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扬荷和柳英杰的婚礼定在了夏末秋初。他家的长辈们特意从江州赶来,想让他们在京城完婚。柳英杰在皇帝面前请了三日的婚假,高高兴兴地回到自己的府邸准备。

    江承夜和晏朱明夫妇守孝期间并不能参加婚礼,不过也不妨碍陶扬荷偷偷上门来分享喜悦。她带了一篮子的喜糖登门感谢红娘,女眷们聊了一会儿天,陶扬荷忽然叹息了一声。

    “朱明,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晏朱明点点头:“说来听听。”

    陶扬荷皱着眉头:“我爹娘这次都来了,少不了和我堂叔家接触。可我一想到当初他们想把我卖给萧清元那个混蛋,我一点来往都不想和他们有了!这几天他们天天跑到柳郎那里闹,说什么好歹也是亲戚一场。我呸!哪有这样的亲戚!”

    晏朱明也为陶扬荷堂叔一家的无耻所震惊:“真这么大的脸呢?”

    陶扬荷愤慨道:“柳郎已经驱逐过他们很多次了。可是他毕竟才进京,他家的父母都是农民,也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那种事情,若是说给柳英杰的父母听,说不定他们会认为陶扬荷不贞。柳英杰虽然不在意,可是他的父母在意的话,陶扬荷之后的日子也难过。

    晏朱明表示理解。

    萧清元半年的禁足已经结束了,他若是想,自然有的是机会找陶扬荷的麻烦。眼看着陶扬荷马上就要成婚,保不齐他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想了想,说道:“你先安心待嫁,这件事情我去和柳郎商量。他现在好歹是御前的人了,谁敢动他的未婚妻,也得看看皇上的面子。”

    陶扬荷回去后,晏朱明找了江承夜商量罢对策,第二天便独自套了车去了柳府。

    柳府门口,果然见那陶家堂婶的人坐在那儿,拍着大腿哭叫:“唉哟我的侄女儿!攀上了探花郎这个高枝儿,就忘了自家同宗同族的叔叔婶婶了!”

    陶家这支在京城是商户,本想攀着陶扬荷的父亲,谁知道她父亲外放之后一直不曾回京,也没法给堂叔一家助力,他们便想尽了法子要找个旁的官宦人家做靠山,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萧家。

    可萧家到底是让得罪了。

    陶家堂婶没什么见识,夹着尾巴做人做了几天后,便又开始蠢蠢欲动。听闻陶扬荷和新科探花定了亲,她料想陶扬荷不会把自己差点被人玷污的事情说出去,所以上门来攀扯关系。

    柳英杰忙,柳家只有二老,人生地不熟的。只不过柳英杰出门前特地嘱咐过,是谁都不让放进门,二老才紧闭着门户,不敢出声。

    晏朱明的车子到了柳家门口,随着陶家堂婶的仆妇见了,正觉得眼熟,思忖间,见车上下来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桃花腮含情目,款摆腰肢,闲抬素手,她见柳府门口吵闹,微微皱眉,转过头来看向坐着哭闹的陶家人。

    陶家堂婶一见到她,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跳了起来,捂着嘴差点惊叫出声——这不是安阳郡主家那个小杀胚么!

    谁料还未等她尖叫,那小杀胚自己先唰白了脸色,惊呼一声,两眼一翻,柔软地倒了下去。她身旁的丫鬟连忙惊叫起来:“姑娘晕倒啦!快叫大夫啊!姑娘晕倒啦!”

    陶家堂婶不明就里,可心里直发毛,见了晏朱明,她总觉得不会有好事。

    果不其然,江家后头跟着的家丁立刻围了过来,那些家丁各个人高马大,甚至还配有刀兵。陶家人一看脸就黑了,这不是安阳郡主的亲卫么?

    亲卫们将他们团团围住,陶家堂婶立刻尖叫起来:“做什么!青天白日的!官府都不敢这样拿人!”

    为首的大汉抱臂冷哼一声,胳膊上的肌肉顿时鼓胀起来,就差把衣服顶破:“呵,就是你们惊吓了我们姑娘!”

    陶家堂婶大叫:“什么惊吓?你们家姑娘是我能吓得到的?”

    那大汉怒目圆睁:“半年前,我家姑娘在你陶府受惊之后,日日梦魇缠身,好不容易求医问药治好了些,谁知道一出门便看见你这个煞星!”

    陶家堂婶大吃一惊:“就她?还梦魇?”

    倒在白芷怀里,双目紧闭的晏朱明适时发出一声嘤咛:“救命!”

    方才陶家堂婶在柳府门前大闹,已经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自然有人认识晏朱明的马车,窃窃私语起来:“江家的媳妇儿不是状元郎的妹妹么?”

    “是呢,探花和状元走得近,都说陶家和柳家的婚事还是她牵线的。”

    “哟,那她能和陶家有什么过节呀?”

    “没听见呢么?说是她在陶家做客的时候受了惊吓!”

    “哟,什么惊吓把人吓成这样!”

    柳府门口人仰马翻。陶家堂婶想要避开晏朱明偷偷溜走,却被她带来的家丁团团围住、动弹不得,她想撒泼,晏朱明那边比她先开始撒了起来。

    “姑娘!大夫马上就来了,姑娘你撑住啊!”

    “来人哪!还不赶紧请陶家的人下去!别让她们在姑娘面前现眼!柳探花家哪来的那么腌臜的亲戚!”

    柳家堂婶想要反驳,那几个大汉眼睛一瞪,她们便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了。

    不多时,一个少年纵马穿过人群,大喊着扑了上去,从白芷的手里接过晏朱明:“娘子!娘子你怎么了娘子!”

    晏朱明闭眼躺在他的怀中,悄悄掐他的腰,这几个月演技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幽幽醒转,看见了江承夜,立刻眼含热泪,凄凄切切:“郎君!我害怕!我那天见到了——”

    江承夜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点住了她的唇:“别说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想那些事情!”

    晏朱明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落:“我……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

    江承夜将她拢入怀中,用力地说:“娘子,别想了,夫君在这儿,你永远也不会再遇见那种事了!”

    言罢,他转头,恶狠狠地瞪了陶家堂婶一眼。

    围观群众真是抓心挠肝地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叫江家娘子这样害怕?”

    “不知道啊!”

    “有谁知道内情的?”

    江家人的嘴巴极严,根本不会透露半个字。陶家人也没脸说出口。可看晏朱明和江家人的表现,当时在陶家发生的事情一定是惊天动地!围观群众问了半天问不出结果,各个急出一嘴的燎泡。

    江承夜将晏朱明拦腰抱起,冲到柳家门前喊道:“柳家叔叔婶婶,请开门让我家娘子好好歇息一会儿吧!”

    柳家大伯虽然听了儿子的话,不让任何人进门,但看到江承夜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到底心软了,便开了小门把人放了进来。

    江承夜也来不及行礼了,轻车熟路地把人放到了客房,又引了大夫进门。

    柳大伯和柳大婶都是朴素的庄稼人,见人躺下了才敢问:“这位郎君和我家英杰可是相熟?”

    江承夜道:“晚辈江承夜,因在孝期所以不曾登门拜访。”

    柳家二老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字,连忙端茶递水:“原来是江家郎君。你家娘子是怎么回事?”

    江承夜掬了一把伤心泪:“唉!此事说来话长啊!二老知道,我家娘子和陶娘子自幼相识,陶娘子进京后住在陶府,我家娘子那天去找她一同去城外法雨寺进香,谁曾想冲撞了些……”

    二老脸色一变。来之前他们听说的是,陶扬荷在婚前都是住在法雨寺的厢房里的。

    柳大婶连忙问道:“冲撞了什么?”

    江承夜道:“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大宅院里,什么腌臜的东西都有,我娘子也不肯再说了……想来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东西,如今她见了陶家堂夫人一面,便吓成这个样子!”

    柳大婶赶快双手合十拜了拜:“可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江承夜:萧清元确实是不干净的东西。

    他点头,一脸的信誓旦旦:“那陶家堂夫人,招惹那些东西,陶娘子也不敢与他们相处了,这才搬出来的。”

    正说话间,晏朱明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了柳家二老,顾盼生姿的大眼睛里瞬间滚落下两颗珍珠般大的泪水:“叫柳家伯伯、婶婶看笑话了。”

    柳家大婶见她生得清瘦风流,弱不禁风,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不妨事不妨事。好好歇息歇息,那些可怕的东西莫要再多想了。”

    她才一提,晏朱明脸上的血色又唰的消散了去,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但是却还是故作坚强道:“是我不中用……一点小事吓成这样。”

    柳家大婶瞧她这个样子,心想,这哪能是什么小事!不过她心里到底还是好奇,便准备过几日去问问自己的准儿媳。

    晏朱明摸着她那双种地种出来的粗糙大掌,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嗯,摸着婶婶的手,我便觉得踏实,就没这么怕了。”

    柳家婶婶看着她那双羊乳酪似柔滑白嫩的小手,只觉得心里疼惜得慌,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叫陶家人给吓成了这个样子!

    江家的人在柳府门口这样一闹,柳英杰和陶扬荷也回来了。

    晏朱明靠在江承夜的怀里,手里拉着柳家婶婶的手,一张小脸粉白粉白,两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陶扬荷一瞧见她这个样子,心头一跳,想:这就扮上了?

    一旁江承夜一脸的同仇敌忾。

    陶扬荷连忙掏出手帕来,扑到晏朱明的身前:“是我的错!又让你受惊了!”

    晏朱明扑进了陶扬荷的怀里,紧紧抱住她:“扬荷!你来了!我真的好害怕!”

    陶扬荷拍着她的脊背,挤了挤眼泪:“不怕不怕。我会和爹爹说,叫他们离你远一些。”

    晏朱明双泪滚滚:“可是他们到底是你的堂叔家啊。”

    柳英杰捏紧了拳头:“咱们敬他们是长辈,可他们呢?做出来的都是什么下贱事情!”

    听见自己的儿子给出了这般狠厉的评价,柳家二老也是一惊,他家儿子读圣贤书,做事从来都温文尔雅,竟然也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

    柳大婶不由将柳英杰拉到一旁:“到底是啥子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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