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这世间哪儿来的鬼?冯允清用脚拨开高齐小腿的杂草,三两步翻过小坡,这才见了白衣女子的正面。

    她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破碎的白色布料好些都沾染了血迹。又被雨水打湿,沾染上不少污泥。

    冯允清低头看着她,不知是因伤心抽泣还是因雨水湿了衣衫过于寒凉,她蜷缩着抖个不停。

    冯允清心中有所怀疑,却也实在不忍,便将身上的披风褪下来暂且环在她身上,又问:“说罢,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衣女子抬头看着冯允清,问:“你是女子?”

    冯允清的装束于平常一般无二,她怎的能一眼看出?蔺明轩抬脚正想走过去,白衣女子却突然大喊:“她是女子,我只同她讲。”

    冯允清无奈,只得点头,又对蔺明轩道:“你去将我的衣裳拿来,先给这位姑娘换上。”

    蔺明轩点头,将火把递给了冯允清,又摸黑独自往栓马处走。

    白衣女子见蔺明轩走远,才哭道:“我家本在乾州,可前些日子,我同父亲母亲去寺里烧香,却在路上遇到了强盗,父亲母亲被他们一刀割喉,死在了我面前。”

    说道此处,女子已是泪流满面,看得人好不心软。她呜咽半天,才缓缓道:“他们将我抓回去,作了二当家的夫人。我们昨日成亲,他来我房中时,我将钗子,刺进了他的喉咙.......哈哈哈哈哈哈......”

    她此时已然有些疯魔,泪水连珠,却仰天大笑起来。冯允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笑了一会儿,又忽然大哭起来。

    “然后我就逃,一直逃啊逃,可哪里逃得出他们的手掌心?他们还是追了上来,轮番将我......”

    “那之后,他们还耀武扬威,说不怕我去报官,将我丢在此处。”

    说罢,她忽而发了狂,爬过来扯着冯允清的衣角,哭道:“姑娘,救救我罢,我真的无家可归,无路可走了......”

    冯允清垂眸看着她,心中若有所思。是时,蔺明轩拿着干衣走了过来,问:“你还真想救她?”

    冯允清接过衣服,蹲下身,凝视着眼前这可怜的女子。父母被杀,只身逃难,她的遭遇和冯允清是如此的相似,她怎么能不救她?若是不救,岂非过于冷血无情了?她这并非是救一个可怜的女子,而是在救她的自己啊!

    冯允清忽而笑了,她将干衣给了白衣女子,又掏出火折子给她,道:“这里面有迷香,若是再遇恶人,就用此物对付他。你,我不能带走。”

    白衣女子的面容上的笑瞬间凝滞在脸上,她推了一把冯允清的手,衣裳和火折子都掉落在地上,“这算是什么?你将我带着走吧,我不需要这些施舍,我只想要我的命!”

    冯允清见此,也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站起身来正欲离去,却被她拉着袍子,“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救下我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我求求你,带我走吧,我可以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冯允清甩开她的手,低声道:“既然我的好意你不领情,那我也不必再有多余的好意了。”

    蔺明轩在一旁看得呆了,他从未想过,冯允清行事竟如此果决。

    蔺明轩快步跟上冯允清,问道:“你为什么不救她?”

    冯允清倒是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不想救他的人是你,现今问我为什么不救的人也是你,要不你去将她捡着?”

    若是此人对冯允清并无威胁,她会将她带在身边,毕竟也不损她丝毫。可雨夜中,如此诡异的地方,她竟无丝毫畏惧,不想着逃出这片林子,反倒坐在原处哭,这可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她别有居心了。如此一来,与坏人行善,却是与自身行恶了。

    蔺明轩无话可说,翻身上马,复又举起火把,寻找休憩之所。

    夜雨已停,天上隐隐约约有了圆月的影子。从林中出来,路也敞亮不少。

    冯允清大有放弃之意:“想来因我们绕道而行,错过了途中客栈。我们还是先赶路罢,何时遇到客栈何时休憩罢。”

    蔺明轩点头,“如此也好。”

    二人踏马行至拂晓,天方微明,晓星渐没,终于寻到一处客栈。骑马走了一夜,人累得精疲力尽,马也累得少了两斤肉。

    用早食时,蔺明轩见冯允清眼皮打架,眼下一片乌青,便让她先去睡一觉。

    “那你呢?若是你无须休息,那我二人还是先赶路。不必为了我而耽误时辰。”

    蔺明轩喝完米粥,放下筷子,沉吟道:“我当然也得休息。”

    如此一来,冯允清才安然上楼,临进屋时,还嘱托蔺明轩,要上路时叫醒她就好。蔺明轩爽快答应。

    冯允清阖上门,倒在床上,安心睡去。不知过了几时,楼下一阵喧闹声将她吵醒。冯允清睁眼时,屋内一片漆黑,她这是睡了一天?为什么蔺明轩没来叫她。

    冯允清穿上外衫,借着门窗外露漏进的点点烛光,走出门外,站在廊上凭栏一看,竟是沈玄,李阁青,还有那木匠五皇子李明承。

    听他们的话,似是只剩一间屋子,而他们两男一女并不好住。

    李阁青央求道:“老板,您就行行好罢,再给我们腾一间屋子出来罢,你看天都黑了,我们总不能摸黑赶路不是。”

    老板也无可奈何,“哎哟,姑娘嘞,我不是不想做您的生意,您也看见了,本店地方小,哪儿去给您腾屋子啊。”

    老板都这样说了,也不能凭空多变一间出来不是。李阁青只好转身对沈玄与李明承道:“既如此,只能本......姑娘和静姝去住那间屋子了,你们俩就在楼下歇着。”

    李明承不服气,将李阁青一把拉住,“你是我姐姐你不应让着我些吗?再说了,你也敢同那来路不明的人睡一间房,不怕她半夜把你砍了?”

    静姝?来路不明?冯允清心中半疑。

    又见李阁青拳头砸到李明承身上,“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姑娘那么可怜。你们俩大男人,坐一晚上怎么了,你不是一向喜欢你那木雕吗?你不是爱木雕爱得哭吗?你就雕一晚上木头不行吗?人沈兄都没说什么,你倒是一直嚷嚷个不停。你再这样,我回去便告诉你父亲,让他把你的烂木头都丢到护城河去喂鱼!沈兄,你怎么看?”

    得到话语权后,沈玄一本正经地问:“护城河还有鱼啊?回去了去钓两条上来烤着吃。”

    “欸!千万别,我前些年去钓过,鱼没钓上来,差点被我父亲打残!”李明承郑重其事道。

    “他们倒真是悠闲呐。”

    冯允清侧头一看,蔺明轩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几人。

    冯允清干笑了两声,随即正色问道:“你怎的没叫我?”

    蔺明轩若有所思,冷声道:“并不急于这一时,修养生息,才能更好查案。”

    冯允清点头,接受这个答案,然后转身下楼。

    蔺明轩端然站着,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李阁青见了她欢喜地快要跳起来了,若非冯允清以男子身份示人,李阁青就要往她身上扑了。

    蔺明轩站着看了半刻那抹明艳的红,也鬼使神差地往楼下去。

    四人正用晚膳,李阁青见蔺明轩渐步下楼,笑道:“哟,我还以为你要修仙,不用吃饭呢。怎么?看我们吃得香,准备下来了?”

    蔺明轩一言不发,走到院内去看了一眼马匹,然后又背着手悠悠走进屋内。

    桌上几人,也就李阁青对蔺明轩好点了,知道他拉不下脸来一起吃饭,便请小二多拿了一双碗筷来。

    冯允清问,“这不是多了一副碗筷吗?”

    李阁青解释道:“哦,这是给静姝的,她身上有些伤,我让她先去清理一番。”

    冯允清还想问,“她是何人......”小二却拿来碗筷岔开了她的声音。

    “多谢,放在此处就好。”李阁青让小二将碗筷放在她身侧,又抬首对蔺明轩道:“蔺明轩,过来吃饭。碗筷都拿来了,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这话也是给足了蔺明轩脸面,他缓缓走来,道了声谢,才坐下拿起碗筷。

    “对了,你说的静姝,究竟是何人?”冯允清停下筷子,神情严肃。

    李明承和沈玄皆抬眼看着她,李阁青却无所谓道:“就是今日我们在路上救的一个姑娘。”

    闻言,蔺明轩也停下筷子。侧头冷眼盯着李阁青,沉声问:“哪儿救的?”

    李阁青见他二人神色有些古怪,眨眼笑着:“蔺明轩你这么凶干嘛?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救下一个姑娘嘛......我们又不是没银子,多大不了的事儿。”

    “我问你哪儿救的?”蔺明轩又重复了一遍,言语中透露几分肃杀之感,桌上氛围顿然冷凝。

    李阁青用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沈玄只顾着夹花生米往嘴里送,李明承见此,只好道:“我来说。”

    “我们路过一片树林,听见有人在哭,这位李少侠她大发善心,带着我们去看。发现竟是一个女子俯在山坡上哭。这女子说她父母被杀,又被强盗玷污,李少侠呢觉得这女子身世着实可怜,便将她带上一起了......”

    正说着,冯允清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你们......是在说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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