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十六）
春节期间，春云镁厂的大部分员工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只有一少部分人放假或请假回家。石玉飞向厂长请了七天假，准备回家过年。他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去超市买了很多年货，特意给父母弟妹买了新衣服。他把厂里发给的白面、大米、色拉油先捎了回去，快下午的时候，他才去了车站，在车站门口他碰到了柴丽，她看见他时没有主动去问候什么，只用忧郁的眼神扫视了他一下。石玉飞感觉很尴尬，腼腆地对她说：“准备回家过年啊？”柴丽随口说：“是的，你也回去呀？”“嗯，我必须回去，我妈还病着呢！”石玉飞说，“那你路上多注意，我先走了。”柴丽有点失望地说：“哦，你也多注意......”只见石玉飞头也不回地走向车站大院，柴丽呆站在大门口，心里比这寒冷的冬天还要凄凉，她的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樊美云那可怜而可悲的样子，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拎着年货也向车站大院走去了。
乡村的除夕夜虽然没有县城里热闹，但噼里啪啦的炮声打破了周边小村庄的寂静。如今的农村只居住着一些老年人，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听到孩子们的欢呼声，才会看见家家户户里有年轻男女出现的身影。不过短暂的几天后，村里又会恢复往日的孤寂，孩子们去城里上学，大人们也随着这经济潮流去外面拼搏、赚钱，所以每个村子里只留下这些年迈力衰的老人以种地为生。
石玉飞家的除夕夜还是比较热闹的，有弟弟妹妹的欢蹦乱跳，虽然母亲以药代饭，但看上去还是比以前强多了。玉飞的心里多了很多安慰。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也算是送给家里最好的礼物了。他跟父亲斟酌了几杯，父亲忽然唉声叹气地说：“玉飞，你妈的病还是老样子，每天吃的饭很少，全凭着药物维系着生命，你说这该怎么办了？”玉飞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说：“过几天再去县医院复查一回，看医生怎么说。”父亲又叹了一口气说：“只能这样了。”父子俩又倒满酒，不停地喝下去，似乎要把这忧愁和烦恼全部咽到肚子里。
这个除夕夜，石玉飞充满了悲凉，他多么担心母亲会支撑不下去，他在心里很清楚这种病的特性，大部分人得了这种病是治疗不好的。可怜的母亲啊，您操劳一生，竟然这么命不好啊！
石玉飞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外面的炮声基本消失了，院子里灯笼的光芒映照着家里的亲人们，父亲在打鼾，弟妹也已熟睡，母亲似乎也睡着了，但不停地翻身。石玉飞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历经沧桑的母亲，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克制。母亲那瘦弱如干柴的身躯让他心如刀绞......亲爱的母亲还能延续多少个痛苦的日子呢？他轻轻地给母亲把被子往严实盖了一下，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叹了一口气，不停地抽了起来.......
一周后，石玉飞带着母亲来到了县医院，主治医生耐心地检查后，对石玉飞说，恐怕没有希望了，只能用药物维持一个阶段。石玉飞没有说什么，沉默不语，他买了药后，带着母亲在街上转悠了老半天，给母亲买了新衣服，然后就打车回到了家里。他的心彻底的碎了，他不想让母亲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更不想让母亲知道现在的病况，他只要母亲安详一些就行了。也许母亲的病还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吧？他多么渴望奇迹能够出现！上帝啊，保佑我可怜的母亲吧！
石玉飞在家呆了几天后，悉心照料着母亲的起居，他给父亲安顿了母亲的情况后，就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家，他的请假时间到了，为了生活，他必须回到厂里上班。
他的心情凄苦极了，每天穿梭在这个工业世界里，除了认认真真做好本职工作外，闲下来的时间，他的心全部飞到了乡下母亲的身上。多少个夜晚他无法入眠，泪水浸湿了枕头，胡须慢慢地爬满了他的脸颊，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他不能忘记母亲那张病苦的脸，他只有拼命地去工作......每天打电话给父亲，询问母亲的病况，及时向县医院的医生汇报，他提议说要带母亲去大城市的医院接受治疗，主治医生委婉地对他说，还是不要去了，没有用了，省的旅途劳累，白白去花钱。石玉飞惊呆了，再也无语了......
等待他的将是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噩耗.......
家里，亲戚朋友都来看望母亲，母亲的进食情况已经快没有了，只能喝点牛奶之类的东西，整日卧床不起。
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春云镁厂的职工秧歌队也进入了县城大街上表演，石玉飞强忍着愁痛跟着扭了三天秧歌。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丝毫没有让他有些许快乐。他痛苦极了。
元宵节过后，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两天没吃没喝东西了，处于昏迷状态。石玉飞赶快给医生打电话，医生叹了口气说，与以前的病人一样，情况相似，还是不要来医院了，让你母亲安静地在家里离开吧。
石玉飞匆匆搭车赶回家里，紧紧地抱住母亲说：“我可怜的妈妈，你睁眼看看我啊！”母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睁开眼睛，摸了一下石玉飞的脸说：“儿子，妈快不行了，你要在春云镁厂好好上班，供你弟妹上学，妈走了，留下你爸一个人，也种不好地了，你就在你们厂里给你爸找个受苦的营生，你们也好互相照应。还有，你也不小了，早点找个对象，妈看不到你的媳妇叫我一声娘了......”母亲泪流满面地望着全家人。“娘，我来看您了，我是玉飞的媳妇！”只见柴丽推门走了进来，满脸泪痕。石玉飞跟父亲弟妹，还有邻居亲人们顿时瞪大了眼睛。柴丽走到石玉飞母亲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妈，我来晚了，以前我跟玉飞有点误会，我们和好了，我决定嫁给玉飞。”石母很开心笑了一下，流着眼泪说：“这下我放心了，玉飞你要善待你的媳妇，你要......”还没等说完，母亲就永远长眠了，石玉飞兄妹三人顿时嚎啕大哭，柴丽和亲友们也跟着哭起来，家里凄惨一片。
柴丽在公司听说石玉飞的母亲病危，没等石玉飞回去，她就打了出租车尾跟其后，一来想看望石母，让她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二来想趁此次的举动，能与石玉飞和好，毕竟是曾经自己要提出分手，她真的很后悔当初的贸然决断。
也许她知道樊美云的事情后，她才彻底醒悟了，她不想失去石玉飞。
石玉飞对柴丽此次的突然变化毫不知情，但他心里十分感激她，在母亲很失望的时刻，她能够突然出现，也好让母亲踏实地含笑九泉。
安葬完母亲后，石玉飞又回到了厂里上班，他思念母亲那种伤痛的心情依然没有恢复，幸好柴丽重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方才感觉到人间还有些许温暖。
他给柴丽打电话说：“你真的要嫁给我这样一个穷光蛋工人吗？”柴丽笑了一下说：“我嫁定你了！”
（十七）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石玉飞慢慢地告别失去母亲那种伤心痛苦的日子，他把孤苦伶仃的父亲也带到了春云镁厂，在人力资源部的安排下，石父在厂里当了一名普通的民工。这样一来，石玉飞就可以安心地在这里工作了，他可以照顾父亲，弟妹在周末也可以来厂里度过，省得父亲来回回村里。
柴丽与石玉飞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状态，两个人甜甜蜜蜜，彼此关心照顾。柴丽很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爱情，经过几个月的悔悟，她彻底明白了爱情的重要意义，只有彼此相爱的感情才会幸福美满，她差点失去了石玉飞，她真的好后悔曾经的错误决定。不过，如今的石玉飞还是深深地爱着她，这让她很是安慰。她在厂里除了上班以外，常常帮助石玉飞和未来的公公洗衣服，把很多关心和照顾给予了石玉飞。
柴丽的爱，给了石玉飞最大的鼓舞。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确实不假。
听说这个礼拜天，石玲和石玉强要来厂里，柴丽心里很激动，她特意回了一趟县城，给他们俩个买了许多好吃的，给石父买了几条香烟。
星期五下午，石玉飞与柴丽手拉手去春云镁厂对面的公路口等待弟弟妹妹过来。柴丽兴奋地说：“玉飞，你弟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石玉飞笑了笑说：“是吗？亲兄弟能长得不一样吗？”柴丽依偎在石玉飞身边动情地说：“玉飞，我差点失去了你，真的，你会原谅我吗？”石玉飞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柴丽的脑门说：“傻女孩，拥有你是我的骄傲，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今生来世永不改变！”柴丽的眼圈湿润了，她紧紧握着石玉飞的手说：“谢谢你玉飞，我以为你痛恨我了，没想到......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石玉飞含情脉脉地说：“又来了，别这样好吗？我们现在不是破镜重圆了吗？我永远是你的，听话，再不要自责了。”
正说话中间，一辆环城车停在了他们旁边，石玲和石玉强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见面，石玉强就拉住了哥哥的手说：“大哥，我好想妈妈！”说着便又哭了起来，石玉飞紧紧地抱住可怜的弟弟说：“弟，妈走了，还有爸爸和哥哥、姐姐，还有你未来的嫂子，都会疼爱你的，你不要哭了，大哥最爱弟弟你了，只要你好好念书就行了。”石玲也泪流满面，瘦了许多，柴丽用手帕不断地给她拭眼泪。母亲是孩子最贴心的人，俩个可怜的孩子刚刚失去母爱，怎么能不伤心呢？他们再也没有母亲那种细微的疼爱和关心了，农村那个温暖平淡的家庭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星期天也只能来春云镁厂度过了。唉！可怜的孩子们！
石玉飞跟柴丽带着弟妹边走边互相对视着目光，没有再多的语言，他们看着可怜的弟妹，心里伤痛极了。
石玲和石玉强是第一次来春云镁厂，他们俩刚走过石桥，石玉强忽然对石玲说：“姐，这春云镁厂还挺大的，远看像一艘船。”石玲点了一下头说：“你还挺会想象的啊，人家这是大厂子。”石玉飞见弟妹开口谈论春云镁厂了，便说：“弟说得对，这整个工厂的构建，确实像一艘轮船，这是老板精心策划的，代表一种扬帆远航的精神，这里面有多个部门，也就是妹说的大厂子哦。”石玉飞一句话概论了弟妹的对话，柴丽望着庞大的厂子说：“弟妹啊，你哥说的也是，你俩经常来玩，时间久了，自然也会了解这个镁厂了，今后，这个厂就是我们的家了。”石玉强点头说：“星期天也只能来这里了，爸爸也上班了，没办法！”石玲沉默片刻说：“玉强，你也不要伤感了，见到爸爸可不要在流泪了，省的他为我俩担心。”石玉强弯着头说：“姐，我知道了。”柴丽见弟妹如此懂事，心里顿时多了很多安慰，她为自己心爱的石玉飞而骄傲，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能不让她动心呢？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福，只有真正的感情才能征服一切艰难险阻，她会好好去珍惜石玉飞的所有，好好疼爱照顾这两个善良可怜的兄妹，她要为亲爱的人分担一切......
石父今天正好休班，他知道石玲和石玉强要来，心里很是高兴，两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没出过多少门，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石玉强了，如今他们的娘也走了，他操的心就更多了......
没过多久，石玉飞带着弟妹就来到了父亲的宿舍，柴丽回自己的宿舍把买回来的小食品都提了过来，硬塞到弟妹手里，让他们赶快吃，并微笑着说：“你们都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咱出去饭店吃点。”石父咧着嘴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说：“就别去饭店了，等食堂开饭了，咱去打几份就行了。”石玉飞在床角上站起来说：“爸，今天弟妹第一次来，我得请他们吃饭呀，咱一家人到饭店好好吃一顿。”石玉强看了哥哥一眼，也笑着说：“我大哥请吃饭，我肯定去！”石玉飞搂着弟弟的脖子又说：“我们兄弟同心，再说，弟妹平日在学校也吃不上什么好的，今天就为他们俩破费一次吧！”石父知道敌不过儿子们，便说：“孩子们，平时要省吃俭用呢，现在钱可不好赚了，你看爸爸每天浑身黑灰，玉强和石玲可要努力学习了，将来考个好大学，省得受这样的苦，你们可要争气呀！”石玲走到父亲跟前关切地问：“爸，你来这里上班感觉怎么样？累吗？食堂的饭菜还行吗？”石父叹了一口气说：“总比家里种地强多了，这里按时上下班，爸生来就是受苦人，苦重苦轻习惯了，食堂的饭挺好。你不要担心，爸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俩要好好念书，爸跟你哥会拼了命供你俩上学。”石玲看了一眼弟弟对父亲说：“爸，放心吧！我俩一定好好念。”石玉强也说：“爸，我们一定好好念！”柴丽笑着说：“玉飞，你看俩个小鬼多懂事，比你懂事多了。”石玉飞冲柴丽使了个鬼脸说：“我不懂事，你还看得上我？说明我很懂事啊，呵呵！”石玲又插嘴说：“未来的嫂子，你可今后好好管理我大哥，不听话就拧他耳朵，嘿嘿！”说着便笑了起来。“死丫头，给你嫂子出坏主意！”石玉飞也哈哈大笑起来，顿时曾经那种伤心忧愁的气氛再也没有了，父亲的宿舍里充满了温暖和甜蜜。
（十八）
晚饭后，王志强忽然给柴丽打来电话说，有事情要跟她商量。柴丽没有多问什么，与石玉飞一起下楼去见王志强。一见面，王志强就咬牙切齿地说：“柴丽啊，你说樊美云怎那么命苦？我呢，前几天回县城转悠了，听说李一江吸毒了，毒瘾发作时，硬跟美云要钱，两个人吵嚷半天后就厮打了起来，樊美云肚子里的孩子也流产了，李家现在沉浸在无比痛苦之中，特别是樊美云，听说精神已经分裂。我给她打电话时，她只会哈哈大笑，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你说这该怎么办？这个李一江真是不得好死！”柴丽听着王志强的这些话简直惊呆了，怪不得过年后，美云都没主动给我们打电话。顿时，柴丽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一片，她依靠在石玉飞身边，难过地说：“志强，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美云的精神状态，她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恐怕这次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如果她精神变坏，事情会更糟糕，她的这辈子就完了。”石玉飞听罢后插嘴说：“你们俩别那么总是往坏处想，咱们现在还没亲眼看到美云的状况，怎能想那么多呢？”王志强心急如焚地说：“玉飞啊，我都打过电话了，怎能不想呢？她毕竟是我曾经的好朋友，她出事了，我岂能不担心吗?唉！这都怪她自己爱人家煤老板家那几个臭钱，选错枝头，如今终于尝到了苦头，或许她的今生也就毁在李一江手上了。”柴丽没有说什么，掏出手机给樊美云打电话，手机那边传来“无法接通”的声音。柴丽顿时泪流满面，她的好姐妹真的受难了吗？石玉飞安慰了半天柴丽，然后对王志强说：“志强，你明天亲自回县城一趟，去打听一下李一江的父亲，然后不就弄清情况了吗？美云还有娘家人总会照顾的，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每个人都关心自己的朋友。”王志强点了一下头说：“玉飞，也只有这样了。”石玉飞忽然又问：“志强，你到现在还爱着樊美云吗？”“爱能怎么样呢？反正她已落入虎口了，我只祈求上苍能保佑她平安健康。”王志强边说边向柴丽道别，向宿舍楼走去了。石玉飞看着王志强伤心忧愁的样子，心里方才明白，爱情对于年轻人的折磨是如此而深，自己曾经也不是经受过“情”的折磨吗？幸好自己的爱情失而复得，柴丽也不用去幻想樊美云那样富裕而高贵的生活了，如今，看她平静地爱着自己，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王志强特意请了一天假去县城打听樊美云的消息。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朝樊美云住的那座高楼的方向走去，每次回到县城，他都感觉自己很渺小，似乎与这个城市无缘，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座座高楼，看着街面上川流不息的豪华小轿车，心里既空虚又失落，想想自己一无所有，只能在春云镁厂当一个普通的工人，也许很难在城里过上这种有房有车的奢侈生活了。他平时很少回县城里逛，因为他觉得很不踏实，偶尔回乡下家里时，他才会在县城小住一会儿。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樊美云的事情，他不时地望着左右两边的高楼大厦，他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快脚步径直向樊美云的楼下走去。
他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拨通樊美云的电话，手机那边又传来了“无法接通”的声音，他的心凉了半截......
他走向小区门卫房里打听李家的事情，一位看门的老大爷对他说：“小伙子，你是李家媳妇的娘家人吧？李家出事了，李一江被关进了戒毒所，媳妇流产后便疯了，听说带到山西那边治疗去了，唉！真是造孽呀！那么有钱的一家人，竟然被那个可恶的儿子给毁掉了。”王志强听老大爷这么一说，顿时浑身发软，眼前直冒金花，他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摔倒，他没有说什么，眼睛直直地望向这座高楼，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这里。他彻底绝望了......
他不知不觉地走到附近街边的一家小饭店，要了一盘凉菜，两瓶啤酒，一个人既伤心又孤单，只能借酒消愁罢了。他很快就把这两瓶喝完了，又要了两瓶，正要弄开盖子时，手机响了，他赶快打开手机，原来是柴丽打来的，柴丽说：“志强，打听到美云的事了吗？怎么样了？”王志强伤心地告诉柴丽说：“别提了，李一江真他妈的坏透了，把美云逼疯了，美云被送到山西那边治疗了。”柴丽简直惊呆了，半天说不上话来，她接着又问：“志强，美云的娘家人知道吗？”王志强随即打开啤酒猛喝了一口，然后说：“知道又能怎么样？人已经疯了，能怎么样了？看治疗效果吧！唉！这也许就是上天的惩罚吧，想当初她不去追求那种贵族生活，现在也许过得很幸福吧！”柴丽叹了一口气说：“唉！谁能知道呢？我们也许生来就是当工人的命，没福气去享受豪华生活，美云亦如此。那好了，志强，你也早点回厂里吧，美云的事，我们只能旁观静待了。”王志强又猛喝了一口，说：“好吧，柴丽，回头见！”说完后，又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了下去，不知不觉四瓶啤酒下肚了，王志强感觉头晕晕乎乎的，他站起来，结了帐，然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家小饭店。
（十九）
没过几天，樊美云的事在春云镁厂传播的沸沸扬扬。徐春霞碰见柴丽时说：“这下子，我们厂里这些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孩子们终于害怕了吧！以为有钱就是好吗？我看有了钱的男人都变坏了。我呀，从来没想要嫁给有钱男人，我怕人家嫌弃。我感觉林海华对我很好，我这辈子就依靠他了。”柴丽脸色很难看，瞪了徐春霞一眼说：“你别幸灾乐祸了！每个人的后路都是黑的，你何必说得那么轻松。林海华对你的感情应该是真心的，可是还有人爱着你的心上人吧？”徐春霞跺了一下脚说：“她樊美云自作自受，至于还有人爱着林海华那并不重要，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柴丽啊，我都怀孕了，我们打算马上结婚了。”柴丽用惊诧的目光看了徐春霞一眼说：“你说什么？你怀孕了？未免太离谱了吧？”徐春霞好像很幸福的样子，憨笑了一下，说：“没事，马上结婚呀，她郑霞再怎么爱林海华，那也是一场空。”柴丽沉默片刻后说：“你的心机够高啊！真是服了你了！”徐春霞说；“对了，你跟石玉飞啥时办喜事？他还没有提出来吗？”柴丽笑了一下说：“快了，不过他妈刚过世不久，他还在伤心之中，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再说了，最近我们的工作也忙了，请假也不好请，总不能耽误工作吧！”徐春霞说：“是啊，我跟林海华也得抽时间，听说最近咱厂里生产的金属镁很畅销，王总下达命令要化验室认真做好每一项化验工作，以免造成损失。”柴丽说：“是的，我们必须好好工作，不要总是沉浸在感情的海洋里。”正说话间，林海华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一见面就说：“你们两谈什么？你们知道吗？厂里董事开会研究决定，要扩建春云镁厂工业园区，建成后比现在这个要大好几倍呢，到时员工也好几千呢，厂里号召所有员工自由集资入股。”徐春霞说：“这是好事啊，我们回头思考，上班时间到了，我们快去签到吧！”说着几个人匆匆走回了车间。戴安全帽的员工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又开始奔赴生产一线了。
又一年的春风开始吹遍春云镁厂的角角落落。
厂区机器声隆隆地响个不停，高烟囱依然顺着春风川流不息地冒着白色的气雾。烟囱下面的凉水塔噼里啪啦地流着循环水，电网线之间不时有小麻雀和小燕子在自由穿梭，石头小径上偶尔有员工们急匆匆地穿行。
磅房周围拉煤车接连不断地穿梭，煤棚里装载机不断地铲着精煤；备煤车间的工人们忙忙碌碌地劳作着，虽然是浑身上下披满了黑煤尘，但笑口常开，其乐融融，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热情和信心。
车间值班室里王志强拿着电话不断地给领导汇报出镁情况和炼镁情况。他神情木纳，充满痛苦和哀怨。他放下电话，朝窗外呆呆地望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被气疯的樊美云......心情糟糕极了。
石玉飞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王志强最近心情不好，老是打电话安慰他，怕他影响到工作。并开玩笑似地对他说：“志强，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你看你有那心事没？”王志强苦笑了一下说：“谁能看下我啊？再说了，我现在还没想好婚姻问题。”石玉飞说：“唉！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樊美云，但她已经成人家的人了，好歹也只能在李家呆着了，何况现在都疯了，你就不要那么死心眼了！”王志强不愉快地说：“玉飞啊，你就别多言了，感情这东西很难说清楚，你曾经也不是为情所困吗？就别笑我了吧。”石玉飞也不想再提及这些话题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志强，我给你介绍一个女孩子吧！”王志强苦笑了一下说：“好啊，呵呵，合适了就可以介绍的，谢谢你啊，哥们！我去汇报情况了，先挂了，拜拜！”王志强心里很烦，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匆匆离开值班室去检查机器去了。
集资入股的消息传遍了春云镁厂的各个部门。王万荣董事长为了让所有员工在今后的工作中当家做主，共同牟利，所以大胆地宣布了此项政策，大部分员工热烈响应，共同加入到春云镁厂的投资建设中。当然石玉飞、王志强等也入了股。
石玉飞的父亲知道儿子要入股，亲自回县城银行把多年的积蓄取了出来交给了石玉飞，并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玉飞啊，你今后可要好好干啊，我们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春云镁厂，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全部放在了这里。”石玉飞有点意外似的说：“爸，这个钱你可不能动，这是供我弟妹上学用的，我们贷的款入了股就可以了。”石父很有信心地说：“你别担心了，春云镁厂投资很大，今后肯定会有很好的生产效益的，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会分到很大的红利的，放心吧儿子！这不，我们还每天挣工资的吗？你就不要担心弟妹了！”石玉飞听父亲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无顾虑了，毅然答应接受父亲的钱。
春节期间，春云镁厂的大部分员工依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只有一少部分人放假或请假回家。石玉飞向厂长请了七天假，准备回家过年。他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去超市买了很多年货，特意给父母弟妹买了新衣服。他把厂里发给的白面、大米、色拉油先捎了回去，快下午的时候，他才去了车站，在车站门口他碰到了柴丽，她看见他时没有主动去问候什么，只用忧郁的眼神扫视了他一下。石玉飞感觉很尴尬，腼腆地对她说：“准备回家过年啊？”柴丽随口说：“是的，你也回去呀？”“嗯，我必须回去，我妈还病着呢！”石玉飞说，“那你路上多注意，我先走了。”柴丽有点失望地说：“哦，你也多注意......”只见石玉飞头也不回地走向车站大院，柴丽呆站在大门口，心里比这寒冷的冬天还要凄凉，她的脑海里不时地浮现出樊美云那可怜而可悲的样子，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拎着年货也向车站大院走去了。
乡村的除夕夜虽然没有县城里热闹，但噼里啪啦的炮声打破了周边小村庄的寂静。如今的农村只居住着一些老年人，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听到孩子们的欢呼声，才会看见家家户户里有年轻男女出现的身影。不过短暂的几天后，村里又会恢复往日的孤寂，孩子们去城里上学，大人们也随着这经济潮流去外面拼搏、赚钱，所以每个村子里只留下这些年迈力衰的老人以种地为生。
石玉飞家的除夕夜还是比较热闹的，有弟弟妹妹的欢蹦乱跳，虽然母亲以药代饭，但看上去还是比以前强多了。玉飞的心里多了很多安慰。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也算是送给家里最好的礼物了。他跟父亲斟酌了几杯，父亲忽然唉声叹气地说：“玉飞，你妈的病还是老样子，每天吃的饭很少，全凭着药物维系着生命，你说这该怎么办了？”玉飞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说：“过几天再去县医院复查一回，看医生怎么说。”父亲又叹了一口气说：“只能这样了。”父子俩又倒满酒，不停地喝下去，似乎要把这忧愁和烦恼全部咽到肚子里。
这个除夕夜，石玉飞充满了悲凉，他多么担心母亲会支撑不下去，他在心里很清楚这种病的特性，大部分人得了这种病是治疗不好的。可怜的母亲啊，您操劳一生，竟然这么命不好啊！
石玉飞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外面的炮声基本消失了，院子里灯笼的光芒映照着家里的亲人们，父亲在打鼾，弟妹也已熟睡，母亲似乎也睡着了，但不停地翻身。石玉飞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历经沧桑的母亲，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克制。母亲那瘦弱如干柴的身躯让他心如刀绞......亲爱的母亲还能延续多少个痛苦的日子呢？他轻轻地给母亲把被子往严实盖了一下，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叹了一口气，不停地抽了起来.......
一周后，石玉飞带着母亲来到了县医院，主治医生耐心地检查后，对石玉飞说，恐怕没有希望了，只能用药物维持一个阶段。石玉飞没有说什么，沉默不语，他买了药后，带着母亲在街上转悠了老半天，给母亲买了新衣服，然后就打车回到了家里。他的心彻底的碎了，他不想让母亲看到他痛苦不堪的样子，更不想让母亲知道现在的病况，他只要母亲安详一些就行了。也许母亲的病还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吧？他多么渴望奇迹能够出现！上帝啊，保佑我可怜的母亲吧！
石玉飞在家呆了几天后，悉心照料着母亲的起居，他给父亲安顿了母亲的情况后，就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家，他的请假时间到了，为了生活，他必须回到厂里上班。
他的心情凄苦极了，每天穿梭在这个工业世界里，除了认认真真做好本职工作外，闲下来的时间，他的心全部飞到了乡下母亲的身上。多少个夜晚他无法入眠，泪水浸湿了枕头，胡须慢慢地爬满了他的脸颊，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他不能忘记母亲那张病苦的脸，他只有拼命地去工作......每天打电话给父亲，询问母亲的病况，及时向县医院的医生汇报，他提议说要带母亲去大城市的医院接受治疗，主治医生委婉地对他说，还是不要去了，没有用了，省的旅途劳累，白白去花钱。石玉飞惊呆了，再也无语了......
等待他的将是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噩耗.......
家里，亲戚朋友都来看望母亲，母亲的进食情况已经快没有了，只能喝点牛奶之类的东西，整日卧床不起。
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春云镁厂的职工秧歌队也进入了县城大街上表演，石玉飞强忍着愁痛跟着扭了三天秧歌。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丝毫没有让他有些许快乐。他痛苦极了。
元宵节过后，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两天没吃没喝东西了，处于昏迷状态。石玉飞赶快给医生打电话，医生叹了口气说，与以前的病人一样，情况相似，还是不要来医院了，让你母亲安静地在家里离开吧。
石玉飞匆匆搭车赶回家里，紧紧地抱住母亲说：“我可怜的妈妈，你睁眼看看我啊！”母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睁开眼睛，摸了一下石玉飞的脸说：“儿子，妈快不行了，你要在春云镁厂好好上班，供你弟妹上学，妈走了，留下你爸一个人，也种不好地了，你就在你们厂里给你爸找个受苦的营生，你们也好互相照应。还有，你也不小了，早点找个对象，妈看不到你的媳妇叫我一声娘了......”母亲泪流满面地望着全家人。“娘，我来看您了，我是玉飞的媳妇！”只见柴丽推门走了进来，满脸泪痕。石玉飞跟父亲弟妹，还有邻居亲人们顿时瞪大了眼睛。柴丽走到石玉飞母亲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妈，我来晚了，以前我跟玉飞有点误会，我们和好了，我决定嫁给玉飞。”石母很开心笑了一下，流着眼泪说：“这下我放心了，玉飞你要善待你的媳妇，你要......”还没等说完，母亲就永远长眠了，石玉飞兄妹三人顿时嚎啕大哭，柴丽和亲友们也跟着哭起来，家里凄惨一片。
柴丽在公司听说石玉飞的母亲病危，没等石玉飞回去，她就打了出租车尾跟其后，一来想看望石母，让她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二来想趁此次的举动，能与石玉飞和好，毕竟是曾经自己要提出分手，她真的很后悔当初的贸然决断。
也许她知道樊美云的事情后，她才彻底醒悟了，她不想失去石玉飞。
石玉飞对柴丽此次的突然变化毫不知情，但他心里十分感激她，在母亲很失望的时刻，她能够突然出现，也好让母亲踏实地含笑九泉。
安葬完母亲后，石玉飞又回到了厂里上班，他思念母亲那种伤痛的心情依然没有恢复，幸好柴丽重回到了他的身边，他方才感觉到人间还有些许温暖。
他给柴丽打电话说：“你真的要嫁给我这样一个穷光蛋工人吗？”柴丽笑了一下说：“我嫁定你了！”
（十七）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石玉飞慢慢地告别失去母亲那种伤心痛苦的日子，他把孤苦伶仃的父亲也带到了春云镁厂，在人力资源部的安排下，石父在厂里当了一名普通的民工。这样一来，石玉飞就可以安心地在这里工作了，他可以照顾父亲，弟妹在周末也可以来厂里度过，省得父亲来回回村里。
柴丽与石玉飞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状态，两个人甜甜蜜蜜，彼此关心照顾。柴丽很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爱情，经过几个月的悔悟，她彻底明白了爱情的重要意义，只有彼此相爱的感情才会幸福美满，她差点失去了石玉飞，她真的好后悔曾经的错误决定。不过，如今的石玉飞还是深深地爱着她，这让她很是安慰。她在厂里除了上班以外，常常帮助石玉飞和未来的公公洗衣服，把很多关心和照顾给予了石玉飞。
柴丽的爱，给了石玉飞最大的鼓舞。都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确实不假。
听说这个礼拜天，石玲和石玉强要来厂里，柴丽心里很激动，她特意回了一趟县城，给他们俩个买了许多好吃的，给石父买了几条香烟。
星期五下午，石玉飞与柴丽手拉手去春云镁厂对面的公路口等待弟弟妹妹过来。柴丽兴奋地说：“玉飞，你弟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石玉飞笑了笑说：“是吗？亲兄弟能长得不一样吗？”柴丽依偎在石玉飞身边动情地说：“玉飞，我差点失去了你，真的，你会原谅我吗？”石玉飞用手指头轻轻点了一下柴丽的脑门说：“傻女孩，拥有你是我的骄傲，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今生来世永不改变！”柴丽的眼圈湿润了，她紧紧握着石玉飞的手说：“谢谢你玉飞，我以为你痛恨我了，没想到......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石玉飞含情脉脉地说：“又来了，别这样好吗？我们现在不是破镜重圆了吗？我永远是你的，听话，再不要自责了。”
正说话中间，一辆环城车停在了他们旁边，石玲和石玉强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见面，石玉强就拉住了哥哥的手说：“大哥，我好想妈妈！”说着便又哭了起来，石玉飞紧紧地抱住可怜的弟弟说：“弟，妈走了，还有爸爸和哥哥、姐姐，还有你未来的嫂子，都会疼爱你的，你不要哭了，大哥最爱弟弟你了，只要你好好念书就行了。”石玲也泪流满面，瘦了许多，柴丽用手帕不断地给她拭眼泪。母亲是孩子最贴心的人，俩个可怜的孩子刚刚失去母爱，怎么能不伤心呢？他们再也没有母亲那种细微的疼爱和关心了，农村那个温暖平淡的家庭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星期天也只能来春云镁厂度过了。唉！可怜的孩子们！
石玉飞跟柴丽带着弟妹边走边互相对视着目光，没有再多的语言，他们看着可怜的弟妹，心里伤痛极了。
石玲和石玉强是第一次来春云镁厂，他们俩刚走过石桥，石玉强忽然对石玲说：“姐，这春云镁厂还挺大的，远看像一艘船。”石玲点了一下头说：“你还挺会想象的啊，人家这是大厂子。”石玉飞见弟妹开口谈论春云镁厂了，便说：“弟说得对，这整个工厂的构建，确实像一艘轮船，这是老板精心策划的，代表一种扬帆远航的精神，这里面有多个部门，也就是妹说的大厂子哦。”石玉飞一句话概论了弟妹的对话，柴丽望着庞大的厂子说：“弟妹啊，你哥说的也是，你俩经常来玩，时间久了，自然也会了解这个镁厂了，今后，这个厂就是我们的家了。”石玉强点头说：“星期天也只能来这里了，爸爸也上班了，没办法！”石玲沉默片刻说：“玉强，你也不要伤感了，见到爸爸可不要在流泪了，省的他为我俩担心。”石玉强弯着头说：“姐，我知道了。”柴丽见弟妹如此懂事，心里顿时多了很多安慰，她为自己心爱的石玉飞而骄傲，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能不让她动心呢？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福，只有真正的感情才能征服一切艰难险阻，她会好好去珍惜石玉飞的所有，好好疼爱照顾这两个善良可怜的兄妹，她要为亲爱的人分担一切......
石父今天正好休班，他知道石玲和石玉强要来，心里很是高兴，两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没出过多少门，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石玉强了，如今他们的娘也走了，他操的心就更多了......
没过多久，石玉飞带着弟妹就来到了父亲的宿舍，柴丽回自己的宿舍把买回来的小食品都提了过来，硬塞到弟妹手里，让他们赶快吃，并微笑着说：“你们都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一会儿咱出去饭店吃点。”石父咧着嘴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说：“就别去饭店了，等食堂开饭了，咱去打几份就行了。”石玉飞在床角上站起来说：“爸，今天弟妹第一次来，我得请他们吃饭呀，咱一家人到饭店好好吃一顿。”石玉强看了哥哥一眼，也笑着说：“我大哥请吃饭，我肯定去！”石玉飞搂着弟弟的脖子又说：“我们兄弟同心，再说，弟妹平日在学校也吃不上什么好的，今天就为他们俩破费一次吧！”石父知道敌不过儿子们，便说：“孩子们，平时要省吃俭用呢，现在钱可不好赚了，你看爸爸每天浑身黑灰，玉强和石玲可要努力学习了，将来考个好大学，省得受这样的苦，你们可要争气呀！”石玲走到父亲跟前关切地问：“爸，你来这里上班感觉怎么样？累吗？食堂的饭菜还行吗？”石父叹了一口气说：“总比家里种地强多了，这里按时上下班，爸生来就是受苦人，苦重苦轻习惯了，食堂的饭挺好。你不要担心，爸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们俩要好好念书，爸跟你哥会拼了命供你俩上学。”石玲看了一眼弟弟对父亲说：“爸，放心吧！我俩一定好好念。”石玉强也说：“爸，我们一定好好念！”柴丽笑着说：“玉飞，你看俩个小鬼多懂事，比你懂事多了。”石玉飞冲柴丽使了个鬼脸说：“我不懂事，你还看得上我？说明我很懂事啊，呵呵！”石玲又插嘴说：“未来的嫂子，你可今后好好管理我大哥，不听话就拧他耳朵，嘿嘿！”说着便笑了起来。“死丫头，给你嫂子出坏主意！”石玉飞也哈哈大笑起来，顿时曾经那种伤心忧愁的气氛再也没有了，父亲的宿舍里充满了温暖和甜蜜。
（十八）
晚饭后，王志强忽然给柴丽打来电话说，有事情要跟她商量。柴丽没有多问什么，与石玉飞一起下楼去见王志强。一见面，王志强就咬牙切齿地说：“柴丽啊，你说樊美云怎那么命苦？我呢，前几天回县城转悠了，听说李一江吸毒了，毒瘾发作时，硬跟美云要钱，两个人吵嚷半天后就厮打了起来，樊美云肚子里的孩子也流产了，李家现在沉浸在无比痛苦之中，特别是樊美云，听说精神已经分裂。我给她打电话时，她只会哈哈大笑，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你说这该怎么办？这个李一江真是不得好死！”柴丽听着王志强的这些话简直惊呆了，怪不得过年后，美云都没主动给我们打电话。顿时，柴丽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一片，她依靠在石玉飞身边，难过地说：“志强，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美云的精神状态，她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恐怕这次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如果她精神变坏，事情会更糟糕，她的这辈子就完了。”石玉飞听罢后插嘴说：“你们俩别那么总是往坏处想，咱们现在还没亲眼看到美云的状况，怎能想那么多呢？”王志强心急如焚地说：“玉飞啊，我都打过电话了，怎能不想呢？她毕竟是我曾经的好朋友，她出事了，我岂能不担心吗?唉！这都怪她自己爱人家煤老板家那几个臭钱，选错枝头，如今终于尝到了苦头，或许她的今生也就毁在李一江手上了。”柴丽没有说什么，掏出手机给樊美云打电话，手机那边传来“无法接通”的声音。柴丽顿时泪流满面，她的好姐妹真的受难了吗？石玉飞安慰了半天柴丽，然后对王志强说：“志强，你明天亲自回县城一趟，去打听一下李一江的父亲，然后不就弄清情况了吗？美云还有娘家人总会照顾的，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每个人都关心自己的朋友。”王志强点了一下头说：“玉飞，也只有这样了。”石玉飞忽然又问：“志强，你到现在还爱着樊美云吗？”“爱能怎么样呢？反正她已落入虎口了，我只祈求上苍能保佑她平安健康。”王志强边说边向柴丽道别，向宿舍楼走去了。石玉飞看着王志强伤心忧愁的样子，心里方才明白，爱情对于年轻人的折磨是如此而深，自己曾经也不是经受过“情”的折磨吗？幸好自己的爱情失而复得，柴丽也不用去幻想樊美云那样富裕而高贵的生活了，如今，看她平静地爱着自己，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王志强特意请了一天假去县城打听樊美云的消息。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朝樊美云住的那座高楼的方向走去，每次回到县城，他都感觉自己很渺小，似乎与这个城市无缘，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座座高楼，看着街面上川流不息的豪华小轿车，心里既空虚又失落，想想自己一无所有，只能在春云镁厂当一个普通的工人，也许很难在城里过上这种有房有车的奢侈生活了。他平时很少回县城里逛，因为他觉得很不踏实，偶尔回乡下家里时，他才会在县城小住一会儿。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樊美云的事情，他不时地望着左右两边的高楼大厦，他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快脚步径直向樊美云的楼下走去。
他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拨通樊美云的电话，手机那边又传来了“无法接通”的声音，他的心凉了半截......
他走向小区门卫房里打听李家的事情，一位看门的老大爷对他说：“小伙子，你是李家媳妇的娘家人吧？李家出事了，李一江被关进了戒毒所，媳妇流产后便疯了，听说带到山西那边治疗去了，唉！真是造孽呀！那么有钱的一家人，竟然被那个可恶的儿子给毁掉了。”王志强听老大爷这么一说，顿时浑身发软，眼前直冒金花，他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摔倒，他没有说什么，眼睛直直地望向这座高楼，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这里。他彻底绝望了......
他不知不觉地走到附近街边的一家小饭店，要了一盘凉菜，两瓶啤酒，一个人既伤心又孤单，只能借酒消愁罢了。他很快就把这两瓶喝完了，又要了两瓶，正要弄开盖子时，手机响了，他赶快打开手机，原来是柴丽打来的，柴丽说：“志强，打听到美云的事了吗？怎么样了？”王志强伤心地告诉柴丽说：“别提了，李一江真他妈的坏透了，把美云逼疯了，美云被送到山西那边治疗了。”柴丽简直惊呆了，半天说不上话来，她接着又问：“志强，美云的娘家人知道吗？”王志强随即打开啤酒猛喝了一口，然后说：“知道又能怎么样？人已经疯了，能怎么样了？看治疗效果吧！唉！这也许就是上天的惩罚吧，想当初她不去追求那种贵族生活，现在也许过得很幸福吧！”柴丽叹了一口气说：“唉！谁能知道呢？我们也许生来就是当工人的命，没福气去享受豪华生活，美云亦如此。那好了，志强，你也早点回厂里吧，美云的事，我们只能旁观静待了。”王志强又猛喝了一口，说：“好吧，柴丽，回头见！”说完后，又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了下去，不知不觉四瓶啤酒下肚了，王志强感觉头晕晕乎乎的，他站起来，结了帐，然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这家小饭店。
（十九）
没过几天，樊美云的事在春云镁厂传播的沸沸扬扬。徐春霞碰见柴丽时说：“这下子，我们厂里这些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孩子们终于害怕了吧！以为有钱就是好吗？我看有了钱的男人都变坏了。我呀，从来没想要嫁给有钱男人，我怕人家嫌弃。我感觉林海华对我很好，我这辈子就依靠他了。”柴丽脸色很难看，瞪了徐春霞一眼说：“你别幸灾乐祸了！每个人的后路都是黑的，你何必说得那么轻松。林海华对你的感情应该是真心的，可是还有人爱着你的心上人吧？”徐春霞跺了一下脚说：“她樊美云自作自受，至于还有人爱着林海华那并不重要，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柴丽啊，我都怀孕了，我们打算马上结婚了。”柴丽用惊诧的目光看了徐春霞一眼说：“你说什么？你怀孕了？未免太离谱了吧？”徐春霞好像很幸福的样子，憨笑了一下，说：“没事，马上结婚呀，她郑霞再怎么爱林海华，那也是一场空。”柴丽沉默片刻后说：“你的心机够高啊！真是服了你了！”徐春霞说；“对了，你跟石玉飞啥时办喜事？他还没有提出来吗？”柴丽笑了一下说：“快了，不过他妈刚过世不久，他还在伤心之中，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再说了，最近我们的工作也忙了，请假也不好请，总不能耽误工作吧！”徐春霞说：“是啊，我跟林海华也得抽时间，听说最近咱厂里生产的金属镁很畅销，王总下达命令要化验室认真做好每一项化验工作，以免造成损失。”柴丽说：“是的，我们必须好好工作，不要总是沉浸在感情的海洋里。”正说话间，林海华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一见面就说：“你们两谈什么？你们知道吗？厂里董事开会研究决定，要扩建春云镁厂工业园区，建成后比现在这个要大好几倍呢，到时员工也好几千呢，厂里号召所有员工自由集资入股。”徐春霞说：“这是好事啊，我们回头思考，上班时间到了，我们快去签到吧！”说着几个人匆匆走回了车间。戴安全帽的员工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又开始奔赴生产一线了。
又一年的春风开始吹遍春云镁厂的角角落落。
厂区机器声隆隆地响个不停，高烟囱依然顺着春风川流不息地冒着白色的气雾。烟囱下面的凉水塔噼里啪啦地流着循环水，电网线之间不时有小麻雀和小燕子在自由穿梭，石头小径上偶尔有员工们急匆匆地穿行。
磅房周围拉煤车接连不断地穿梭，煤棚里装载机不断地铲着精煤；备煤车间的工人们忙忙碌碌地劳作着，虽然是浑身上下披满了黑煤尘，但笑口常开，其乐融融，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热情和信心。
车间值班室里王志强拿着电话不断地给领导汇报出镁情况和炼镁情况。他神情木纳，充满痛苦和哀怨。他放下电话，朝窗外呆呆地望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被气疯的樊美云......心情糟糕极了。
石玉飞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王志强最近心情不好，老是打电话安慰他，怕他影响到工作。并开玩笑似地对他说：“志强，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你看你有那心事没？”王志强苦笑了一下说：“谁能看下我啊？再说了，我现在还没想好婚姻问题。”石玉飞说：“唉！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樊美云，但她已经成人家的人了，好歹也只能在李家呆着了，何况现在都疯了，你就不要那么死心眼了！”王志强不愉快地说：“玉飞啊，你就别多言了，感情这东西很难说清楚，你曾经也不是为情所困吗？就别笑我了吧。”石玉飞也不想再提及这些话题了，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志强，我给你介绍一个女孩子吧！”王志强苦笑了一下说：“好啊，呵呵，合适了就可以介绍的，谢谢你啊，哥们！我去汇报情况了，先挂了，拜拜！”王志强心里很烦，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匆匆离开值班室去检查机器去了。
集资入股的消息传遍了春云镁厂的各个部门。王万荣董事长为了让所有员工在今后的工作中当家做主，共同牟利，所以大胆地宣布了此项政策，大部分员工热烈响应，共同加入到春云镁厂的投资建设中。当然石玉飞、王志强等也入了股。
石玉飞的父亲知道儿子要入股，亲自回县城银行把多年的积蓄取了出来交给了石玉飞，并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玉飞啊，你今后可要好好干啊，我们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春云镁厂，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全部放在了这里。”石玉飞有点意外似的说：“爸，这个钱你可不能动，这是供我弟妹上学用的，我们贷的款入了股就可以了。”石父很有信心地说：“你别担心了，春云镁厂投资很大，今后肯定会有很好的生产效益的，我们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会分到很大的红利的，放心吧儿子！这不，我们还每天挣工资的吗？你就不要担心弟妹了！”石玉飞听父亲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无顾虑了，毅然答应接受父亲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