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聘请关希柯女士为我研究所实习研究员,考察期三个月。薪资面议。】

    短短一句话被关希柯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看了五六遍,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个人或者哪家机构给自己寄来的这封“聘书”。

    其实从做工来看,这封聘书绝对堪称高级。一行烫金宋体字压印在一张巴掌大小的米白色粗纹棉卡纸上,装在一个厚重的深黑色珠光纸制成的信封里,封口处被一枚酒红色火漆印章妥帖地封好,信封内外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整体透露出“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感觉。说是聘书,更像是一张邀请函。

    只除了信封上的灰色鞋印——关希柯出门时没注意地上躺着这么个东西,一脚踩上去,险些摔倒在自家门口。

    她也不是出去玩,而是打算找一份暑假工。

    父母去世六年,尽管他们给独生女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可她毕竟还有那么多年的人生要过。从小到大吃了无数次教训后,她终于悟出了一个真理: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思及此,关希柯随手把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奇怪“聘书”放在茶几上——谁知道是不是某个同学的恶作剧?毕竟高考都结束了,想放飞自我也没人管。

    而且……

    信封里只有这么一张卡纸,纸上只有这么一句话,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地址或者联系方式,她为什么要在无聊的恶作剧上浪费时间?

    还是想办法赚来一笔工钱最重要!

    关希柯在心里鄙视刚才差点把恶作剧当真的自己,又想到今天不知能否找到合适的暑假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起身穿鞋出门,顺便上了两道锁。

    正因如此,她不可能亲眼看见,卡纸上那一行压印出的金色字迹慢慢变淡,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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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一声闷雷响起,天边的乌云如墨般浓稠。不过几分钟的工夫,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整个霁城。

    街上许多毫无防备的行人当场被淋了个透心凉,关希柯也不例外。

    她一边站在屋檐下躲雨,一边张望着附近有没有公交车或者出租车载她回家——出师不利,来日再战!

    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在她耳边响起:“姑娘可是在找回家的路?”

    她扭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一位耄耋老者,着一身白色汉麻长衫,鹤发童颜,体态端庄。与那双炯炯有神的老眼对视时,竟让她无端生出了几分被看透的错觉。

    关希柯讷讷地回应道:“可不是,雨下得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老人笑道:“前路坎坷,莫要回头啊。”

    雨越来越大了,雾气缓缓从地上浮起,冷风吹过,关希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这才发现,周围那些躲雨的行人,路上行驶的车辆,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与说话声……都消失了。

    转身一看,就连身边站着的老人也不见了踪影。

    整个城市就剩她自己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狂风骤雨。

    雨水不停地浇在她身体上,浸入她口鼻里。关希柯在无边无际的水中挣扎,再挣扎,身体灌了铅般沉重,肺里的空气越发稀薄。就在她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一双手臂拉起了她的身体,带着她冲破水面。新鲜空气涌入鼻腔的那一刻,她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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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希柯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后冷汗直冒。

    ——原来是梦。

    她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稳定心神后忍不住去想刚才的梦。溺水的感觉让她记忆犹新,而那场笼罩了霁城的倾盆大雨更是让她不寒而栗。

    就像《圣经》里描述的的灭世洪水一般。

    这不是关希柯第一次做这种奇怪的梦。

    从小到大,几乎每晚入睡后,她都要做梦。但一般来说,醒来后她只能想起很少一部分梦中的情景。

    关希柯一度非常苦恼自己多梦的毛病,也去本城三甲医院看过精神科医生,可检查一通后显示她的身体根本没问题。最后医生也只给出一句“学习压力太大,注意调整心态”,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她也曾尝试睡前服用少量安眠药,结果没有任何改善。无论她何时入睡,夜里总是梦魇缠身。

    揉了揉额角,关希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场噩梦。作为补偿,她决定今天的早餐多吃一点。

    附近貌似新开了家早餐店?不如去尝个鲜。

    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在卫生间胡乱洗了把脸,关希柯急匆匆地推门而出,迫不及待地准备大吃一顿。

    无意间一低头,她的身形顿时僵住,瞳孔放大,表情惊骇。

    门口的地毯上,一个黑色的信封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切犹如身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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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希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信封,脑海中思绪翻腾。

    那场梦境的开端,不就是她收到了这封不知来路的“聘书”吗?

    现在该怎么办?是装作没看见,还是……

    心脏砰砰狂跳,她有预感,自己即将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闭上眼,她弯腰摸索着捡起那个信封,起身关上了门。

    关希柯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壮胆,最后毅然睁开双眼,直面现实。她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手法撕开信封,再次看到那张通知她成为实习研究员的聘书时,她心中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如果是恶作剧的话,她只能说,始作俑者当真是煞费苦心。

    那么问题来了,梦里的自己把信封里里外外地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任何联系方式或地址。

    而现实中的这封“聘书”里……貌似也没有。

    还是说,其实需要她自己想办法联系这个所谓的“研究所”?

    关希柯放下信,拿起手机,犹豫再三后打出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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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铃声响起时,李宜佳正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她身边是已经交往三年的男友,此时也被铃声吵醒,不满地“啧”了一声。李宜佳睁开朦胧的睡眼,安抚般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随后翻身接通电话。

    电话里是她高中三年的同学兼同桌关希柯的声音,半梦半醒间只听对方提起“研究所”之类的字眼,她不耐烦地回答道:“什么研究所?刚高考完你就想工作?通知?这我哪知道——行,回头帮你问问我爸妈,挂了,困死了。”

    也不等对方回话,李宜佳摁下挂断键,反手把手机扔在床头。

    “谁啊?”赵其华搂着女友的腰,睡意未消地问。

    “我那个同桌,你知道的。”李宜佳换上撒娇般的口吻,嗔怪道:“怎么大清早就问起别的女人,嗯?”

    赵其华不以为然地笑道:“她哪有你好看。”

    李宜佳这才满意,搂着身边的人,再次陷入到昏昏沉沉的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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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关希柯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才李宜佳说话时,她依稀听到另一个更粗重的呼吸声。李宜佳赖床的原因……她就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对于李宜佳和赵其华整整三年的爱情长跑,关希柯其实没太多想法。

    后者的情况她知道的很少,但李宜佳其人,她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天之骄女,凭借着好脸蛋好身材好成绩好家境,刚上高中就成了霁城中学的明星,追求者更是如过江之鲫——关希柯都不记得自己收到过多少封委托她转交给李宜佳的情书了。

    但是没用。

    自从迎新晚会上遇见了赵其华,李宜佳一颗少女心就再也没收回来过。二人一个学理一个学文,连教学楼都分隔两处,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上课时间之外形影不离。教导主任管了几次都毫无成效,只得罢手,转而去折腾其他地下情侣们。

    谁让赵其华他亲妈是校董呢。

    所以说,投胎也是门技术活啊。

    关希柯暂时放弃了从李宜佳那边打探消息的想法,尽管对方父母都在明彻大学执教,可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还是晚一点再联系她比较好。正当她盘算着要不要去本地论坛上查查资料的时候,一阵“咕噜噜”的响声从腹中传来。

    她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吃狗粮了,还没吃早饭呢!

    关希柯索性不再烦恼此事,连带着也不去想那封聘书,此刻她只想用热气腾腾的早餐犒劳自己受伤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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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开的早餐店名叫“山窗月”,就在小区不远处,据说是临省连锁的老字号。正逢开业大酬宾,住在周边的一众男女老少也都来捧场。

    关希柯到店时,店里已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几乎每桌都坐满了人。好不容易点完餐,她端着托盘在店里艰难穿行,最后勉强找到一张角落里的小桌子落座。

    刚咬了一口香气四溢的肉包子,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从她头上响起:“请问可以拼桌吗?”

    关希柯险些呛到,囫囵把口腔里的包子咽下去,忙不迭地点头,顺便把托盘往自己身前挪近一点。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映入她的视线里,再往上是一件做工考究的黑色长款肯辛顿风衣,袖口处露出一截白色衬衫。那人用他的托盘占据了另一半桌子,于是整张桌子满满当当,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关希柯吸了吸鼻子,淡淡的木质香混杂在食物的香气中,若隐若现。

    她突然感觉这股香味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谢谢。”那人在她对面落座,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早餐,姿态优雅,吃相斯文。

    关希柯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对方的衣服看,更不好意思直接抬头看对方的脸,于是继续埋头苦吃,顺便用手背偷偷抹去了嘴角的油渍。

    又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人忽然开口问道:“不好意思,请问去‘昙庭’怎么走?”

    关希柯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刚准备开口,又意识到一件事——他问的地方正是自己现在住的小区。

    “……出门沿着玉染路向南走就是。”关希柯讪讪地答道。

    这次她抬头看向了对方……的风衣领口,里侧露出一小片尖领衬衫,扣子严严实实地扣到最顶端。

    那人又道了声谢,随即起身端盘离开。

    关希柯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托盘已经空了,而她自己的托盘上还有一半早餐。

    那人走后,关希柯不禁松了一口气。

    大夏天的穿什么黑色风衣,不嫌热吗?

    风卷残云般吃完早餐,关希柯随意地用纸巾擦擦嘴,起身去收款台准备结账。

    ——却被告知已经有人付过账了。

    “谁付的?”她嘴上这么问,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刚才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位帅哥啊,你们点了一样的餐,我可还记着呢。”收银员是个看上去比关希柯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冲着她挤眉弄眼道,“回头你把餐费转给人家不就行了?”

    关希柯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只得道谢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并决定未来半个月都不在这里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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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六月九号,对于上班族和学生党来说是普通的一天,对于他们这些刚刚结束高考的准大学生来说,大概是一朝解放,普天同庆。

    只是关希柯生不出半分庆祝的心思。

    本想直接回家解决一下“聘书”的问题,但是想到刚才问起她家小区的那个人……关希柯还是决定在外面逛一会,晚些时候回家。

    万一在小区里遇上,岂不尴尬?

    可是……霁城那么大,她一个人,又该去哪里?

    霁城依山傍水,历史悠久,许多老建筑至今保存完好,仍可使用。以冰台江为界,古城区位于西边,景况数十年如一日。而位于城东的新城区这些年发展迅速,高楼耸立,人流如织,丝毫不输国际都市。

    曾经有位摄影师用无人机俯拍霁城的夜景,照片一经发布便在网上引起热议——整个霁城西边不亮东边亮,俨然一副“阴阳脸”。众多网友或科普霁城历史,或分析房地产走势,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说霁城的布局阴阳相生,正合道家某个风水大阵……这番言论很快被删除,发帖者也被封号处理。

    于是霁城经此一役,成为了那一年的全国热门旅游城市之一。而拍下照片的摄影师也上了电视节目,人和作品都火了一把。

    这些已经是关希柯小时候的事了。

    眼下,她一番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去书店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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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轨从古城区穿行至新城区,终于载着一车人到达繁华的商圈里。关希柯出站后直奔目的地——一间名为“萧竹斋”的书店。

    这间书店的风格主打一个“大隐隐于市”,在周边一众五光十色的店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低调。关希柯熟门熟路地走进里间“外国文学区”,四处寻找感兴趣的书。

    很快,她把目标锁定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悬疑小说中。

    抽出一本《尼罗河上的惨案》,关希柯决定重温经典。想当初这可是自己看的第一本阿加莎的小说,升入高三后,她就再也没有悠闲地看完一本书了。

    她在阅读区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正准备沉浸在推理世界中时,只听见身边有人问道:“关小姐,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请你。”

    刚想回答一句“不用了”,又忽然觉得这个声音好耳熟。

    抬头一看,果然是早上和她拼桌吃早餐的那位,此刻正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两只手分别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都已经被人家请了一顿早餐了,她就算脸皮再厚,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吃白食啊。

    关希柯连忙放下书,推拒道:“不用不用,早上的餐费我还没还你,我……我钱包呢?!”

    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

    她这才发现,原本放在裤兜里的小钱包不翼而飞。不死心地左翻右翻,她不得不承认今天着实倒霉透顶。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早餐。

    那人温声安慰道:“没关系,店里有买一送一的活动,我已经付过款了。”

    见关希柯一副准备出门找钱包的架势,他又不紧不慢地投了个惊雷:“都是邻居,不介意的话,一会我送你回家吧。”

    关希柯本已起身,正准备去轻轨站登记失物。甫一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呆立在当场。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那个‘事儿特别多’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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