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上停着的鸟儿叫的欢快,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天空一点点的透亮起来,今天会是个爽朗的好天气。

    “清清,清清……”清亮的少年音,一声声的回荡在山间,从山门的台阶上往下看去,一个少年正一步步的向山上走来。

    一柱香后,“清清,你可是等了许久?”眼前的少年一身藏青色长袍,暗红色的束腰,袖子撸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身上斜挎着一个土黄色的布袋,眼睛水亮,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正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没等许久,咱们进去吧”

    “好”

    这个少年叫吴子七,家住山脚下的安平县,今天是他过来读书识字的日子,平日里他都是砍完柴下山时顺道才会过来。吴子七家里除了爹娘外,只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百姓们讲究多子多福,能把家里四个孩子都健康养大,他爹娘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说起我与吴子七的相识,自要感谢老天爷,佛家管这叫:缘份。

    那时我正在观音殿的角落里打坐,当值的法悟和尚拉肚子,请我代他当值一天。

    “好好的天气怎么突然开始打雷了?”

    “是啊是啊,吓人一跳”

    “哎哟,院子里还晒着菜呢,这下可完了”

    “快走快走,趁着现在雨还没下来,早点回家吧”

    “对,对,快走快走”

    入夏后,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今天难得是个风和日丽微风不燥的天气,寺院里从开了山门,进香的游客就络绎不绝,刚过午时,这转眼间便阴云密布炸雷轰隆了,耳里听着香客们乱哄哄议论归家的声音,睁眼时大殿里的香客已所剩无几,耳根清静不少。

    一位穿着朴素面带笑意的大婶径直朝我走过来,语气温和道“小师傅,不知这大殿里可是有雨伞,能不能借我们用一用,我们归家后会让家里人把伞给送回来的”

    “您等等,我去找找看是否有伞”这观音殿我来的较少,平时都是法悟和尚打扫,是否有雨伞,还真是不清楚,外面看大殿四角是没有的,随即钻进香案下面翻找,在后面不起眼的角落里,还真看到一把青色的油纸伞,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是上面落了些灰尘,想来是不影响使用的。

    “还真是有伞的,你们拿去用吧”把油纸伞递给大婶后,大婶道谢回身唤了一声“子七”,这时我才注意到大殿另一旁的门边阴影里站着一个少年,瞧着身形与我相差不多,他见我望过去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的有些刺眼,随后大婶牵着他手往大殿外走去,这少年面带笑意回头向我看来。

    大婶言而有信,两天后果然有人来寺里找我还伞,抬眼看去,正是那日与大婶一起回去的少年,我记得他名唤“子七”。

    “我跟娘亲来寺院上香,偶然曾见过你几次,你们寺里是只有你一个这样年纪的和尚嘛,我平日里会去后山砍柴,下山时会路过无忧寺,咱们做个朋友可好,到时候我来找你玩吧”对于他的请求,说实话我是有点不知所措的。吴子七猛然抓起我的右手,与他左掌连击三下“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是朋友了,你等我来找你啊”吴子七在我发懵的时候,自顾自的说完随后就开开心心的与我挥手道别向寺外走去,低头看看右手,阿弥陀佛。

    本来已经不见踪影的他又跑回来,停在不远处,两手放在嘴边,大喊着“记住,我叫吴子七”

    切实的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其实“苏醒”这个词可能更贴切一些。七岁之前我的记忆里一片空白,等有所感时,我已经能流畅的说话,无碍的跑跳了,大脑非常偶尔的会怀疑眼前的世界是否存在,现在看到的、摸到的、感受到的,是不是只在我的脑海中,如果有一天我不在睁开眼睛,这个世界是不是就消失没有了。

    这里是‘无忧寺’,住着一群每日跟随着晨钟暮鼓作息的和尚,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人叫做‘主持’,无忧寺里的主持是一个眉毛胡子雪白雪白的老和尚,夏天时他房门大开里面只落着薄薄的门帘,他常常坐在僧床上,手里捻着一串檀木佛珠,出于好奇,我有时会偷偷趴在他僧房的门口往里偷看,老和尚有所感后也只是微微一笑,我这时总会涌出被抓包的羞愧感,扭头转身跑掉。

    无忧寺的主持老和尚派了一个和尚来照顾我,那个和尚叫‘慧明’,他让我叫他‘慧明和尚’就好,寺院里的藏书阁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那里除了佛经教义,还有游记奇谈、画册诗集、更有十万大山、深渊大泽蕴藏其中,里面描述的画面瑰丽非常,让人读了心弛神往。

    我喜欢看那些书,常常错过饭食,而书里那些认真研读过的内容总会在不经意间莫明的从我脑子里消失,如果强行去回忆,脑袋就会疼痛难忍让我夜不能寐,可能是生来脑子就愚钝吧,存不住知识学问。

    不看书的时候,我常常会跑去大雄宝殿的佛像前跪坐,不诵经、不忏悔、无所求,跪在蒲垫上,听着屋檐下传来的八角铃音,细细端详着佛祖的面容,一分一分、一寸一寸的细细看去,有时会看到佛祖面带微笑,有时会看到佛祖怒目相视,看的累了就在大殿里某个角落坐着睡上一会儿。

    无忧寺里最多的是什么?那自然是和尚了。

    和尚们肩膀上个个顶着一个亮晃晃的光头,一年四季都穿着僧袍,天不亮的时候就要爬起来做早课,张嘴闭嘴讲的都是经文佛事、菩萨教义,每日里守着他们的十善戒,想着渡人又难自渡。

    无忧寺的和尚,对我友善并不亲近,照拂亦不多言,无形中安静与孤独成了我的生活常态,佛家讲究的灵台空明,可是这样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

    吴子七,可是如梦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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