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这天。

    江家的佣人们从早上起就开始忙活晚宴的事情,别墅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所有干活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祝洄今早从衣柜里随意拿了件青蓝色毛呢外套,素雅的颜色冲淡了被吵醒的怨气。她慢悠悠品尝着管家准备的早茶,漫不经心地扫过院子里的人们,眉眼缓缓展开,难得现出恬静的温柔。

    忽然想起那句老话——

    她能岁月静好,大概是因为江舒在负重前行吧。

    昨晚睡得早,也不知道江舒这小子有没有守信回来。祝洄放下茶杯,喊住一旁经过的管家,“明哥,少爷回来没?”

    “回来了,回来了。”管家乐呵呵道,笑容和蔼,“昨天我跟少爷说夫人您为他举办了生日宴想给他一个惊喜,他说麻烦你了,他知道你的好。”

    “他......真这样说?”祝洄漂亮的脸蛋上显出一个大大的疑问号,不可能吧,江舒嘴里能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她好不好别人不一定知道,但江舒一定知道她不好。

    “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

    管家回想少爷当时冷漠的语气:

    “好,我知道了。”

    “真麻烦。”

    少爷说话习惯简洁,聪明的管家必须揣摩出少爷的言外之意。少爷的意思一定是,真是麻烦夫人了,他知道夫人的好。

    想到这,管家面不改色地点头,便补充道:“少爷还说夫人可爱。”

    其实原话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管家想,小狗是那么可爱的生物,少爷说夫人是狗,那不就是变相在说夫人可爱吗?

    这么传话不会有问题的。

    “?”祝洄越听越觉得离谱,沉默了瞬,她幽幽开口,“明哥,要不你改行当翻译官吧?”

    管家:“?”

    “我觉得你润色能力挺强的。”

    “......”

    看样子,夫人一个字都没信。

    为了家庭和谐,管家苦口婆心道,“夫人你这么聪明秀慧,一定看得出来少爷经常口是心非。他说讨厌你,那肯定是喜欢你。他说喜欢你,那肯定是真喜欢你.......”

    “......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总之,少爷心里是把夫人当亲人的。”

    “我也把你当亲人。”祝洄抬手打断他的声音,做了个友好的姿势,“亲,请您去叫少爷起床,晚了就赶不上早饭了。”

    管家疑惑道:“赶早饭?”

    “是的,亲。”祝洄字正腔圆,语速不紧不慢,“聪明秀慧的夫人要带愚钝木讷的少爷去寻灵寺讨个斋饭,成年人的第一餐饭得开过光才行,这样日后才会万事顺遂,吉人顺意。”

    “啊?有这个说法吗?”管家不理解,但也听出来祝洄后面的祝福语,知道她是好心,便顺着她的话说,“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

    管家问不出东西来,便只能让人去把江舒叫起来。

    等了十多分钟,祝洄终于看到了寿星。

    江舒今日难得换了件蓝黑交杂的冲锋衣外套,可能是没睡醒,锋利的眉眼比往常柔和些许,祝洄难得从他这里看到矜贵又清爽的少年气。

    虽然,他看人的眼神依旧泛冷。

    但,没关系,祝洄热情啊!

    她甚至可以笑得很亲切,抬手招呼,“早啊,大宝SOD蜜。”

    江舒:“......”

    管家:“......”

    大清早的,不想搭理神经病。

    江舒听佣人说祝洄要带他去寺庙里祈福,原以为她终于知道做个人了,没想到她还是在拿他消遣。

    往日也就罢了,今天.......算了,反正过了今天他就是大人了,可以搬出去独住,再也不用忍受某人时不时的疯癫。

    想到这,他没有第一时间转身走人,而是面色平静地朝餐厅走去。

    少爷没有脾气?

    管家疑惑,祝洄也疑惑。

    但她还是出声喊住了江舒:“崽子,今天出去吃。”

    江舒脚步一顿,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却无人接通。他习以为常,面上不见半分失落,而是平静嘱咐管家,“明叔,父亲若是回来了,跟他说,夫人请他在家里歇一晚。”

    祝洄莫名其妙:“啥??”

    “想孩子都想出癔症了,传出去不好听。”江舒嘴角僵硬地扯开,皮笑肉不笑道:“既然领了人进门,怎么都得给人一个交待,是吧,江夫人?”

    最后那几个字都听出隐隐的摩擦声了。

    祝洄:“.......”

    大可不必。

    听着语调好像生气了,但是功德值又没涨,看来他有一定免疫力了。祝洄没接他的话腔,她看了眼管家的神情,想来这会两人都还没收到大佬去世的消息,也不知道大佬会挑哪个时间点挂。

    当然,这不关她的事。

    不要想这个了。

    祝洄甩了甩头,她是恶灵,是恶毒后妈,不需要干好事。她的任务就是给江舒添麻烦,给自己刷功德,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仅此而已。

    -

    祝洄不是第一次来寻灵寺。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她和江舒不一样,她不需要吃斋饭,所以她在车上吃了点东西,并且是在江舒的眼皮子底下炫食物,就当是浅浅回报一下他说“她可爱”吧。

    江舒不理她。

    祝洄习惯了,没有再闹腾他。

    她不知道方住持为什么让她今日带江舒过来,反正照住持的意思是能减轻她的罪孽,那她就象征性地挣扎下。

    江舒被上次那个小和尚领走了。

    祝洄又去前堂上香。

    相比那日的热闹,今日寺内竟无外人。

    祝洄觉得有些奇怪,心里隐隐跳过一些不好的预感,但又都是些模糊不清的念头。她仰头直视庄严的佛像,佛像双目皆空,平静俯视万象。

    她忽然想知道,谁是这个世界的审判者。

    谁知道呢。

    反正这个世界没有十九,只有祝洄,祝浪,或者其他奇奇怪怪的身份。她沉静地笑了笑,压下一切杂念,心神安定下来,轻轻叩拜。

    结果是注定的事情。

    片刻后,祝洄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原剧情里江舒生日这天,裴云芝约他到寻灵寺来为他祈福。恶毒后妈是偷偷跟着江舒过来的,然后趁着没人的时候把裴云芝推到了池塘里。

    当然,江舒救了裴云芝。

    现在小裴姑娘不走剧情了,那今天这事换成她来做。

    不过祸害的对象是江舒。

    祝洄坐在池塘边缘,她想,如果江舒找不到这里来,那她今天就放过他,毕竟他还有一个生离死别的大劫。

    正想着,余光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祝洄扭过头,“聊完了?”

    江舒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清冷:“嗯。”

    祝洄心不在焉地祝贺,“恭喜你,你是成年人了。”

    江舒不知道她这话是何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光沉思。

    祝洄看着他靠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既然是成年人了,就得开始面对这个社会的险恶。”

    说完她面带微笑走到江舒身旁,避过他疑惑不解的视线,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绕到他背后猛地用力一推。

    “噗通”一声。

    江舒落入水中。

    紧接着而响起的是祝洄反派式的嘚瑟笑声:“哈哈哈!今日我就大方好心地教教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哈哈笑着,笑着笑着笑容忽然就僵住了。

    她想象中的挣扎并没有出现。

    除了刚掉入水中没有防备时的狼狈,江舒的身影消失于水面上后,再没有传来一丝动静。

    祝洄想着江舒会游泳,本来不着急。只是过去了好一会的时间,男生也没有从水里冒出来,这下,祝洄就没有一开始那么镇定了。

    “不会吧,他不会顺势就死吧。”

    她只是做任务,没想当杀人犯啊。

    又等了几秒,水面仍无动静。

    小蝶看到江舒的数据开始出现异常的变动,她先急了:“洄洄,你不能整死他,会遭报应的。快快快!快救他,他的心跳快停了!!!”

    祝洄:“......!!!”

    大佬说,他会游泳啊!

    不是,好歹挣扎下啊。

    祝洄心底短短闪过无语,咱就是说,没有见过这么能配合的男主,谁想整死他,他还真敢死。她不禁心生郁闷,为什么每次针对江舒,回旋镖的报应都来得这么快啊。

    这么冷的天,她不想下水啊。

    但是,由不得她了。

    “完了完了,滴——”

    刺耳的声音袭击脑海,祝洄猛地皱眉,随即从衣兜里掏出药水灌进嘴里,刹然窜入水中。

    池塘底下水色浑浊,祝洄看不清,只能眯着眼摸索,漂到水底的人影,她向着那边游过去。靠近后才发现,江舒双目紧闭,躺在池底,安详得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祝洄瞬间没脾气了。

    她拽起江舒的胳膊往上游,整个过程中身旁的人都没半分动静,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她这边。她使劲将江舒拽出水面,顶着沉重的身躯,高声大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还真喊来两个人。

    裴云芝。

    她身后还有个陌生的男生。

    祝洄此时没有精力去看他们,她用力将江舒推到岸上,随后自己也爬上岸,躺在另一边。耳边终于没有刺耳的警告声了,她松了口气。

    “祝老师?”

    “你怎么在这?”

    “江舒这是怎么了?”

    “你们这是......”

    一连串的问题,祝洄一时答不上来。她侧身咳嗽几下,等嗓子眼里舒服了些,才抬眸看向裴云芝。没想到即使偏离了剧情,裴云芝还是来了寺庙。她忽然想,如果这时候把江舒扔给裴云芝,让江舒以为裴云芝救了他,他们能发展出恋情吗?

    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不知道他怎么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吧。”祝洄缓一口气,继续说,“他好像晕过去了,急救措施你会吧?快救他。”

    “啊?”裴云芝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结巴了下,“不......不太会。”

    祝洄跟着看过去,短暂的打量一眼,男生身上的道士服破旧得有些年头了,但人长得挺清秀,年轻干净,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几的样子,气质意外地懒散出尘。

    他恰好朝她看来,笑容温俊。

    她问道:“你呢?”

    苏知尘弯下身,伸手探了下江舒的脉搏,随即无奈地朝祝洄摇头,“我救不了。”

    救不了是什么意思?

    祝洄脑子仿佛刚刚进了水,一时反应不过来,就愣愣地盯着苏知尘,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闪来闪去,道士也超度不了江舒吗?

    哦,他是神仙不用超度。

    不对,他还没死。

    应该没死吧......

    “不过我知道有个法子能救他。”苏知尘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串佛珠手串,憨笑道,“你只要买一个我们这里开过光的佛串,上帝就会助力你实现愿望,包括让他醒过来。”

    祝洄:“??”

    一定是她上岸的方式不对,才会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语。她直直坐起身来,又仔细打量了苏知尘一眼。身上穿着道士服,手里卖着佛珠,嘴上说信仰上帝,这到底是什么奇葩东西啊。

    看她盯着自己,苏知尘热情介绍道:“怎么样,感兴趣吗?今日特价,不要九百九十九,只要九十九块九......”

    “!”

    祝洄心好累,又直直倒下去。

    “祝姑娘,我看你十分有眼缘才给你打特价,你如果觉得贵了,那我就忍痛割爱吧。”苏知尘一脸不舍,转而激情宣扬,“不要九十九块九,只要九块九,只要九块九,你就能把无价之宝带回家,保他一世平安,很划算了,祝姑娘。”

    这个时候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要不是她没力气了。

    高低疯一个给他们看。

    祝洄双眼望天,忽然想起来他们是正常人,甚至可能有常人没有的能力。既然这两个人这么悠哉,说明江舒的情况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况且这里是寺庙,任何僧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消逝,只是她不知道江舒到底遭遇了什么,陷入了诡异的昏迷状态。

    一定是有人害他。

    或者,害她。

    祝洄躺平了,双手放在肚子上,“如果你们都救不了,就让他这么睡着吧。”

    裴云芝目光从地上躺平的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嘴角抽了下,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蹲下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义凛然道,“祝老师,我知道江舒不太遭人喜欢,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学生,你身为老师,不能见死不救啊。”

    “多大点事。”

    “死都死了。”

    “算了算了。”

    “想开一点。”

    “还能咋地。”

    “......”裴云芝听着她毫无情绪的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九块九我出了,急救的人工呼吸只能你亲自上了。”

    祝洄:“?”

    她脑子里一阵雷光电闪,轰隆隆的炸响,雷得外焦里嫩的,差点无法保持正常思考。好一会,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抬手指着苏知尘,几近崩溃,“不是,你真信他?”

    裴云芝双手捂脸,往日泼辣不见,娇羞的模样看得人头皮发麻,“那是自然,我知道了济道长从不骗人。”

    她这个样子,不止祝洄,苏知尘本人也尴尬得脚趾扣地,只想立即远离是非之地,语速快得起飞,“我与姑娘一见如故,这手串免费送你了,日后有缘再见,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等等我啊,苏知尘。”

    “裴姑娘请注意礼数。”

    “了济道长,你不觉得我更有眼缘吗?我先遇到你的啊。”

    “......裴姑娘慎言。”

    两人就这样走了。

    走了......

    了......

    祝洄震惊到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是,江舒的命不是命吗?怎么没一个人在乎?到头来还只有她这个冒牌后妈有一点点良心,没有直接丢下他不管。

    虽然她也想潇洒走人。

    “咦,奇怪了,数据又变正常了。”

    “他为什么不醒?”

    “不知道,睡着了吗?”

    “......”

    祝洄捡起地上的佛串,仔细看着外表如泥土般的成色,真的很像网上九块九包邮的手串,摸着手感也不细腻,感觉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回想起裴云芝对那个男生热情的态度,留着说不定有用呢。

    她向来倒霉,是该去去邪了。

    祝洄左手戴佛串,手肘撑着地面支起半边身子,盯着江舒看了会。随后她抬起右手,将衣袖推向胳膊肘,刚从水里出来,山茶花编织的手环鲜嫩洁白,片片花瓣栩栩如生,仿佛从骨头里长出来似的。

    即便大佬说这个花没啥用,她还是贴身带上了,只是平时用袖子挡着。

    她从手环边缘扯下一片花瓣,嘀嘀咕咕,也不管躺地上的人能不能听见,“这可是我的命啊,给你就算扯平了。”

    说完准备将花瓣塞进江舒嘴里,谁知手刚凑到他嘴边,突然被一股猛力拽住。祝洄诧异地盯着骤然睁开双眼的人,深邃的眸底闪过刺骨的寒光。

    她心下一颤,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手腕的桎梏与疼痛,本能地往回拽手,却不想竟是连着江舒一同直直拔起。

    俊脸忽然凑近。

    用力太大,祝洄闪躲不及,便直直撞上江舒的额头。巨大的声响落在耳边,疼得她双眼发黑,差点暴脾气骂人,“无耻小儿,竟出阴招。”

    对方似乎感觉不到痛,黑色眸子直直盯着她,又不似在看她,穿透前方的眼神陌生深幽。

    祝洄被他看得心脏一紧,脑海深处冒出不祥的预感。她顾不上疼痛了,凑近江舒,紧盯着他的眼睛,试探性地开口,“你......是江舒吧?”

    空气静谧几秒。

    江舒冷声应了:“嗯。”

    随后,他侧目瞟了眼祝洄担忧的表情,眸底闪过重重疑虑,薄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什么也没问。他收回目光,重新躺回地上,原本冷硬僵直的神情兀自放松下来。

    就冷淡地回了一个字,祝洄莫名其妙,只好继续问,“你失忆了?”

    “放心。”江舒唇角微勾,熟悉的阴阳怪气,“我记得你杀人未遂。”

    “没有那么严重吧......”祝洄小声嘀咕,看来是醒了,那就不用浪费她的花了。她把花瓣当补药塞进嘴里咽下去,随即一如既往地厚脸皮瞎扯,“你记错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她祝洄做的事情关我祝浪什么事,你别赖在我身上。”

    江舒撇她一眼,刚刚没注意,不知何时,她脸上又多了那道醒目的斑痕。这人行为逻辑自我矛盾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懒得反驳,反正碰到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失神地盯着白幕一般的天。

    “你怎么昏过去了?”

    “不知道。”

    刚被推下水就失去意识了。

    江舒对自身的异常不怎么关心,倒是看到祝洄浑身湿漉漉时不时发抖的样子,微微冷下脸,想嘲讽她自作自受,开口却变了音:“这是一件事?”

    他猜到了,祝洄哑然无声。

    江舒又平静地问,“还有两件事,继续还是回去?”

    祝洄:“......”

    真的。

    好没成就感啊。

    这样都不生气,情绪稳定得像平行的心电图,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哪怕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呢,祝洄突然就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甚至觉得,他现在的秉性压根不需要再历劫了,六根洗得干干净净,稳定得一批。

    倒是她,才像是在历劫的那个。

    冷风嗖嗖刮过,祝洄裹着湿衣服打了个寒战。她脱下外套,拧掉一些积水,又重新穿上,但也没好到哪去,湿泞粘稠的感觉不好受。

    她眉头拧紧,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江舒不在乎,她在乎,她不喜欢背后未知的压力。

    “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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