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白雪皑,千年冰封永不衰。银装素裹如仙境,玉树琼枝似瑶台。”

    “云端飞瀑凝玉带,谷底冰川映日开。神话传说留遗迹,仙凡相隔只一崖。”

    戏子起腔,熟悉话集《昆仑决》开场引白声响起,人声鼎沸的仙山茶寮里顿时安静下来,穿着厚重外袄的看客们手里捧着杯暖乎乎的热茶齐齐抬头望向台上那位上了年纪的说书人。

    那说书人手里拿了把诸葛扇,摸着白胡子,在扇子一摇一晃间,又将流瀛仙君六年前一剑成名的故事向众人娓娓向道来。

    但——

    今日可没人想买帐。

    “喂!我说老许啊,你成天里就讲这位仙君大人的故事,大家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就不能换个别得什么话本子讲讲啊!”

    “是啊,老先生,我们只是群闲来听书消遣的凡人,让我们每回来都听着一样的话本子,这实在有些过分了吧!”

    底下的看客们也都捧着杯热茶纷纷应和着这开口几人吐槽。

    这故事他们没听过一千也有八百遍了,就连被大人们抱来茶楼看热闹的三岁稚童都能背上两段来!

    纵使那位风光霁风的仙君大人的传奇事迹再如何跌宕起伏,九曲连环,那都是存在话本里的故事,他们在这只闻其迹又不见真人,哪能不腻?

    见席下众人的抱怨声铺天盖地,台上的说书人只是摇了摇扇,那张精神抖擞的面孔上不见得有几分着急,待到底下看客们不满的声讨声到了高潮,老者才缓缓将手中的扇子折叠起来,轻轻拍了拍手心,不动声色地往人群中的某一处点了点头。

    底下立刻有个眼角生疤的男人开口大声喊道:“流瀛仙君是咱们昆仑心剑第一人,在如今三界的战力榜上常年位居高位,六年前更是以心剑‘镇恶’斩杀了在昆仑作恶多端的天魔,可是咱们昆仑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

    那人眼珠子咕噜一转,话里转了个语气:“但是嘛……自古英雄配美人!哪个英雄背后能没有件风流韵事?光听英雄的故事怎么行?要我说今日便让老许先生讲讲那个被流瀛仙君藏到昆仑神殿里的和亲大美人的故事话本,大家说好不好?”

    底下众人听了刀疤眼的话见老说书人也不反驳,短暂的惊讶后逐渐兴奋起来,他们平日里素爱来老许家的茶寮里听故事主要有两个原因。

    首先自然是老许说书人说了几十年的书,讲书讲得最是情真意切,宛若让人如临其境,感同身受得沉浸其中。

    再就是就是这老许说书人从来不讲空穴来风的故事,他讲的故事均有说法,具有来源,从不瞎掺合些诳言妄语。

    久而久之,老许的茶楼在昆仑便越来越红火,到现在几乎是坐无空席的程度!

    现在老许没有否认,那么岂不是说明流瀛仙君真藏了个美人?

    哎哟!那可是流瀛仙君啊。

    听说自小生在炼虚宗那个如道观般断情绝爱的地方。

    那里的仙人大都以灵剑入道,将修成“心剑”奉为圭臬,活像修了话本里的无情道一样不染俗尘!

    但现在看来,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于是暂时的平静之后,大堂内顿时如激起万道天雷般,倒吸气、争吵声不绝如屡,老说书人见状也不推辞,只是面上微微泛起难色,众人了然立马高声喊话:“茶楼的收钱童子呢?动作快点!没看到老许先生要讲故事了,别磨磨蹭蹭的,快收老子钱!”

    收完了钱,老说书人干瘦的脸庞上总算泛过一丝笑意,他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缓缓开口:“世人皆知,论剑道,三界之中唯有咱们昆仑炼虚宗的流瀛仙君称得上一句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心剑第一人!是以此我便斗胆将这画本《昆仑决》的上卷定名为‘炼虚’。”

    “依此今日这下卷便唤‘瑶台’,何为‘瑶台’?太古时期众女仙中容貌最盛的留瑛神女的居所便唤瑶台,也是天定巧和罢!现如今入住那昆仑仙山九殿之一的瑶台殿便是那位容姿艳艳的合亲大美人!”

    “却说太古时期,天水之祸将完整的仙界大陆分裂成三大地界,又经万万年演化为如今的三大仙界,其中归墟,梦演隔天水对望,昆仑生万里山脉与天水齐横隔绝两地窥邻,除此以外,天水之上又生千万小国。”

    “在两条天水交汇之处有一小国名唤玉林,那玉林之地极盛美人,又逢天公作美,既为肥土沃壤又多生灵脉山矿,可偏人事不合,周遭多觊觎之国又遗失至宝定水龙钟。”

    “多匪多难!百姓聊苦!玉林贤君东兰青心有惭愧,百般权衡之下,于三年前自玉林远渡到昆仑参加仙君大典,折节以臣礼恭贺流瀛仙君荣继仙位,又以赠于美人意表合亲之礼,想借此寻求几位昆仑大人的庇护,可宴会上的大人们哪个不知道玉林地界动乱?便是心动至极,也唯恐怕是自己临时意差,坏了如今三界鼎立的局面,于是纷纷推辞,不受美人。”

    说书人的声音洪亮高亢,讲得那是个抑扬顿挫,只是稍稍停顿一二,便让众人如临当年昆仑的酒林混池里,心也跟着紧张纠结起来。

    “快讲啊,后来怎么样了?玉林最后有寻到咱们昆仑的庇护吗?”

    “是啊!要我说玉林真是个惨啊,怎生得那么多劫难!”

    “哎,也是可怜了那些玉林的美人们了,成天都要担惊受怕的。”

    说书人见气氛已到,安抚性的朝底下众人微微一笑,扇了扇热气,又接着道:“宴会之上原本无人接纳玉林王带来美人!

    直至宴尾玉林有位王女受命为流瀛仙君献了一曲惊鸿舞!

    那舞间不仅引得昆仑炼虚山上的金蝶作配,羽凤伴鸣,同时又有天起明虹,彩云漫天等天生福相!

    虽说那玉林王女仅以薄纱掩面,却只稍一眼,便叫咱们昆仑所有的大人们看呆了眼,手里的酒杯掉坠到地上,才如眩晕般缓过神来!”

    “那一曲惊鸿舞止,便是连流瀛仙君也忍不住对那位王女生了情愫,在宴席当下便直接同意了玉林王东兰青想要合亲联姻的请求,并许诺派人出手庇护玉林地界,护其远离觊觎之争!”

    老许说书人故事讲到这便到了茶歇的时间,他也不理会众人此刻抓心挠肺的心境,草草将故事收了尾,换了班戏曲台,径自下台去了。

    刚睡下的稚童被大人们讨论声惊醒,却也不哭闹,舞着小手,睁大眼睛,目光望向离他不远的茶楼灯烛台上。

    那里的明火被渗过窗缝的冬风吹得摇曳不停,忽明忽暗,却仍以温暖明亮的姿态吸引了无数飞蛾争相向它扑去。

    它们还在窃喜能轻松汲取暖意的快感中,下一瞬被柔弱的火焰吞噬,在空中辗化成细灰悠悠散去。

    ……

    茶寮中热气腾腾,屋外却是大雪茫茫。

    昆仑仙界入冬的早,眼下才不过九月末底,凛冽的寒风如荆棘上尖锐的倒刺,将赶路行人的脸颊抽出红霞,叫人痛得直打着哆嗦。

    冷风卷过白皑的雪地,攀过嶙峋的岩崖,朝全昆仑疯狂袭去,其声如虎吟啸,其势如有破竹,但不过狂妄须臾,便落败在昆仑仙山的山腰处,被一层薄薄的结界轻松抵住,在进不得分寸。

    瑶台神殿外闪过一瞬微茫的金光,东兰瀛抿了抿嫣红的唇纸,望着铜镜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婢为自己画眉添妆。

    窗外泣雪纷纷,昏暗的殿堂内放置了不少莲灯烛火台,冷风一晃,忽明忽暗的光影倒映在镜中人没什么神采的小脸上,称得她本就无暇的脸庞纯白如初雪。

    东兰瀛无神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说话,神魂似乎已经浮游到万里之外。

    她额间被人添画了个的莲花纹样的花钿,绒笔下,忽生了些痒意,东兰瀛下意识蹙了下眉,身后负责描妆的女婢们见状立马下跪颤声询问道:“可是这妆容让夫人不满了?”

    意识恍然回归,东兰瀛听到有人说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

    “啊?没有,你们在跪什么,都起来啊。”

    昆仑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臭毛病,怎么每一次新来的人都动不动就给她下跪啊。

    是她长得很吓人嘛?

    东兰瀛莫名烦燥起来,额间隐现出股邪气,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明显。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及齐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女婢们,只觉心中一股无明的邪火无端升腾起,她忍住气,叫这些陌生面孔的女婢都站起身来。

    又过了些许,她扯出个得体好看的笑容,学着话本里温柔善良的女主角,轻声对殿里所有的女婢道:“一点小事而已,不必下跪,我并非吃人的妖兽,也见不得动不动就下跪的人,那样叫我心里难受。”

    女婢们听闻茫然的站起身来,又齐齐点了点头,大概是听懂了她的话罢,殿内原本沉闷不已的氛围也稍做缓和,东兰瀛缓了口气,叫人把殿中所有的窗棂都打开些,好透透心里那口浊气。

    傅春流又把她的人换走了。

    她看着满屋子忐忑不安的女婢们,神色有些按耐不住的扭曲。

    那人到底还知道她多少事!

    “傅春……不,流瀛仙君他什么时候回来?”

    东兰瀛凝出个柔和可人的笑容,漂亮的唇被她抿出鲜明的红艳,一双干净明媚的桃花眸弯了弯,收敛住的风情,让本就明艳的脸蛋更是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新来的女婢们听了她说的话,纷纷低头不语,面面相觑的仿佛是一无所知。

    殿中沉默的时间漫长到她嘴角的笑容快要裂开。

    好半响,才有一句。

    “夫人是想仙君了吗?我来时曾听仙山脚下的侍卫们说,仙君大人此时正在处理万巫地界的动乱,归期怕是难定。”

    新来的女婢里走出个瞧着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她脸生得白白润润的,笑起来像一颗饱满的汤圆,看上去可爱的不行。

    东兰瀛朝她点点头,心里还是惆怅,她估摸着,傅春流眼下还在万巫,就算他现在开传送法阵,至少也得三个时辰才能到,就是说她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去做她的事。

    这样想着,她眉间的郁色总算消散些许,又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去偏殿的焚香房里为他祈福诵经,你们都退到外面替我守着房门吧。”

    “是。”

    女婢们齐声应和,又有序地退出殿内,但刚才说话的小丫鬟听了她的话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被很好的收敛住,并未被东兰瀛察觉。

    将众人全都屏退后,东兰瀛拖着厚重繁琐的华袍走到瑶台殿中一处散着香木味的偏宫中,她轻轻推开房门,在确认四方没有看守的暗哨后,熟练的掀开摆放在殿中心的那座佛像底下的暗布,她的手指灵活的随着供台桌下的菱形花纹摸到一处暗阁,微微一挑,里面落出个木奁子。

    东兰瀛小心翼翼打开它,里面用软绵的丝绸包裹着一块上好的玉石,其色泽如血,周身泛着流动的微光。

    她拿出血玉,又在威严神像下的鼎炉中点燃起无数根昂贵的香木,室内一下升起浓浓白烟。

    烟火缭乱间东兰瀛想起刚才她口中要为傅春流祈福诵经的假话。

    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轻抚过眼下的乌青,它并不清晰,在她脸上却显得有几分异常,这几年里,因为那人总是不确定的归来时间,她或是整日整夜地辗转失眠,又或是在好不容易睡着后被他突然地到来惊醒。

    托傅春流的福!

    现在夜里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打起十分精神!

    她现在除了想睡个好觉,就是想怎么无伤离开这。

    “只要你到时候乖乖按我说得做,你很快就能恢复自由之身,日后无论是玉林还是昆仑都没有人能阻拦你。”

    血玉里传来道冰冷的声音,它的话打断了东兰瀛四散的思绪,她放下紧绷的心神开口问:“你醒了?今日能醒几个时辰?”

    东兰瀛低头询问着手里的血玉,浓浓香火将她明艳干净的脸模糊在烟雾里,熏出点点泪花,此时将落不落,让人见了便生怜惜。

    但很显然这血玉不是人,也没有心,更谈不上有人的怜惜感。

    它的声音依然冷漠,甚至还有点生硬,听上去颇为怪异。

    “是的,一个时辰。”

    血玉里的声音是她从来没听过的音色,又不像人,又不像妖,又不像魔,总感觉都不像是仙界的东西,不过眼下东兰瀛已是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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