,看起来非常危险。

    终于,一碗醒酒汤总算见了底,沈云鸾跟着心头一松,才准备告退时,祁钰突然扯住了她的袖子,将人从离去的状态拽了回来。

    他抬眸看着她,低喃道:“公主,朕头疼。”

    沈云鸾心头狂跳,不知该作何回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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