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简单做了下损失统计,除去褚知白所在的三人组,其余七位的衣物都不翼而飞,其中还包括了程序员的U盘和双生子的家印戒指。

    学生妹和西装男此时不在现场,是否有物品另外丢失暂时不知,不过褚知白和韩琵觉得,大概率是没有的。

    青年和中年男人心里暗暗庆幸留了一手,不约而同地朝旁边的黑发姑娘投去敬佩的目光,后者站在树荫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村民的方向微微眯眼。

    比起他们三人,其余五人就没这么从容了。

    人天生就对“损失”行为抱有强烈的排斥反应,比起获得同等价值的东西,大家更害怕失去已有的物品。

    这一现象也被称之为“损失厌恶”。

    举个更具体的例子,捡到一百块和丢掉一百块相比,后者让当事人的沮丧程度往往会远超过前者带来的喜悦。

    因此,哪怕白嫖了无色人这边的衣食住行,原有衣物丢失这件事依旧让幸存者们郁闷至极。

    他们一边懊恼自己昨天怎么就没再稍微谨慎点,一边又勉强自我安慰道,天灾人祸防不胜防。

    五人穿着白茫茫的衣物,站在这白茫茫的世界,被白茫茫的人包围着……顿时感觉色彩鲜活的自己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大家原本觉得褚知白三人多少有点毛病,现在却不由自主地羡慕起他们来。

    处境如浮萍那般漂泊无依,五人内心开始感到凄凉。这无端生出的惶恐让他们忽觉,四处的白真是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尽管此刻他们并非衣不蔽体,强烈的不安和无力感依旧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这种烦躁,在丢了物品的三人那边表现得尤其明显。

    程序员站在树旁长叹短嘘,不停绞着手;双生子中,个头略高的弟弟愤愤踢着身边老树,一脚又一脚,做哥哥的也如丧考妣地板着脸,默不作声。

    圆圆的、凉凉的树叶随着男生的动作扑梭梭掉落,像纸钱似的撒得三人一头一身。

    “尊贵的客人们,我们恳求大家的帮助。”

    村民整整齐齐跟在村长身后,朝幸存者们深深拜了拜,态度如坟前上香似的虔诚,齐声请求道。

    据说,昨夜闯进村来搞破坏的,是號食兽。

    它们长得奇奇怪怪,像一键随机生成的产物。

    身子小,头却很大。

    有羊的躯干,却长了张人的面庞。

    牙齿锋利如猛虎,爪子却柔软似猿猴。

    外貌配置如此狰狞,叫起来的声音却是软萌可欺的嘤嘤嘤。

    这种动物爱好无它,唯一“吃”而已。

    號食兽在饮食方面百无禁忌,瓜果谷物、肉虫鱼虾……通通来者不拒,整急了木布棉毛也能啃上两口,几乎什么都吞,跟长了铜胃铁肠似的,饭量也惊人,仿佛肚子连着黑洞。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村里的木匠。

    他到来时,號食兽早已不见踪影。

    木匠原准备在西南角新建个磨坊,欲参照粮仓的屋子尺寸。于是,在动工前,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过来研究,哪曾想竟见到了这么一副景象:屋子被啃得大洞小洞遍布,仿佛遭过炮火的轰击,模样好不凄惨。

    看到几乎被夷为平地的遗址,可怜的小老头刚开始几乎惊呆了,一度以为自己没睡醒,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在村子里边跑边哇哇嚷开。

    存粮被洗劫一空,觅食成了当务之急。

    无色人一般通过三个途径收集食物:狩猎、采集和种植。

    第一种走得最远,最危险,潜在收获也最丰富。人需要在未知的环境时刻警惕,动手得有准头,收手须懂追踪,还要留心不能迷路,回来也得有力气扛动战利品。故而以往去的,都是村里身强力壮的男人。

    第二种活动范围在离村不远的区域,以寻找可食用的植物和果物为主,很费眼睛,长时间机械地重复几个固定动作会让人腰酸背痛,也不轻松。

    第三种最安全同时也最省力。作物都种在村内,只需要照看照看就好。不过现在离大批量成熟还早,用不着太多人手。

    听完村民给出的方案,双生子兴奋极了,当场拍板加入狩猎队,当下就凑到无色人那边请教技巧,迫不及待想把那些圆毛畜生抽筋扒皮,以泄心头之气。

    贵妇围在村长身边,一口一个身体不适、重伤未愈,试图把自己从事情中摘出去。

    其余在场五人仍在斟酌。

    褚知白轻轻拉了拉韩琵和大叔的衣袖,三人走到较远的边上说话。

    “叔,昨天我注意到你在到处转悠,村子里的大致布局应该你最清楚了吧?”她小声问。

    后者颔首,随手捡了根小树枝,示意两人凑近点挡住他,然后在地上勾出简图。

    “咱们现在在这。”他用棍尖戳了戳简图中央位置。

    “我有个疑惑,”仔细看图的韩琵皱眉,“粮仓离村口不近,弯弯绕绕的,它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热爱恰饭的號食兽,进村后忍住一路上的诱惑,精准定位到木屋和粮仓。把两个建筑洗劫一空后扬长而去,全程不拿其他地方的一针一线……

    这太奇怪了。

    韩琵自己每次吃自助时,看到什么吃的,先不论味道如何,高低都得整点试试。

    他坚信,吃货的本性是相通的,有哪里不对劲。

    但三人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號食兽本身就很聪明,能找到这里不难理解,但没理由放着快熟的玉米不顾,反倒去拆一座只有木头和衣物的房子……如果它们不聪明,只是误打误撞,那一路上都不实施破坏行为,更说不通……”

    大叔的思路卡住了。

    “我想去狩猎。”

    左右也是瞎猜瞎想,黑发姑娘干脆换了个话题。她用脚蹭掉地上的痕迹,以免被人发现惹出麻烦。

    她压低声音:“咱们对这里的一切了解都源自无色人口中的说辞,被动又有风险,还是得亲自出去看看。”

    不管村民骗不骗人,自己总归不能太盲目。因此,这提议得到了二人的大力赞同。

    “这样吧,”大叔对安排稍作调整,“咱们兵分两路:我跟小韩去外头,互相有个照应;小褚女孩子还是要安全点,就近采摘,你比我俩细心,多留意留意村里头的动静……你们觉得如何?”

    深觉队友靠谱,韩琵乐得当咸鱼,从善如流地点头。

    即便村里遭了灾、粮食紧缺,也依旧收留着大家,没把大家扫地出门……无色人如此有情有义,韩琵几乎都要为昨晚和今早自己的大吃大嚼行为感到羞愧了。

    他虽然不是很明白褚知白和大叔在忧虑些什么,但和大家相处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既然聪明有限,就别添乱了,听话埋头干,总归是没错的。

    最后商议下来,八人里,五名男士都外出狩猎,褚知白和近视女去采摘,贵妇则留守,和村民们一道照看作物。

    几乎与贵妇形影不离的羽毛女拍胸脯表示,属于对方的那份活自己也一并包了。有了这份承诺,妇人才肯松口,让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稍稍接上地气。

    动身前,村长带他们去了村落里的祭坛。

    老人说,大家为村出力,不异于村里的一份子,也应像每个村民一样,得到神的祝福。

    平日里,在重要考试或者人生大事关头,不少人都喜欢去烧个香拜个佛,图个好彩头。因此,八人虽然没有宗教信仰,却也不排斥这种活动,权当求个心理安慰。

    然而,这种坦然在看到神像的真面目的那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程序员头戴花环,犹犹豫豫地,在村长的示意下头一个上前。

    他被要求双手合十,缓慢走上祭坛台阶,待到神像面前站定,专心凝视神像三十秒钟,不得言语。

    除了程序员,其余的人都远远候在后头等着。

    那是个约莫四人高的雕像,大小跟栋小二层别墅似的,很是宏伟壮观——如果能忽略上面刻画的一堆又一堆眼珠子。

    一个巨大、圆滚滚的眼球,被五个大小不一、朝向不同的圆环套在中央,每个圆环上都紧密地镶满眼珠,注视着四面八方。

    更要命的是,雕像居然是有颜色的。这也是村民坚信在神像前祈福可以得到神回应的核心理由之一。

    如果说,有什么能抵挡因神力导致的色彩衰退,那也必然是神力了——尽管这逻辑在褚知白等人看来简直牵强无比。

    有了颜色,整个雕像的造型顿时栩栩如生起来。

    这也就导致了,除非移开视线,否则它定会让注视者感受其带来的视觉效果上的冲击,从而造成强烈的精神污染。

    ——黑的瞳孔、蓝灰相间的眼眸、肉红的边,一个完整的眼睛样貌就此被勾勒出来,再进行上万次复制粘贴,密密铺陈……这东西在苍白万物的衬托下很是醒目,也叫人看一眼就止不住掉san,由衷生出“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东西的双眼”的愿望。

    韩琵倒吸口凉气,忍不住跟褚知白小声吐槽。

    “我的天,这是他们口中说的神……小玩意儿长得还挺别致。”

    说话间,一股强烈的视线黏上褚知白后背,她身有所感回头,发现独臂女人正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见被察觉,女人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大大的笑容,毫不掩饰自己近乎无礼的打量。尽管无法看清她的眼神,褚知白依旧从其肢体动作中莫名抿到了些许志在必得的意味,仿佛自己是个什么嗷嗷待捕的小动物。

    对方的打量实在过于露骨,让褚知白感到不适。她强装镇定,摆出了习惯性的面无表情,瞥了独臂女一眼,然后看向别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场的无色人都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这些人,脸上神情热切,叫人联想到饿绿了眼准备大吃一顿的狼。

    汇集的视线让褚知白不寒而栗,她凑近韩琵和大叔,示意两人把头贴近些。

    “希望不是我多疑,哪怕暂时没法证明,我也总觉得进村以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对劲,四舍五入,约等于这帮无色人不对劲。”

    黑发姑娘轻声道。

    二人尚未来得及做回应,台上的程序员突然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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