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一侧被叉子固定,另一侧热气像熄不尽的火直从缝隙中钻出,何思淇盯视那缕白气,徐徐上升再消散空中。

    她整个身子一抖,犯下了难以挽回的错误。

    “忘加蛋了!”

    本着补救的想法,何思淇几步跑去厨房,这个休假本可以安闲度过,至少在打开手机的前一秒。

    筷子搅动,泡面半生不熟,即将送入口中的面在手机的一声惊动之下整排从筷子滑落,溅起的面汤准确无误地降落在何思淇的手机屏幕。

    纸巾擦拭,屏幕忽地亮起,弹出的消息通知收入眼底:曲逸与嘉映达成合作,策展记录或再创新高。

    霎时她像被无形之手禁锢,呆愣在原地直至泡面的热气消耗殆尽,何思淇揣着大衣,不带犹豫地离开了房间,朝着嘉映大楼跑去。

    “思淇!你咋来公司了,病好了?不愧是策案组的顶梁柱,要是我说不准还得休个几天呢。”

    “诶你去哪?”

    何思淇站立在电梯前,一手支着墙壁,“曲逸在哪个会议室?”

    “六楼,五组的人在开会。”

    电梯停在六楼不动,何思淇暗骂一声,转头跑向楼梯间,“去你的六楼。”

    嘉映的楼梯间里无论春夏秋冬都有一股逼人的寒气,将将迈入就打了个寒颤,她一步跨两阶,头一回体会到腿长的便利。

    刚出六楼楼梯间就见一群人站在电梯前寒暄,难听的语调比动物园的猴子还要喧闹,电梯门关,那男人一手挡在门中。

    原来就是这群人拖着电梯的运行,一把火窜到头顶,她每一步都重踩在地,这就要看看电梯里的是何方神圣。

    她匆忙瞥过一眼,与曲逸视线相对,收回步伐的动作有些突兀。

    那人伸脚卡在电梯门,何思淇恰好迈步,她仅仅是将腿抬得高了些,没想一脚踏实地落在那男人的皮鞋上。

    何思淇转身视线停留,眼睁睁看着他的五官皱在一起,表情来不及收回就要硬生生上扬嘴角,没顾那人,径自摁下关门的按钮。

    电梯里仅剩两人时,她听到曲逸被叨扰许久后的松懈叹气,禁接着是他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是之前会议室的那个工作人员。”

    被认出后她有一瞬惊喜,毕竟曲逸先开口,剩下的那些话也好说出。

    “是的。”何思淇看着电梯渐渐下行,加快了语速,“曲逸,我不建议你和嘉映合作,我知道你背靠的人是谁,也知道他们为你提供了哪些便利,这次合作不中断,撇不开关系的人一定是你。”

    他沉默许久,电梯下行到一楼,两人都未离开,曲逸的话语里听不出一丝退让,像视频中那般。

    “谢谢提醒,但我向来没什么选择的权利,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知怎的,何思淇听这话没由来得生气,“如果靠拆解别人的画作获取名利,你走的本来就是死路。”

    她的手腕被人扼住,曲逸呆愣着,声音发颤,“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的画作靠的不是自己,是拆解。”

    “那是我的老师指导的,那是……”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那瞬曲逸的瞳孔放大,手垂落在腿侧。

    何思淇靠在电梯的一角,“嘉善的参赛作品要求必须是原创,你本身就不够格,现在享受的一切都不过是别人的果实。”

    她将名片插入曲逸胸前的口袋,“如果想好了,欢迎联系我。”

    “我没办法,我的弟弟在医院急诊室,只有他们能帮我。”

    走出电梯门时,身后的声音哽咽,电梯门快要合上,因为何思淇的站立再次敞开,她垂眸瞥眼时间,向后回退一步。

    电梯上行,何思淇转身看着曲逸,“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这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你应该知道网络舆论的后果,被污蔑的人就能够替你承担这些吗?”

    “我该怎么做。”

    “放弃嘉善奖,解除和嘉映的合作,在网上澄清。”

    曲逸垂头,声音愈发小,“对不起,但是我做不到。”

    电梯停在三楼,单梦莎正和办公室的同事挥手告别,迎面与他撞在一起,“真不好意思。”

    “思淇我找你半天,你去六楼干嘛了?”

    “没干什么,六楼厕所人少。”

    她“哦”一声,眼神飘忽,在何思淇耳边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电梯里的气氛有点怪异?”

    何思淇耸肩,拉着单梦莎离开,她转身回看曲逸,他正远望着某处。

    顺着他的视线,那是滨城最有名气的医院。

    **

    “记者会?”

    “嗯,我把记者会的日期定在了下周。”

    何思淇打开手机,陈桉记者会的词条立马冲上热搜,在网络上每个人的戾气都无处发泄,倘若逮到蛛丝马迹都会毫不思考地攻击。

    词条之下,帖子每分都在不间断地更新,大多是辱骂的言论,何思淇皱眉,清空所有消息通知,退出社交账号。

    “你最近别登账号,网络上不太平。”

    “吃药。”

    药粒放置在桌面上,陈桉像是定时闹钟般,在每顿饭后准点提醒。

    何思淇握着水杯向后靠在椅背,握起药粒,透过灯光药粒边线被模糊,“什么时候我可以不再吃药。”

    她并不是在问谁,只是一句抱怨但也期盼陈桉的回答,也并不是真的讨厌吃药,而是对现在的生活有些厌倦。

    她能感到来自陈桉身上的悲伤,在他望着手机发愣的每刻,在他独自寻找住处的每个背影,在他无意识叹出的每声气息。

    陈桉久久没有回应,药粒顺着水一同灌入嘴中,何思淇头支在椅背,额前的发丝顺势向两耳划落。

    她闭着眼,感受药粒在口中的滋滋作响和融化,等嘴里泛起苦味才咽下。

    闭眼后她仍然感受到来自天花板的光亮,忽然这片光亮被遮挡,何思淇下意识睁眼,陈桉垂头,与她两眼相对。

    他的眼睛像是盖了层云雾,积压许久快要滴落雨点,何思淇仰头怔愣地看着他,而后两手覆盖在他的眼上。

    那一瞬落在掌心的两滴清凉沿着她的手纹滋蔓,她却觉得是在抵挡奔流的河水,手心发重。

    “陈桉,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嗯。”

    他的手顺着何思淇的胳膊向上摸索,握住手腕时用力了些,而后拖带着吻在了她的手背。

    何思淇怕痒,情难自控,她的脸上露出清清淡淡的笑,阵阵笑声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颇有苦中作乐的滋味,感受到柔软触感后她立马抽回了手放在小腹。

    即使脱离了那份触觉,她依然觉得手背有些痒意,在刚刚相触碰的地方轻挠几下,红像晕开般,她隐约觉得有些羞怯,不再去看。

    “帮我扎头发。”

    陈桉的手轻柔擦过她的耳侧,特意空出了刘海的位置,他的动作依旧缓慢小心,何思淇头发本就柔顺,微微侧首,发丝颤动如丝绸摇曳。

    “你怎么一直顺着我啊。”她的鼻尖一酸,心中感到些酸楚,话语模糊,“这药还真有点苦。”

    刚说完,她的嘴角感到粘腻,陈桉握着棒棒糖在她眼前晃过,“这是吃药的奖励,先苦后甜。”

    何思淇舌头舔过嘴角,是莓果味的糖,她接过后含在嘴中,苦味被强烈的甜遮盖,“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棒棒糖,大概……十年?”

    他拍拍何思淇的背,示意她头发已经扎好,何思淇仍保持着向后仰靠的姿势,“长大后都不好意思去前台买糖了,我真虚伪。”

    陈桉没有吱声,就坐在她的身后倾听,糖在灯光照射下像是遮盖一层水光,通透的紫色混杂着蓝调。

    “大多数时候,走进店里逛一整圈都不知道要买什么,结账后才注意到店门口的棒棒糖,就觉得下次再买吧。”

    “明明小时候进店里都奔着棒棒糖去的。”

    她忽然直坐起身,正脸看着陈桉,“等我老了以后就开一家专卖糖的店,到时候雇你当店长,招牌就是莓果味的糖。”

    “那你干什么?”

    “老板哪有自己干活的。”

    她的嘴唇被糖浸得发亮,脸侧被糖撑得微隆起,上扬的单眼皮恣意,唇角勾人,既撩动心弦又拒人千里之外。

    陈桉喉结尽量不动声色滚动,吞咽声却是清晰,两人沉寂,这动作怀着别样意味。

    她的一侧眉上挑,正要说话时,陈桉手贴在她的脸颊,拇指揉捻,无意按压到破皮的一处,惹得何思淇别过了脸将那发丝捋回耳后。

    “你……”

    气氛微妙,何思淇说不上为什么,她一手摘下刚捆好的发圈,披散在腰侧,觉得这动作突兀后垂下眼眸。

    陈桉只觉某处躁动,翘起二郎腿尴尬地背过了身,热气在周围肆虐膨胀,想要离开,“明天吃药的时候我再来。”

    后背的气息却越发逼近,而后他感到何思淇与他相贴,感受到来自她身体里急躁的心跳声,渐渐地他也分不清楚,心跳声似乎重合。

    “陈桉,我向来没什么安全感。”

    “你在哪里我都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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