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萧初年的笑容只持续了几秒，在脚下被人一绊时转为了惊慌，大地母亲近在眼前。
“噗通”一声，她不出所料摔在地上，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小姐！”春裳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扶，却被人揪住胳膊拖到一边。
“唔...”萧初年伏在地上喘了口气，艰难地自己爬起来，眼神有些泛冷地回头盯着身后几个罪魁祸首。
“怎么这么不小心。”莫述怀抱臂垂眸，勾唇笑了两声，“跑这么快要干什么去？”
萧初年一瘸一拐扶着廊柱，闻言嗤笑道，“这与你无关。”她的眼睛越过莫述怀朝后扫了眼，“莫小姐，你这么抓着我的侍女，是不是太过嚣张跋扈了些。”
萧初年将“嚣张跋扈”四个字咬得很重。
“云京最嚣张跋扈的，是萧家小姐萧初年，可不是我。”莫述怀哼笑，示意将春裳放开，“萧小姐不小心摔倒时，我来不及扶，所以只得及时救下你的侍女，让她幸免于跟着你一起绊倒罢了，亏得萧小姐反咬一口，用‘抓’这么个字儿。”
这通胡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引来身后几个跟班儿的附和。
“莫小姐搬弄是非的能力，真是令我自叹不如。”萧初年扶着春裳的手站直，挑眉盯着莫述怀身后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淡声开口，“这不是董员外的女儿董小姐吗，怎么，断掉的胳膊已经将养好了？”
那女子闻言朝后缩了下，似是想到什么恐怖的回忆，但嘴上依旧不落下风，“这都拜你所赐，你还有脸提？”
“刚刚可是你伸脚绊我的？”萧初年紧盯着那张满是粉黛的脸，目光幽幽。
董小姐闻言条件反射地望向莫述怀，随即开口，“是你自己摔倒的，别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口出污言秽语，无缘无故朝人乱吠，也不知疯狗是谁。”萧初年低嗤一声，眼睛又挪向另一位粉衣女子，“你是张家的二女儿吧。”
那粉衣女子闻言不屑轻哼，眉间有淡淡自得之色。
萧初年看她这幅样子，浅浅勾唇，“听说张小姐在国子监勇敢追爱，对邵夫子死缠烂打，行为乖张。如此饥不择食的模样，还真有点像董小姐嘴里的疯狗呢。”
“你！”粉衣女子立马就要发作，却被萧初年截断话头，只见红衣少女呵呵一笑，嘴里将几个跟班全损了一遍，最后眼睛望向为首的莫述怀，笑意更盛道，“所谓蛇鼠一窝，近墨者黑，莫小姐作为她们的领头，初年承认你确实御下有方。”
短短几句，得罪了在场的所有管家小姐，几人气红了脸上前就要反驳，被莫述怀挡了回去。
“跟她呈口舌之快做什么，失了身份。”莫述怀面无表情垂眸，萧初年比众人都矮了些，她似乎天生就比较娇小，在气势上很不占优势。
“萧初年，若你在诗词歌赋上也能这么伶牙俐齿，滔滔不绝，萧将军就要烧高香了。”莫述怀扬起一个细微笑意，“可惜了，令兄文武双全，继承了萧老爷和萧夫人的优秀品质，而这个妹妹却不学无术，只会在嘴上找回存在感，也是可怜。罢了，我们走，别再戳萧小姐的心窝子了。”
言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扭头往殿内走去，现在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我呸！一个个都长着一颗黑心！”春裳恶狠狠啐了一口，扭头对萧初年道，“小姐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以后避着些就行了。”
“你不理疯狗，但不代表疯狗不会扑上来恶心你。我真是忍够了...”见那些人身影走远，萧初年的眉毛立刻扭成一团，龇牙咧嘴地颤巍巍坐到廊边，“扶我坐下，我脚扭了...”
裙摆被掀上去，那白皙的脚踝上肿了一大片，看着触目惊心。
“我去叫公子来！”春裳“蹭”得站起身，被萧初年一把扯住。
“哎哎！叫他干嘛？他来了，我肯定就被押回府，好几天都出不来！”萧初年瘪着嘴，可怜巴巴地摸着脚腕嘟囔，“等我好了，粮食早被人买光了，可恶....我迟早要那群人好看！”
“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想着粮食？！”春裳急得团团转，“不行，总不能在这儿坐一晚上吧？还是叫公子来看看比较好...”
“别别别！他现在肯定在热河宫里等着吃晚膳了，就别劳烦他老人家了。”萧初年死活扯着春裳不撒手，“你先冷静点，我想想办法...”
春裳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执意要往远处的大殿去，萧初年一个病号拉不住她，眼睁睁瞧着她跑远了。
她有时实在怀疑，到底她是主子，还是春裳是主子....
正垂头暗叹倒霉，廊角拐过来一个白色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个男子。
萧初年还光着脚，赶紧将裙摆都放下去，欲盖弥彰地坐在廊上，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
廊灯昏暗，秋风轻轻层叠而去，那人拢袖不急不缓地走近，眼眸浅淡地低头盯着她。
萧初年扭脸盯着廊边的杂草，心想着这人怎么回事，看什么看...
“在这儿吹冷风？”
声线又凉又淡，萧初年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极淡的眸子。
“邵...邵大人？”萧初年打了个磕巴，“对啊，我在这儿...看看风景。”
“看风景...”邵琛左瞧一眼，右瞧一眼，这里黑不溜秋的，风景看不看得见他不清楚，但努努力估计能看见鬼。
“是啊，这里凉爽宜人，还有廊烛作伴，岂不美哉。”萧初年呵呵一笑。
言罢，一阵寒风忽然掠过，那挂起的廊灯忽闪了两下，轻微“哧”的一声，熄灭了。
.......
这下是真撞鬼了。
萧初年心里一跳，在黑暗里打了个哆嗦，“那个...邵大人还不走吗？”
“你应该叫我邵先生，或者邵夫子。”邵琛低头纠正她，“我正要往云京去，萧小姐就继续呆在这儿看风景吧，在下告辞。”
萧初年心里一喜，随即又是一阵寒风，廊灯“嗤”的又灭了一盏。
？
？？
邵琛果真扭头走了，渗人的是，随着此人往前的脚步，他身后的廊灯悉数灭了，只余他前方还是灯火通明。
但他似乎恍然不觉，慢悠悠地拢袖朝前，一步一步迈得又稳又慢。
“那个！邵大人！”萧初年心里疯狂开始打鼓，害怕让她不得不高声开口叫他。
但邵琛好像聋了一样，黑暗很快笼罩了这一方深廊，萧初年试图站起来追他，但脚踝刺骨的疼让她一个趔趄，扶住廊柱不死心地叫他，“邵大人！你等等！”
风越来越猛，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侧身望着她。
呼啸的山风烈烈吹动着那月白的衣摆，他拢袖静立着，黑发在空中乱舞，眼神微微眯起。
不知为何，她竟然看懂了那眼睛里的意思。
“...邵先生！”萧初年扶着廊柱咬唇，“邵先生，等等初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笑意陡然自他眼中跑过，轻得让人捉不住。
风蓦地小了，邵琛如她所愿走了回来，垂眸看她，“嗯？初年叫我？”
......
萧初年面无表情单脚站着，她现在怀疑，这廊灯突然灭了都是面前这人搞的鬼。
不过时间紧迫，来不及深究这些，萧初年蹦了两步抬头，“那个，邵先生要回云京，能不能载我一程？”
邵琛缓缓眨眼，“可以。”
萧初年一喜，又听邵琛说，“萧将军知道么？若你擅自跟我走了，他会很头疼。”
萧初年组织了下语言想随便编个借口混过去，谁成想春裳拐过廊角过来了，身后那个人，不是萧暮又是谁？
“怎么回事？”萧暮拧眉看着这一片黑布隆冬，透着些诡异。
“刚刚刮了一阵妖风，吹灭了。”邵琛清风明月地一笑，“这年头，连山风都满肚子火气，吹得在下脸都僵了。”
萧初年默默瞧他一眼，此人刚刚笑得风华绝代，哪里就脸僵了？
萧暮没多想，低头扫了眼她的裙摆，“脚扭了？”
“唔。”萧初年不清不楚哼哼一声，已经被萧暮摁着肩膀坐到了廊坐上。
邵琛自觉转过身，背对众人等着。萧暮低头撩起她的裙摆，捏了捏她的脚踝，疼得萧初年面容狰狞。
“忍着点。”萧暮低低交代一句，还没等萧初年反应过来，“咔”地一声脆响，萧初年痛呼出声。
“嘶！....好疼..”萧初年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摸着小腿，眼泪都出来了。
“不太严重，回去抹些膏药，得养个四五天吧。”萧暮低头检查了下，“不穿鞋了，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萧初年一惊，都顾不上疼，“那个，哥哥你就在这儿忙着，我可以跟邵先生回云京。”
“嗯？邵大人也要回云京么。”萧暮放下裙摆，回身问。
“微臣此次来伴驾也只是走个过场，毕竟微臣也不会骑射，不如回云京，还能自在些。”邵琛淡笑出声，“大理寺还有不少积压的案子要处理，微臣可不能误了朝务。”
“原来如此。”萧暮点点头，“我确实也走不开，初年，你乖乖跟着邵大人回家，不要瞎胡闹，听见了么？”
“我才不会瞎胡闹...”萧初年嘟囔一声，“听见了。”
于是最后萧初年被萧暮抱上了马车，乖乖坐着不动弹。
邵琛在外面和萧暮说了些寒暄的废话，终于帘子一动，也钻了进来。
这次邵琛没再说话，靠在车壁上好像在闭目养神。
他眼皮一阖，萧初年就不由自主盯着那张脸猛瞧。
虽然萧暮那张面孔生得已经足够祸害人，但萧初年自记事起天天看，年年看，实在是有些审美疲劳。
俊朗的男子也不是没见过，但像面前这位邵大人一样，初见即惊艳的，还是第一个。
他此时静静坐着，眉眼间似有浅淡疲惫，手随意搭在车窗边，随着马车一颤一颤的。
唔....她昨日就注意到了，此人的手，修长白皙，出奇的漂亮。
如此想着，萧初年伸出自己的小手，暗自跟那搭着的手掌比了比。
她的手无疑小了一整圈。
萧初年啧啧称奇，上下打量着，这位邵大人貌似就比萧暮矮了一点点，总是一身白衣宽袍，却丝毫没有撑不起来的拖沓感，反倒走起路来轻盈稳健，步履生风，定不会是个瘦弱之人。
可惜那袍子尽数遮了身形，浑身包得只剩头和手能看得见，颇为无趣。
萧初年正边看边点评，支着下巴眯着眼，一头黑毛儿快乐地在夜风中飞扬。
结果一抬头，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默默看着她。
偷看被抓个正着，萧初年脸上一热，喉咙里“唔”了一声。
“作为我的学生，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薄唇轻启，萧初年脸更热了。
“我没看你。”萧初年梗着脖子嘴硬。
“我还没说看什么，你就不打自招了？”
“.......”
萧初年“哼”了一声，嘴里嘟囔，“这么一张脸，怪不得张家女儿死缠烂打呢...”
“嗯，她确实很有毅力。”
？
萧初年眉毛一跳，她的声音极低，这人怎么听见的？
心里奇怪了下，邵琛复又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小姐，一周前失火的甘华社仓，可是你报的大理寺？”他抱臂坐着，眉眼淡淡瞧着她。
“是。”说起正事儿，萧初年收了心思，眉头一下拧了起来，“邵大人，大理寺的人都说了是人为刻意纵火，却一直懈怠着不给个准信儿，大人手下的人，莫非都是如此？”
“这话可太伤本官的心了。”邵琛挑眉，“这个案子未涉人命，优先度并不高，大理寺人手紧缺，自然就查得慢了。”
“....本小姐看邵大人就挺闲的，还有心情答应哥哥来给我教书。”萧初年抱臂“呵”了一声，“大火是未伤及性命，但没了甘华社仓的粮食，今年冬天会饿死多少人，邵大人可想过？”
“没想过。”
“？”萧初年一愣，表情呆了一下。
“所以本官这不就来帮萧小姐了？”邵琛瞧着她，唇角勾出一个细微笑意，“既然大理寺其他人都很忙，而本官最闲，那能帮萧小姐的，好像只有区区不才在下我了。”
“....邵大人要怎么帮。”萧初年嘴角一抽，上下打量他几眼，“查案子可是很辛苦的，邵大人看着养尊处优，都不怕现场的灰脏了邵大人这身儿月白的衣裳？”
“萧小姐话说得好不客气，看来是对本官颇有微词。”
萧初年“嘁”了一声，噘嘴瞧着车窗外。
这人是她最讨厌的教书先生就罢了，甫一见她还苦苦刁难，半点面子不给，更是嘴上来回把她损了个遍，要不是为了那五百万两救急，她才不乐意跟这个黑心的男子共处一车。
经过她的慎重考虑，此人除去一张脸一双手，真是哪哪都让人不爽。
邵琛眉毛古怪地扭了一瞬，似是不解，“萧小姐很讨厌我么？”
“是的。”萧初年不假思索。
“为何？”
“因为...因为...”萧初年想了想，憋出一句“因为邵大人这身衣服太难看了。”
邵琛肉眼可见地一愣，垂头扫了眼，“....难看？出门前分明挑了很久...”
他似乎颇受打击，来去思索到底哪里难看，最终默默将自己四散的衣摆收了收。
那表情着实透着些伤心，萧初年抿唇，觉得自己好像说得过分了。
试问谁愿意被说自己的衣服丑？！
萧初年啊萧初年，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咳咳...说正事。”萧初年怀着点儿愧疚，生硬转移话题，“邵大人要怎么查？”
“去一趟现场，应该就知道了。”邵琛闷闷回答，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这案子不难，问问周遭的住户就能寻些迹象，甘华社仓和周遭地带一直都在大理寺的控制之下，萧小姐不用担心。”
“....好吧。”
萧初年的笑容只持续了几秒，在脚下被人一绊时转为了惊慌，大地母亲近在眼前。
“噗通”一声，她不出所料摔在地上，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小姐！”春裳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扶，却被人揪住胳膊拖到一边。
“唔...”萧初年伏在地上喘了口气，艰难地自己爬起来，眼神有些泛冷地回头盯着身后几个罪魁祸首。
“怎么这么不小心。”莫述怀抱臂垂眸，勾唇笑了两声，“跑这么快要干什么去？”
萧初年一瘸一拐扶着廊柱，闻言嗤笑道，“这与你无关。”她的眼睛越过莫述怀朝后扫了眼，“莫小姐，你这么抓着我的侍女，是不是太过嚣张跋扈了些。”
萧初年将“嚣张跋扈”四个字咬得很重。
“云京最嚣张跋扈的，是萧家小姐萧初年，可不是我。”莫述怀哼笑，示意将春裳放开，“萧小姐不小心摔倒时，我来不及扶，所以只得及时救下你的侍女，让她幸免于跟着你一起绊倒罢了，亏得萧小姐反咬一口，用‘抓’这么个字儿。”
这通胡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引来身后几个跟班儿的附和。
“莫小姐搬弄是非的能力，真是令我自叹不如。”萧初年扶着春裳的手站直，挑眉盯着莫述怀身后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淡声开口，“这不是董员外的女儿董小姐吗，怎么，断掉的胳膊已经将养好了？”
那女子闻言朝后缩了下，似是想到什么恐怖的回忆，但嘴上依旧不落下风，“这都拜你所赐，你还有脸提？”
“刚刚可是你伸脚绊我的？”萧初年紧盯着那张满是粉黛的脸，目光幽幽。
董小姐闻言条件反射地望向莫述怀，随即开口，“是你自己摔倒的，别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口出污言秽语，无缘无故朝人乱吠，也不知疯狗是谁。”萧初年低嗤一声，眼睛又挪向另一位粉衣女子，“你是张家的二女儿吧。”
那粉衣女子闻言不屑轻哼，眉间有淡淡自得之色。
萧初年看她这幅样子，浅浅勾唇，“听说张小姐在国子监勇敢追爱，对邵夫子死缠烂打，行为乖张。如此饥不择食的模样，还真有点像董小姐嘴里的疯狗呢。”
“你！”粉衣女子立马就要发作，却被萧初年截断话头，只见红衣少女呵呵一笑，嘴里将几个跟班全损了一遍，最后眼睛望向为首的莫述怀，笑意更盛道，“所谓蛇鼠一窝，近墨者黑，莫小姐作为她们的领头，初年承认你确实御下有方。”
短短几句，得罪了在场的所有管家小姐，几人气红了脸上前就要反驳，被莫述怀挡了回去。
“跟她呈口舌之快做什么，失了身份。”莫述怀面无表情垂眸，萧初年比众人都矮了些，她似乎天生就比较娇小，在气势上很不占优势。
“萧初年，若你在诗词歌赋上也能这么伶牙俐齿，滔滔不绝，萧将军就要烧高香了。”莫述怀扬起一个细微笑意，“可惜了，令兄文武双全，继承了萧老爷和萧夫人的优秀品质，而这个妹妹却不学无术，只会在嘴上找回存在感，也是可怜。罢了，我们走，别再戳萧小姐的心窝子了。”
言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扭头往殿内走去，现在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了。
“我呸！一个个都长着一颗黑心！”春裳恶狠狠啐了一口，扭头对萧初年道，“小姐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以后避着些就行了。”
“你不理疯狗，但不代表疯狗不会扑上来恶心你。我真是忍够了...”见那些人身影走远，萧初年的眉毛立刻扭成一团，龇牙咧嘴地颤巍巍坐到廊边，“扶我坐下，我脚扭了...”
裙摆被掀上去，那白皙的脚踝上肿了一大片，看着触目惊心。
“我去叫公子来！”春裳“蹭”得站起身，被萧初年一把扯住。
“哎哎！叫他干嘛？他来了，我肯定就被押回府，好几天都出不来！”萧初年瘪着嘴，可怜巴巴地摸着脚腕嘟囔，“等我好了，粮食早被人买光了，可恶....我迟早要那群人好看！”
“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想着粮食？！”春裳急得团团转，“不行，总不能在这儿坐一晚上吧？还是叫公子来看看比较好...”
“别别别！他现在肯定在热河宫里等着吃晚膳了，就别劳烦他老人家了。”萧初年死活扯着春裳不撒手，“你先冷静点，我想想办法...”
春裳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执意要往远处的大殿去，萧初年一个病号拉不住她，眼睁睁瞧着她跑远了。
她有时实在怀疑，到底她是主子，还是春裳是主子....
正垂头暗叹倒霉，廊角拐过来一个白色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个男子。
萧初年还光着脚，赶紧将裙摆都放下去，欲盖弥彰地坐在廊上，装作欣赏风景的样子。
廊灯昏暗，秋风轻轻层叠而去，那人拢袖不急不缓地走近，眼眸浅淡地低头盯着她。
萧初年扭脸盯着廊边的杂草，心想着这人怎么回事，看什么看...
“在这儿吹冷风？”
声线又凉又淡，萧初年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极淡的眸子。
“邵...邵大人？”萧初年打了个磕巴，“对啊，我在这儿...看看风景。”
“看风景...”邵琛左瞧一眼，右瞧一眼，这里黑不溜秋的，风景看不看得见他不清楚，但努努力估计能看见鬼。
“是啊，这里凉爽宜人，还有廊烛作伴，岂不美哉。”萧初年呵呵一笑。
言罢，一阵寒风忽然掠过，那挂起的廊灯忽闪了两下，轻微“哧”的一声，熄灭了。
.......
这下是真撞鬼了。
萧初年心里一跳，在黑暗里打了个哆嗦，“那个...邵大人还不走吗？”
“你应该叫我邵先生，或者邵夫子。”邵琛低头纠正她，“我正要往云京去，萧小姐就继续呆在这儿看风景吧，在下告辞。”
萧初年心里一喜，随即又是一阵寒风，廊灯“嗤”的又灭了一盏。
？
？？
邵琛果真扭头走了，渗人的是，随着此人往前的脚步，他身后的廊灯悉数灭了，只余他前方还是灯火通明。
但他似乎恍然不觉，慢悠悠地拢袖朝前，一步一步迈得又稳又慢。
“那个！邵大人！”萧初年心里疯狂开始打鼓，害怕让她不得不高声开口叫他。
但邵琛好像聋了一样，黑暗很快笼罩了这一方深廊，萧初年试图站起来追他，但脚踝刺骨的疼让她一个趔趄，扶住廊柱不死心地叫他，“邵大人！你等等！”
风越来越猛，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侧身望着她。
呼啸的山风烈烈吹动着那月白的衣摆，他拢袖静立着，黑发在空中乱舞，眼神微微眯起。
不知为何，她竟然看懂了那眼睛里的意思。
“...邵先生！”萧初年扶着廊柱咬唇，“邵先生，等等初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笑意陡然自他眼中跑过，轻得让人捉不住。
风蓦地小了，邵琛如她所愿走了回来，垂眸看她，“嗯？初年叫我？”
......
萧初年面无表情单脚站着，她现在怀疑，这廊灯突然灭了都是面前这人搞的鬼。
不过时间紧迫，来不及深究这些，萧初年蹦了两步抬头，“那个，邵先生要回云京，能不能载我一程？”
邵琛缓缓眨眼，“可以。”
萧初年一喜，又听邵琛说，“萧将军知道么？若你擅自跟我走了，他会很头疼。”
萧初年组织了下语言想随便编个借口混过去，谁成想春裳拐过廊角过来了，身后那个人，不是萧暮又是谁？
“怎么回事？”萧暮拧眉看着这一片黑布隆冬，透着些诡异。
“刚刚刮了一阵妖风，吹灭了。”邵琛清风明月地一笑，“这年头，连山风都满肚子火气，吹得在下脸都僵了。”
萧初年默默瞧他一眼，此人刚刚笑得风华绝代，哪里就脸僵了？
萧暮没多想，低头扫了眼她的裙摆，“脚扭了？”
“唔。”萧初年不清不楚哼哼一声，已经被萧暮摁着肩膀坐到了廊坐上。
邵琛自觉转过身，背对众人等着。萧暮低头撩起她的裙摆，捏了捏她的脚踝，疼得萧初年面容狰狞。
“忍着点。”萧暮低低交代一句，还没等萧初年反应过来，“咔”地一声脆响，萧初年痛呼出声。
“嘶！....好疼..”萧初年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摸着小腿，眼泪都出来了。
“不太严重，回去抹些膏药，得养个四五天吧。”萧暮低头检查了下，“不穿鞋了，我送你回去。”
“啊？不用不用...”萧初年一惊，都顾不上疼，“那个，哥哥你就在这儿忙着，我可以跟邵先生回云京。”
“嗯？邵大人也要回云京么。”萧暮放下裙摆，回身问。
“微臣此次来伴驾也只是走个过场，毕竟微臣也不会骑射，不如回云京，还能自在些。”邵琛淡笑出声，“大理寺还有不少积压的案子要处理，微臣可不能误了朝务。”
“原来如此。”萧暮点点头，“我确实也走不开，初年，你乖乖跟着邵大人回家，不要瞎胡闹，听见了么？”
“我才不会瞎胡闹...”萧初年嘟囔一声，“听见了。”
于是最后萧初年被萧暮抱上了马车，乖乖坐着不动弹。
邵琛在外面和萧暮说了些寒暄的废话，终于帘子一动，也钻了进来。
这次邵琛没再说话，靠在车壁上好像在闭目养神。
他眼皮一阖，萧初年就不由自主盯着那张脸猛瞧。
虽然萧暮那张面孔生得已经足够祸害人，但萧初年自记事起天天看，年年看，实在是有些审美疲劳。
俊朗的男子也不是没见过，但像面前这位邵大人一样，初见即惊艳的，还是第一个。
他此时静静坐着，眉眼间似有浅淡疲惫，手随意搭在车窗边，随着马车一颤一颤的。
唔....她昨日就注意到了，此人的手，修长白皙，出奇的漂亮。
如此想着，萧初年伸出自己的小手，暗自跟那搭着的手掌比了比。
她的手无疑小了一整圈。
萧初年啧啧称奇，上下打量着，这位邵大人貌似就比萧暮矮了一点点，总是一身白衣宽袍，却丝毫没有撑不起来的拖沓感，反倒走起路来轻盈稳健，步履生风，定不会是个瘦弱之人。
可惜那袍子尽数遮了身形，浑身包得只剩头和手能看得见，颇为无趣。
萧初年正边看边点评，支着下巴眯着眼，一头黑毛儿快乐地在夜风中飞扬。
结果一抬头，他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默默看着她。
偷看被抓个正着，萧初年脸上一热，喉咙里“唔”了一声。
“作为我的学生，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薄唇轻启，萧初年脸更热了。
“我没看你。”萧初年梗着脖子嘴硬。
“我还没说看什么，你就不打自招了？”
“.......”
萧初年“哼”了一声，嘴里嘟囔，“这么一张脸，怪不得张家女儿死缠烂打呢...”
“嗯，她确实很有毅力。”
？
萧初年眉毛一跳，她的声音极低，这人怎么听见的？
心里奇怪了下，邵琛复又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小姐，一周前失火的甘华社仓，可是你报的大理寺？”他抱臂坐着，眉眼淡淡瞧着她。
“是。”说起正事儿，萧初年收了心思，眉头一下拧了起来，“邵大人，大理寺的人都说了是人为刻意纵火，却一直懈怠着不给个准信儿，大人手下的人，莫非都是如此？”
“这话可太伤本官的心了。”邵琛挑眉，“这个案子未涉人命，优先度并不高，大理寺人手紧缺，自然就查得慢了。”
“....本小姐看邵大人就挺闲的，还有心情答应哥哥来给我教书。”萧初年抱臂“呵”了一声，“大火是未伤及性命，但没了甘华社仓的粮食，今年冬天会饿死多少人，邵大人可想过？”
“没想过。”
“？”萧初年一愣，表情呆了一下。
“所以本官这不就来帮萧小姐了？”邵琛瞧着她，唇角勾出一个细微笑意，“既然大理寺其他人都很忙，而本官最闲，那能帮萧小姐的，好像只有区区不才在下我了。”
“....邵大人要怎么帮。”萧初年嘴角一抽，上下打量他几眼，“查案子可是很辛苦的，邵大人看着养尊处优，都不怕现场的灰脏了邵大人这身儿月白的衣裳？”
“萧小姐话说得好不客气，看来是对本官颇有微词。”
萧初年“嘁”了一声，噘嘴瞧着车窗外。
这人是她最讨厌的教书先生就罢了，甫一见她还苦苦刁难，半点面子不给，更是嘴上来回把她损了个遍，要不是为了那五百万两救急，她才不乐意跟这个黑心的男子共处一车。
经过她的慎重考虑，此人除去一张脸一双手，真是哪哪都让人不爽。
邵琛眉毛古怪地扭了一瞬，似是不解，“萧小姐很讨厌我么？”
“是的。”萧初年不假思索。
“为何？”
“因为...因为...”萧初年想了想，憋出一句“因为邵大人这身衣服太难看了。”
邵琛肉眼可见地一愣，垂头扫了眼，“....难看？出门前分明挑了很久...”
他似乎颇受打击，来去思索到底哪里难看，最终默默将自己四散的衣摆收了收。
那表情着实透着些伤心，萧初年抿唇，觉得自己好像说得过分了。
试问谁愿意被说自己的衣服丑？！
萧初年啊萧初年，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咳咳...说正事。”萧初年怀着点儿愧疚，生硬转移话题，“邵大人要怎么查？”
“去一趟现场，应该就知道了。”邵琛闷闷回答，唇线抿成一条直线，“这案子不难，问问周遭的住户就能寻些迹象，甘华社仓和周遭地带一直都在大理寺的控制之下，萧小姐不用担心。”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