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击声像催促的闹铃,一刻不停地搅乱何思淇的思绪,她的指尖在摁键上摩挲许久,方案也只写了短短两行。

    何思淇向后舒展着身子,无意倚靠在坚实后背,身体能够有所支撑的安全感让她犯懒,无休止的敲击声源于与她背身坐着的陈桉。

    她差点忘了两人正处在一个多么拥挤的空间,只要稍稍松懈就会切实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温度。

    钟表差一分到凌晨两点,咖啡因作祟,仅剩的困意也被驱散。

    她反身支在椅背,细细看着陈桉的一举一动,他的衣衫单薄,微一挺身,透光衣布顺着脊柱凹陷,屏幕和台灯的亮光照射,腰际影影绰绰,裤腰恰好碍在曲线处。

    陈桉把在小学拍下的图片整理比对,做成了数张对比图,这是要用在记者会的证据,他捏捏眉心手在颈侧揉捏。

    “这些证据足够澄清?”

    “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我的画作取的是实景,只是不知道时寂他们会怎么准备。”

    “他们一定会拿发表时间来回应,你的画作首次在网络发表之前就已经被拆解了。”

    “我有合同可以证明之前作品是经由他们发表的,别担心。”

    距离记者会还有两三天,比嘉映的汇报更让她感到紧张,这场风波有消减的趋势,陈桉选在这个节点虽可以让大众稍理智地判断,也难免会将舆论再次送上顶峰。

    过程和结果的不确定性像是潘多拉魔盒,谁也不知这场记者会带来的究竟是重新开始的勇气还是更加沉重的后果。

    指针指向两点,陈桉摁灭台灯,房间内立马归于昏黑,窗外唯一透进的光线被分割成块洒在地板,他的脸侧迎光镀层银线,向窗外张望,“困了没?”

    “比工作还要清醒。”何思淇摘下眼镜,所见之处就连月光也圈圈点点晕成一片,“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她看见陈桉俯身在行李箱中翻找,手中掂起什么放在椅旁,凑近看发现是双棕色厚底鞋,“外面雪挺厚,要不穿这个。”

    何思淇的鞋走在小道上没什么问题,但一夜大雪,刚清理的小道已然覆上厚厚的雪层,再加上来时鞋子被浸湿,每一步都让她觉得难受。

    陈桉蹲在她的身前,脱下那双被浸湿的白鞋后,顺势将地毯拉至脚下,地毯的绒毛痒着脚心,她刚刚踩实又被陈桉托起。

    他一手贴着小腿另一手握在鞋底,那鞋子比何思淇的码数大得多,穿上后稍一踮脚,后跟就脱离了鞋底,陈桉把鞋带系得更紧,勉强可以走路,不论如何也比那双白鞋舒心得多。

    虽是何思淇主动提出的,却跟着陈桉的步子,他看起来早有打算,两人在雪夜中并肩,他们走上高楼走至顶层。

    这日的夜深得看不见星星,像泼下的墨,雪地与黑夜是两个极端,白茫茫一片中,蜿蜒小道雪地曲折至天空。

    高处的风更加冷冽,她与风擦肩而行,何思淇拢起被风凌乱的发,风就更加肆意地与她相撞,像被过路的风涌满那般,窒息感时不时占满呼吸,让她上瘾。

    可她并没觉得害怕,也许是习惯了时有时无的躯体反应,也许是天空过于浩大,她变得微小。

    何思淇侧首回看,陈桉就远远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梨涡深陷,眉眼是显见的笑意。

    那刻何思淇找寻到了她的勇气来源,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一位勇敢的人,在陈桉回到她的生活之后,她喜欢上了直面过去的自己。

    而在陈桉看来,眼前的女生又何止是动人,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扎起的每一缕发都是比万物还要明媚的存在。

    陈桉觉得自己从不是幸运的人,在何思淇出现的那刻他会坚定地否认那样偏激的想法,或许他的幸运从来都是具象的。

    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足以表达心意的时机,于是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明丽身影。

    何思淇不再拢着长发,任由发丝触摸过鼻尖和脸庞而后随风的方向扬起,她快步向前跑去,回眸时陈桉也在跟着她的步伐。

    跑到高楼边,她俯视楼下的一切,转身对陈桉开口:“我现在很幸福。”

    “我也是。”

    陈桉眼眸中有几点光亮,两人久久相视,她主动向前迈步,两手紧抓着陈桉的袖口,似乎在二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窒息感退却,她感到空气变得稀少,止不住地急促呼吸,心脏猛烈的跳动和窒息感的抽离让她此刻变得无比清醒。

    清醒着她还是想要靠近,她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捕捉她每一个细小动作的目光,何思淇踮起脚尖。

    陈桉一瞬的滞愣,目光移开,迅疾反握她的手腕带她向前。

    流星雨划过长空截断浓厚的墨,长夜也变得柔和。

    何思淇想要许愿,她打小不信这些的,可真当流星雨出现能想到的第一个行为只有许愿。

    “我许完了。”不过三秒,她拍着陈桉的臂膀,又重复了一遍,“我许完了。”

    陈桉好笑地出声,“许愿哪有睁眼的?”

    “不觉得那样更虔诚吗?直视流星的话没准真的会实现。”

    “至少要这样。”陈桉与何思淇相对,两手掌心包覆着她的手,举在她的胸前,“现在许愿吧。”

    他们的手都冰凉但依然紧紧相握,她看着那双澄澈眼眸,陈桉才像是会为她实现愿望的幸运神,她的嘴唇微启,刚讲出一个字就立马收声。

    差点就把心愿说出口。

    “我已经许过一个愿望了。”何思淇心觉自己不能太贪心,低声动嘴。

    在二人没注意到的时分,流星雨短暂飞逝,夜又是那样沉寂肃穆,她望向天际又觉得满足,只要实现那个愿望便好。

    “勇敢的人可以再许一个,所以我刚刚替你许愿了。”

    在流星还未殆尽时,他为何思淇许下了能想到的所有美好。

    “你许什么了?”

    “许你有直面困境的勇气,有触手可及的确幸,在高处所见之人皆是真心,在低处人海依然紧簇着你……”他怔愣几秒,看到何思淇闪动的眼眸,“我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何思淇凑他更近,“没有……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一个愿望。”

    “我爱你。”

    她微张着唇正欲开口,想说的话已被陈桉讲出。

    何思淇凑在他的耳边,就连风也识趣地不再吹动,本轻声说出的话语没了风的遮掩。

    “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我的愿望也被实现了。”

    在天台的情绪太过高涨,他们仍身处余韵之中,就接续的那份情感也比平时更为猛烈。

    他们走在街头,一前一后,二人间唯有踩雪的细碎声响,那样刻意小心似有似无的声音让何思淇的耳朵发痒,而后她觉得心里像抓挠般。

    路口的红灯亮起,余光中身后的人逐渐与她齐平,他们肩并肩站在空荡的街头,空气中结成的小冰晶似乎全被吸入鼻腔,每一秒都在刺激着她的感官。

    红绿灯独自运作,四处也没什么车辆,本着遵规守纪的原则,他们谁都没有挪步,眼睁睁看着红灯闪烁。

    陈桉垂在腿侧的手一直有所准备,准备与她掌心相贴,放进口袋或是共同暴露在冷空气里,似乎只有那样掌心传递的温度才显得更加温热。

    怎样都好,陈桉总觉握在手心才踏实。

    只是他没想何思淇的衣袖竟长过了手,她把手缩回袖口,走路时袖口随风轻摆。

    直到绿灯把途径的雪花染色,他们仍然站立在原地,雪花飘在陈桉的深色外衣,每一瓣都像雪鹿的角,晶莹发亮。

    她伸手想拍去,被陈桉顺势牵进口袋,本缩在衣袖中也不算冷,但那口袋每一面都冰冰凉,陈桉的手实实贴着她,反倒把热量携带走。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何思淇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把手缩回衣袖背在身后,缓和几秒后她在陈桉的口袋拍打几下,“不是有口袋,手不呆在口袋里出来乱跑什么。”

    “那走吧。”陈桉别过头,两手拍在一起不知该放在哪儿,他向前迈步背影显得落寞。

    何思淇跟在身后,陈桉的手仍然垂在腿边随步伐轻轻晃动,她叹口气快步追上,手指顺着他的指缝穿插。

    陈桉还没反应,只看她得意地晃晃相握的手,“想拉手就直说,胆小鬼可没糖吃。”

    他们的影子被拉长,一高一矮,牵着的手随步伐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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