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那些参天樟树在头顶交汇的绿意,绵延惊艳他们整个四季,爱意在起雾的清晨偷偷藏匿,慌乱遮掩的心跳有同样的默契。”

    —

    在她握紧细瘦花瓶,铆足全身力气狠狠打在中年男人下腹时,林婼还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的人生会怎样转动。

    只是当男人捂紧下面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时,十六岁的少女才惊恐失措地呜咽起来,她看着满地的花瓶碎片,凶器还有半截残留在自己手里,地上分不清楚是她的血还是继父的血,鲜红一片流了满地。

    “妈咪……没事了……没事了。”

    她强行装作镇定,机械地转头看被打的头破血流的秦冠英,目光破碎无助的像是哀求人救助的、濒死的流浪猫。

    秦冠英浑身颤抖着,头发凌乱的被她的血粘在脸上,这个向来骄傲的富家女显然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场面,她崩溃地抱紧自己,额角青筋一根一根暴起,她并没有理会此时此刻或许没成年的女儿才是更需要安慰的人,而是蜷缩在角落里痛苦地大哭起来。

    “吧嗒”一声,手里的花瓶被她脱力的松开,积蓄太久的泪水把眼眶炙的发疼,林婼见她哭,也哇的一声哭出来,跌在满是瓷片的地上不知所措。

    “妈咪,妈咪……他,他会死吗?”

    少女拢紧胸前被撕碎的睡裙,裸露后背是大片大片被打伤的青紫,她看着地上已经不会动的男人害怕地去问母亲。

    秦冠英把头埋进膝盖里,双拳握的发颤,在林婼面前从来时尚漂亮的妈妈、从来强势干练的妈妈,此时此刻,她的尊严像是那只花瓶,碎的满地都是。

    浑身发痛的伤口和眼前差点被侵犯的女儿无一不告诉她,她两年前不顾所有阻拦离婚,带着女儿净身出户嫁给这个所谓初恋的决定有多蠢。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干嘛回来!我让你去练钢琴你为什么不去?!!”

    她发疯似的冲林婼吼,似乎见证她这一切羞辱的原罪都变成了女儿。

    林婼呆在原地,地板的冰凉袭卷满身,她被秦冠英吼的哭都不再敢哭。

    窗外暴雨滂沱。

    秦冠英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任由大雨粗暴冲刷身上的血渍,她抱紧自己,仰头大口大口呼吸着湿润空气。

    二十二岁就攻读剑桥硕士的天才,港宜最年轻的律师,却被父母送去联姻,被迫嫁给不爱的人,被迫生下女儿,直到林婼十三岁时,她遇到初恋,鼓起勇气离婚,以为终于自由,生活却再次把她推进地狱。

    暴雨里,她泣不成声,终于跑到脱力时,她才蹲下身子,狠狠抱紧自己,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秦冠英,从今以后,你要爱自己,你要爱自己,你要爱……自己……”

    林婼记不清楚自己在满地狼籍里哭了有多久,她后来自己打了救护车,医护人员来的时候,少女衣不蔽体地昏死在地上良久。

    港宜的六月,闷热至极。

    她后来才知道自己用花瓶打那一下,让继父陈天川生殖器官永久性损毁,包括排尿也要用人工输液管。

    可这件事没有闹到法庭上,大概是秦家势力雄厚,出了这样的丑闻,几个舅舅都拼命遮掩,只听说陈天川醒来后几度发疯扬言要杀了秦冠英和林婼。

    次月,秦冠英离婚,独自一人赴英留学。

    林婼出院时,就只有从前的老管家陪在她身边,临近八月高中开学季,彼时正要升港宜国际中学高二的少女却在港宜彻底消失了。

    .

    天宁市远郊翠山区,正值盛夏,高速路两旁的浓翠似乎要流出来把车流都淹没掉,纵使焚风灼热,可憋闷太久的少女还是新奇地把脑袋贴在玻璃上看绿意葱茏在她身侧飞快后退。

    连绵不绝的林山在夕阳映照之下,像丹青翠笔蘸了一抹金黄,天空蓝的透彻高远,没有一丝云朵,像是世界上纯度最高最清澈的蓝宝石,偶尔几只飞鸟经过,它们的羽翼洁白自由。

    林婼把车窗摇开半截,风立刻吹乱她的马尾,少女深深呼了口气,清清澈澈的眸子缓缓蒙上一层水雾。

    “妈咪还好吗?她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若若,你要懂事一些,小姐她刚经历了这么多,即使是妈妈,可她也先是她自己,给她一些时间修养吧。”

    老管家自幼看着秦冠英长大,私心更偏向秦家人一些,可林婼姓林。

    林婼点点头,很惊怯地问,“那妈咪什么时候会来看我?她要去哪里?她会带我一起走吗?”

    “当然会,若若好好学习,等到了新学校,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也许等你考上大学,小姐也回来了。”

    “嗯嗯。”

    林婼用力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和妈妈的大学,到时候我和妈咪就可以一起上学了。”

    少女自小对母亲的依赖和崇拜几乎刻进骨子里,哪怕这个母亲为了离婚欺骗她父亲出轨,切断她本该有的父爱,挑唆她和父亲反目成仇,在她最无助孤独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抛弃她。

    九十六中坐落在僻静的远郊山野之中,林婼即使从来没到过天宁也知道九十六中的赫赫威名。

    一所以严苛军事化管理而著名的高中,每年都有很多慕名把孩子送进来的外地富人,改造效果堪比变形计,而且升学率也很不错,里面学霸云集。

    网上之前传过很多这所学校的视频,凌晨五点就起来站在操场上背书、每天三遍的宣誓、自习到晚上十一点的清北班、打饭时整齐队伍背单词等等。

    甚至还传过高压之下有学生跳楼自杀的视频,这个视频林婼刷到过。

    虽然觉得窒息,但林婼有些无所谓,她那时候还相信只要自己一个电话的事,秦冠英就会过来把她接走。

    终于,在绵延山路看绿林看到乏味时,车子在一条种荆棘绿植的宽道上停了下来,入眼是高耸的环型赫色楼群。鲜明的色彩在山野中格外突出,伸缩门后,仿照英伦大本钟的建筑给人威严肃穆之感。

    校门前来接他们的班主任微胖身材,褶皱遍布的脸上不苟言笑,鹰眼扫过林婼,不动声色打量她片刻。

    管家把林婼的行李搬下来,冲男人微微颔首,“伍老师,麻烦了。”

    在不知道来人到底是谁的情况下,伍百泉端着架子嗯了一声,又瞟了眼汽车,发现只是普通坦克后,更不愿意多和他们说话了。

    老管家看林婼进到校区后缓缓启动汽车离开。

    伍百泉领着林婼从教学区西侧的细柏油路上走,铁栏围墙上月季花蔷薇花密密麻麻攀了满目,林婼不由靠近花朵走近了些。

    伍百泉皱眉,“不要靠墙那么近,会引发报警装置。”

    林婼点头,只得回来。

    “从前学习成绩怎么样?为什么转学了?”

    “成绩还行。”

    面对很威严男人的问题,林婼选择性只地回答了部分。

    伍百泉心里对这个转校女孩生出不悦,她好像并不怕他,这让向来在学生里极有威严的男人觉得有些被冒犯的感觉。

    “家里是做什么的?本地人吗?”

    他继续探学生的底。

    在权贵之家长大的少女自小便被教导要低调,不要随便透露自己的家庭信息,于是林婼望着满墙灼灼花朵随口编道:

    “是种花朵的,本地人。”

    伍百泉有些不屑,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是工人,天宁的有权的有财的他都知道,没有姓林的,看来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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