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晴空万里,可真不大好。那烈日炎炎,让整个京城都燥热着。

    支莲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擦着汗。

    她看着牢房里那站在一张简单的木床旁边,背对着她,仰望着一扇窄小窗户的青年。

    现在的他应该是弱冠之年了,只是身上不是锦衣华服,而是素衣长衫。他的身形比四年前更加挺拔,肩膀宽厚不少,个子也长高了。

    谁能想得到她义兄信中提及的探花郎、翰林院编俢的侯府二公子孟谦,此时成了阶下囚。虽然是暂时的。

    义兄在孟谦高中探花时,特意请了恩典,让她这个在老宅做厨娘的义妹来京城玩上几日。

    哦,她的这个义兄是孟谦的贴身小厮。

    四年前孟谦和他的小厮袁粟来到老宅所在的边地德合。

    而她刚穿越到这里不到一年。

    她这身体的原主,在一次干活时,不小心磕到了脑袋,原主的魂魄就从□□里消失不见了。她的魂魄来到了这个世界,就附身到这个身体上,真真是很奇妙。

    这原主幼年就已丧父丧母,被一个远房叔公收留。在她穿越到这个身体后,那位沉疴已久的叔公,没多久也病逝了。也就无人发现她和原主的不同。

    孟谦在京城打了人,那人比他侯府权势要大。所以为避风头,他不得不暂时离开京城,来到他祖父的老宅避难。

    由于离开京城,孟谦只带了袁粟一个小厮,老宅都是老人居多,所以又临时招了一个小丫鬟,就是她——支莲。

    支莲和孟谦、袁粟在一起不到三个月,相处也算融洽。

    后来支莲在胡人细作手中救了孟谦,她也不求金银财宝。她一个在这个世界的孤女,拥有那些太危险了。

    她就求了在老宅做厨娘的工作,只是不卖身为奴,还是良籍。

    袁粟想着自己一直想有个妹妹,就跟支莲提议不如他们结为义兄义妹。

    支莲同意了。

    只是分开时,不是那么愉快。不是和袁粟,而是和孟谦。

    她捣了孟谦一拳,捣在了他的鼻梁上。

    支莲此时舌头打结,不知要怎么称呼他。

    她是称呼他二爷呢,还是孟公子?或者直接喊他孟谦?

    她不想再纠结,便发出最强召唤术的声音,“嘬嘬嘬,啧啧啧”,好让孟谦注意到,回过头来。

    孟谦听到那声音,虽不是说话声,但肯定不是袁粟的声音,而且还是这么没有礼貌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只因牢里光线暗淡,他又看久了窗外的阳光,双眼只能看出对方的身体的轮廓,是一个女子的身形。

    他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眉头中间,缓和了一下,睁开眼,看是个碧玉年华的女子。再一细看,虽四年不见,但还是认出了她是谁。

    他大跨步地走向她。

    支莲看到他转身,因为是背光,只能看出他的剪影。那鼻梁很是挺拔,幸好当时她人小,手劲也小,要不这么优秀的鼻梁被她一拳打塌了多可惜啊!

    她看到他向自己走来,两人隔着牢房木栏对看着。

    她心里吹起一声口哨,想说出当年看他年龄小没好说出口的话:“多漂亮的小白脸啊!眉清目秀多英俊,甜蜜蜜的红嘴唇,宽肩膀细腰身,麝香味胭脂熏,恨不得抱在怀里亲!”

    不过她还是没有把这段从电影里学来的台词对他说,只是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回了神,看着孟谦那张微微有些扭曲的脸。

    她心想,就这样还是美得不可方物。不过用得着记恨到现在吗?是,当年捣了他一拳,可也是他有错在先。

    “我知道你见到我很激动,但是没有多少时间让我们闲聊叙旧了。我先说好,我只能尽力,能不能救你出来,我不确定哈。你赶紧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形?越细越好。”

    “救我?情形?”孟谦一时被她的话问懵了。

    “就是七日前你醒来后,当时房间里到底是个什么样?”支莲解释道,又追加了一句,“案发现场!”

    “你……你是为了解案情,才来这个来刑部大牢的?”

    “当然,要不谁没事来这闷热阴森的大牢?看你脸上被蚊虫叮咬的,再过几天,你漂亮的脸蛋恐怕就毁了。”支莲说着,还用一只手对着自己扇着风。

    “你,”孟谦大笑起来,“你还是跟以前那样,不知……”他没把把话说完,就停下不说了。

    支莲翻了一个白眼,知道他想说什么,接着他没说完的话头:“不知礼教,是吧?要不,是不知廉耻?”

    她无所谓地蹲下身,打开食盒,鸡鸭鱼肉都有,还有两三样素炒。碟子不大,正好从木栏之间空隙递到里面。

    孟谦:“不是的,是不知惧畏。这种地方你都敢来,不怕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支莲不搭理,只把饭菜酒壶都拿了出来,直接放进牢房里的地上,也不等孟谦来接。

    孟谦没把碟子端上牢房里的那张木桌上,只是盘腿坐下,好似准备直接开吃。

    支莲有些纠结,小心问道:“你能等会吃吗?先说说案子可以吗?”

    孟谦未动那些饭菜,先倒了酒喝起来。

    “你走吧,这不是你能管的。”孟谦又倒上一杯酒一口闷了。“到现在刑部都没有查出一丝头绪,谁知这案子牵扯了什么。你就别自己跳进来,把命白白搭了进去。”

    支莲听孟谦这一说,好像这事情不简单啊!

    “说不定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呢?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听听,分析分析,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破绽或证据呢?”支莲安慰道。

    “这是我该得的,四年前抓到胡人细作的事,要论功劳,其实是你最大。可惜,被我截了去,所以现在遭了报应。”

    支莲听到“胡人细作”细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这次被陷害,是因为抓细作那事?”

    “有可能吧。”

    “要这么论,那你还帮我挡了灾了。我知道当年因那细作的事,处置了一些官员。若真是因为抓到胡人细作的事,让某些人利益受损,过了四年,都还在寻找机会报复你,可见当时我们商量的决定是对的。若是把最大功劳给我,别说让他们筹谋四年了,四天的时间都不用,就能让我在这世界从此销声匿迹。

    “也就是说,你仅仅是侯府公子,还不是朝廷官员的时候,没动你。现在你是探花郎,是翰林编俢,反倒去动你,他们是傻子吗?”支莲挤了一个白眼。

    “说的也是,也有可能没立马行动,是怕查出他们是谁。”

    “那好,你既然这么想了,有没有跟刑部的人说出你的猜测?”

    孟谦摇了摇头:“能不被胡人细作之事而受影响,安然无恙的躲藏在背后,你说他们是能轻易撼动的吗?再说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更何况,刑部可没有空闲时间去搭理这无凭无据瞎猜的事。”

    支莲还是觉得不是,她不懂政治,只是看过几本推理小说和几部悬疑推理电影。不是说自己看了这些,自己就是神探。就是这杀人手法太有指向意味了,要想侮辱人,不如直接对孟谦下手。

    “你先别喝了,喝醉了你怎么能说清当日的情形?”支莲想把他手中的酒夺下来,可是孟谦只是往后一仰,她就够不到了。

    支莲气得使劲在木栏空隙里把手臂往里伸,可惜她个子不高,手臂正常。隔着木栏是怎么都无法够到孟谦的,更不要说他手中的酒了。

    孟谦看着支莲因生气还有木栏让她变形的脸,哈哈大笑着,快意地直接拿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

    他喝得过快,酒的后劲缓缓上来,上挑的眼尾有点通红。

    支莲看够又够不到,打也打不着,正要收回手。

    她看到孟谦想抓住她的手,却紧缩眉头把手放在衣摆处擦了又擦。

    她叹了一口气,手没有收回去,又往里伸了伸。

    “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是想知道细节。你也知道我这样的一个平民百姓,又是一个女子,肯定看不到案卷。只能打听,可那些不知添油加醋了多少。”支莲平静地说着,挥动着手,“要脏也是他们脏,你好好的,干嘛嫌弃自己?难道你不仅握着沾了血的匕首,还握了他们的……”

    支莲说着,一想到那可能性,是有点恶心,想着要不把手收回来吧。

    孟谦看支莲越说越不像话,还打算把手缩回去。他那干净而又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包裹住她白皙的,有点肉肉的手。

    他疑惑问道:“你手指肚和虎口怎么有这么厚的茧?”

    支莲被孟谦猛然一抓,惊到了一下,不过又立马放松下来。

    “你走时,不是留了弓箭给我嘛,闲来无事,我找了李叔,请他教我射箭。这些就是平时干活和练射箭时留下的。”

    “是吗?”孟谦眼神温柔,细细摸着支莲的手,“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

    “今天一大早。袁粟哥带我来的,牢门口的人只允许一人进来。我就先跑进来了,袁粟哥可是来了啊。哎,你到底说不说,要不这次进来打点的银钱可就白白浪费了,你到底说……啊!啊啊……”

    支莲叫起来,只是没大喊。她恼怒看着孟谦,他紧抓着她的手腕,用她的手心覆盖他喝酒喝的湿润的嘴唇。

    孟谦看着她生气,收不回手,可又拿他没办法,眼睛狡黠地一弯,转过她的手背又是狠狠地一亲。

    “你要死了!当年我不该只捣你鼻子,还该狠狠地捣你嘴巴。当年也就是强行抱了一下,现在学会强吻了啊?”支莲利索地收回被孟谦放开的手。

    “你舍不得,你喜欢我的脸!”孟谦嘚瑟地说道。当年那一拳,其实没多疼,只是让他感到羞耻。

    “你!”支莲收起食盒就要走,“你不说拉倒,我也是不想袁粟哥伤心,才来问问你。这里这么闷,谁想来?”

    “你担心袁粟伤心,就不担心我难过?就不担心我是被冤枉的?”

    支莲把食盒盖一扔:“那你倒是赶紧说啊!我要是不觉得你是被冤枉的,我能来这里吗?再过不久,狱卒就要来撵人了。”

    孟谦坐在地上看着站起身,俯看他的支莲,想着她还是没变。

    当年明明可以不用管他的,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拼命救下他。现在居然还想把他从刑部大牢救出去,真是无惧无畏的姑娘。

    他调笑地说道:“你要是再让我亲你一下手,我就说。”

    “那你就无期地住在里面吧!”支莲提起食盒就走。

    “别!我说,你回来,站在我面前,我就说。”孟谦未挪动一下,只是伸着脑袋对外喊着。

    支莲带着不信任的表情看着孟谦,不过还是站在了他的面前,只是向后,退了一步,怕他抓住她的腿。

    孟谦看到她的小动作,手肘支在盘着的腿上,托着额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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