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便再也无法转移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偏偏,对方满脸却又只是纯良和小心,如同一只误入狼群的小兽,在用自己毫无用处的小角轻轻试探着可能有的活路。

    哪怕,只是一点点发出的声音也好,也能够让她不那么害怕,不那么忐忑,仿佛她要的不过只是如此。

    在这点纯良和小心翼翼里,男人心底的那种卑劣和异样便遭受了鞭笞,荼蘼不在,欲望分解,因为那是面对任何一只纯真的小兽时绝不应该起的肮脏。

    男人自我鞭笞,自我厌弃,又完成了一轮自我的压制和救赎。

    好似他天生就很擅长处理这样的关系,天生就如同神明一般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

    男人深吸一口气:“坐好。”

    像命令,却没有命令的威严和强势。

    甚至在说出口那瞬,男人也有种莫名和疑惑,不确定这样的声音是怎么从自己的嘴巴自己的喉咙中发出的,更不确定,这穿过炽|热|肉|体的话语,是否还带着荼蘼之上的温|热气息。

    他竟开始有点迟疑,有点疑惑,甚至,有了一点点欲盖弥彰的忐忑。

    可哪怕只是这样一声话语,驯良的小兽也好似无法承受,在听见那瞬脊背立即发紧,而后瞬间坐正坐直,标准而规范。

    只微撇的嘴角昭示出她小小的内心:她只是不小心,她只是担心弄脏他的衣服,她只是想要确认,可是,神明果然并不需要这样一无是处什么也做不好的她吧?

    只要看见女孩此刻的表情,她的这点心意便明白得好似写在每个人的内心。

    男人的内心便再次涌起莫名的,没有任何出口可以宣泄的愧疚感。

    红色的炽热和蓝色的愧疚交织,两种情绪积压在他的胸口此起彼伏,谁也不服谁,很快就将男人的意识搅得混乱,教他迷糊。

    男人隐约觉出自己的异常,也隐约笃定,如果再待在这里,他势必会做出让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于是,他胡乱将时欢手中捧来的丝线接过,装作毫不在意,也根本没有看见那个血色蝴蝶结一样,就着上面有过的血痕,将女孩七缠八绕地捆在座椅之上。

    手法粗糙得如同一个五|六岁翻花绳的小女孩,他却根本不管不顾。

    他顾不上了,他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心里的那些迷糊理弄清楚,因此,他甚至在绑好之后都不愿意回头看上一眼。

    而后,匆匆离开。

    如同要躲过自己内心那点昭然若揭的心思一般,匆匆离开。

    “喂!”男人一走,其他被绑住的三个女孩里,有一个开了口,“别演了,过来给我们解开!”

    她们脸上的眼罩已经被摘下,她们将四周的环境打量了一圈。

    这看起来是一个很大的仓库,但四面的金属墙壁以及必要时候可以出现的显示屏幕又说明,它不是一个普通的仓库,大约是某种重型机械的机舱,至于具体是什么,一时间是看不出来的。

    监控当然也有,不过,先前的折磨对人质和绑匪来说都不算轻松,而且,不到时间节点,绑匪一般不会前来。

    这是一点默契,可以加大人质对任何一点声音的恐惧,也能加大绑匪任意操纵人质恐惧时的乐趣。

    因此,现在这里只有人质,死去的,和仍旧存活的五名人质。

    而人质里,唯一没被摘下眼罩的人只有时欢。

    可时欢一动不动,好似他不但看不见,她也听不见了。

    从方才男人同她发布了“坐好”的指令后,时欢就一动不动坐在那个椅子上。

    仿佛,那不是椅子,是男人同她加冕的王座。

    “喂!”另个声音又起,“听见没有!过来给我们解开!你不是会绑蝴蝶结么?解开绳子应该更容易吧!”

    这是一点提醒,女孩好像终于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同她们才是一伙。

    于是,时欢的被眼罩蒙住的脸终于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扭转了。

    那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自然,也没有一点声音。

    “你聋了?”第三个声音响起,“没听见我们说话?”

    显然,时欢听见了,也采取了很有必要的努力,但她被绑住了,被那个男人,那个会为她解除痛苦的男人绑住了,于是,这就不是绑,而是他为她封存的安全区,是他对她的特别的宠爱和关照。

    她没有办法在不伤害男人绑缚的情况下让自己离开这些丝线。

    于是,她用神情和动作表明:她动不了,没有办法帮助同为人质的她们。

    她情真意切,她表达了自己的不得已,任何一个人只要长眼睛了就都会瞧得清楚。

    毕竟,她不能辜负男人,也不会辜负男人。

    人质女孩们于是露出相当震惊的嫌恶神情,她们此时彻底断定:时欢真的疯了!

    这个柔弱的女孩,终于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凌虐之后,选择了一条刀尖铺就的道路——彻底疯成了一个同恶魔为伍的伥鬼!

    可是,即便如此,人质女孩们还是不放弃,劝说的话语一声声同时欢送出。

    她们此时齐心同力,一如刚刚那般,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同时欢和绑匪画出了一条界线,私自又齐力同心地将时欢归入了那个唯一被划分出来的领域和阵营。

    此时,她们却又齐齐失去了这份记忆,想要时欢跨过她们亲手划分的领域和阵营来帮她们。

    这,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们显然比较着急,还没有找到那个足够抗衡束缚住对方的存在。

    因此,只能毫无用处地喋喋不休:

    “快点!解开我们一起逃!”

    “你也不想死在这儿吧!”

    “你别以为现在安全了,等下次你第一个活不了!”

    这些话带着笃定,仿佛她们才是绑住时欢的人,她们才能够决定对方的命运。

    时欢便静静听着,似乎为了让蒙住眼的耳朵更能听清她们说的是什么,她微微歪着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侧着脸。

    于是乎,她那时的模样看起来,便只是个懵懂而无知的少女。

    一如,她美丽的脸庞所展现出来的同世人惯常理解的与美貌匹配的天真那般。

    “你们难道是白痴吗?!”忽然,一直闭口不言,也因为倒吊太过痛苦而闭上眼睛的苏琳开了口,“明知对方想要的是某个声音还在这里喋喋不休做着排除!”

    苏琳开口瞬间的厌蠢达到了极致,任何人只要听见一句,便已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和被别人厌弃的充足理由。

    而这看似帮助了时欢的举动,却不过是重新将时欢架到了火上。

    时欢歪头朝着苏琳的方向,细细分辨这个声音。

    似乎,男人的执着经由刚才的抱送传染到了她的身上,她无师自通地懂得了男人的想要和欲|望,此时此刻,在男人不在的地方,她甘之如饴地将男人的需求扛上了肩,变得也想要找到那样一个特别的声音。

    即便,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

    但这一点,在此时成了刻在她骨子里的执着,此刻的她是一个合格的伥鬼。

    地上的三名人质在苏琳开口那瞬突然明白过来,此时此刻,如果时欢开了口,那么,她们所有人才是真真正正地死到临头了。

    不管时欢是不是那个声音,她们都活不了。

    因为,如果是,她们就成了没了必要的存在,如果不是,那么,所有人都将没有存在的必要。

    区别只是,时欢的结局不同罢了,至于她们,从开口那刻开始,剩下的就只是死路一条,怎么死,何时死,不过取决于绑匪们什么时候来了新的乐子罢了。

    可,苏琳是明白这些的,却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开口?

    所有人在这时觉出一种后知后觉的惊诧,在想到那瞬后脊背的汗毛就已全部倒立!

    不不不!

    她们错了,全错了!

    开口的会死!

    从一开始就是!

    因此,没开口的人,事实上才握住了其他人的命!

    而此时,没开口的人只有一个!

    时欢!

    一切的局面和主次在这瞬反转!

    时欢成了那个可以决定一切的王,在这片狭小的天地里,苏琳,用一点值得玩味的善意和爱,让时欢貌似有了选择地活。

    但同样,这是有代价的,她也成了唯一一个将会被针对和凌虐的囚徒!

    因此,那点有限的善意和爱,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什么。

    想明白这层关系那瞬,仓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她们,上当了!

    恰时,门打开。

    门外,男人一脸笑意,倚在门边,瞧住了内里的所有人:“所以,时欢,你要不要开口告诉我,愿不愿意用她们的死,换你的活?”

    “不论,你是不是那个声音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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