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个约莫半人高,矮胖有如大冬瓜般的伙计头顶托盘走了过来。

    别看他矮,走得却是极稳当,两碗素面连面带汤满满当当端上桌时汤汁也不曾洒得一滴。除了两碗素面外,竟还有一碟藕片,一碟腊鱼,一碟黄豆和一碟糕点四个碟子。

    又有两名身形丰满打扮妖娆的女子每人捧了一坛酒前来,其中一名女子去到先前吃饭的两人身前,给那二人每人斟了一碗酒,那二人面上更是满意,举起碗了各满饮了一碗。

    这边另一名女子捧了酒走至明心身边,将盖子揭了,酒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明心合了手道:“罪过,小僧不饮酒。”

    鹿鸣自取了一个碗放到面前道:“他不能喝,给我斟满就是。”

    女子笑盈盈给她斟满了酒,身后一条短短的绒尾巴冲着鹿鸣摇了几摇,扭身退下了。

    大荣走上前来道:“掌柜的听说了,安排厨房给您特意加了几个菜下酒,您看看可还满意?”

    鹿鸣满饮了一碗酒,只觉得那酒香自口中入喉,灌进五脏六腑,直冲天灵盖,果是妙极,口中夸道:“果然好酒,再来一坛解解馋!”

    大荣闻言,眉开眼笑退下了。

    少时,方才那短尾女果然又捧了一坛酒奉上。

    鹿鸣接连吃了几碗,心情大好,低声与明心道:“这客栈,真是妙极!”

    明心看了一眼酒坛,欲言又止,低头默默吃他的素面。

    鹿鸣知晓他的意思,笑道:“你我二人在这苦寒之处奔波多日,今日难得歇一歇,放心,我自有分寸。”

    却见鹿鸣吃吃喝喝,不多时,两坛酒见了底,她招手又叫伙计上了一坛。

    明心面早已吃完,此时又不便多说,只是十分严肃看着她。

    鹿鸣摆摆手道:“放心,最后一坛,吃完我便去睡觉。”

    最后一坛酒吃完,鹿鸣看上去只是面上有些发红,眼神尚算清明,明心这才放下心来。

    大荣提着灯引着二人弯弯绕绕上了二楼。

    二楼是客房,一路行去无人,只见在漆黑狭窄的走道上立着一扇扇窄小的木门,木门之上挂着红色的灯笼用作照明,映得一间间客房像极了一个个山洞。

    大荣推开一扇门进去,寻了案上一盏烛台,点燃了蜡烛。

    却见客房内也并不宽敞,四壁黑乎乎的没有窗户,房内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大床,床上被褥倒还算得干净。

    眼见大荣要走,明心问道:“怎得只有一间房?”

    大荣疑惑道:“却要几间?莫不是客官夫妻间拌了嘴,要分开住?”

    鹿鸣此时已有些眼神迷离步履不稳,她笑骂:“你这伙计真是瞎的,不见他是个和尚?你几时见过和尚娶妻?!”

    大荣重新打量了两人,不解中带几分不耐烦道:“客官只卖一件宝物,怎的这许多要求?如今天寒地冻的,咱们客栈房间有限,两位还是不要太挑剔,凑合住罢!”说毕去了。

    鹿鸣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扶着墙打了个饱嗝儿道:“一间便一间,你自睡床,我有天蚕茧,挂起来便是了。”

    她随手一挥,便将天蚕茧挂在壁上。奈何天蚕茧今日挂得似乎高了些,她抬脚爬了几次都没爬上去,便偏了头趴在天蚕茧上细瞧,左瞧右瞧只觉得看不清楚,口中还道:“这是谁家的天蚕茧?怎么同我的这般相似?怪道我几番上不去!”

    明心无奈,想扶她上去,她却回身一把揪了明心的领子道:“是不是你的?!为何挂在这里?几乎害我摔了一跤!你究竟是何居心?!”

    明心道:“你清醒些,这便是你的天蚕茧,我扶你上去休息。”

    鹿鸣攥住他衣领不肯丢手,两只眼睛总有些看不到一处,迷迷糊糊道:“你这妖怪,休想骗我!定是要将我骗到你的陷阱中,好吃我肉饮我血,看我将你打出原形来!”

    她提了拳头凑在明心面上看了看,又一时好似认出了明心,松开他的衣领放下拳头道:“小师父,是你!你又何必装神弄鬼!”

    明心眼见她醉得越来越厉害,只好道:“你吃醉了,快去休息罢。”

    鹿鸣闻言生气道:“胡说!我清醒得很!你若不信,咱们便比一比!”说着她挽住自己的发辫,“你且等我一等,待我将那劳什子封印去了,叫你看看我的本事!”

    说着她便去发辫中抠那封印,明心一惊,忙用力扣住她双手手腕道:“莫要胡闹!”

    鹿鸣摇摇晃晃挣了一下没有挣开,竟奋力向明心撞去,口中大叫:“何方妖魔,吃我一记!”

    她酒醉后力气竟是奇大,只听“咚”的一声,明心一个不防被她狠狠撞在下巴上,两人一齐向后倒去,正撞在大床正中。

    “轰隆”一声,那大床吃不住力,四腿齐断,两人一床,摔在地上。

    鹿鸣在上压制住明心,双手却被明心死死扣住摆脱不得,便又一头撞下来喝道:“再吃我一记!”

    明心吃了一次亏,此时忙偏了头避在一旁。

    鹿鸣一头撞在床褥之上,只听一片响声,床板似乎也已经被撞碎。

    她口中尚在嘟哝:“看我将你打得稀碎!”

    明心趁机翻身,制住鹿鸣,口中道:“你醒一醒!”

    鹿鸣眯着眼睛,往他面上分辨了半晌,终于轻笑一声,低低叫了声:“小师父!”

    两人相距甚近,她笑时吹出的气吹拂在明心面上,明心心中一惊,松了手,跳下床来,后退几步靠了墙。

    鹿鸣说完又微微笑了笑,接着闭了眼睛,不多时微微的鼾声响起,她竟是睡着了。

    明心站立一会儿,见她不再作声,终于松了一口气。

    床虽破碎,被褥倒还勉强能睡,明心将她卷入被中,这才站起身来。

    这房间又小又黑,好在十分温暖,一片宁谧中升腾的暖流熏得人昏昏欲睡。

    天蚕茧早已合上,耳畔只有鹿鸣均匀的鼻息,明心定了定神,出了房门打算四处走走。

    出得门来,却听见一阵模糊的说话声,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长廊尽头立着数个人影,一片白色衣角消失在尽头处的房门内,后面约莫六七个男女跟着挨个转入房内。

    走在最后面的正是今日为鹿鸣斟酒的女子,她抬眼看见了明心,微笑着向明心点一点头,接着也进了房间,“吱呀”一声掩上了门。

    明心走在一盏盏红色灯笼映照的狭窄走廊上,下了楼,摸索着转入大厅。

    此时已近午夜,偌大的前厅内静静悄悄,只有一个身着黑衣的伙计提了水桶趴在地上默默擦着地板,偶尔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那人一点一点擦得十分仔细,便连明心从身边经过也不曾抬起头来看一眼。

    明心在前厅落了座。

    不多时,伙计大荣匆匆提了一壶茶来,为明心斟上一盏,笑盈盈道:“客官夤夜不眠,可是要饮酒?”

    明心摇摇头道:“小僧并不饮酒。”

    大荣压低了声音道:“客官是要寻欢作乐?”

    明心饮了一口茶,问道:“方才我见有几人聚在那里,想是有贵客登门?”

    大荣应道:“客官说笑,来的都是贵客!不过,您问的当是走廊尽头那间罢?那不是客人,那是我们当家的,出门采买多日,今日方归,叫了众人去核对一些账目。”

    明心点点头,又道:“你们客栈在这里开了多久?”

    大荣笑道:“客官的意思是打听消息了,这却容易,只要您有宝物做交换,打听消息、押送货物、寻人寻物,咱们这生意都可做。”

    明心不动声色道:“无论何样消息都可打探?”

    大荣道:“客官怎的不信?此处人迹罕至,妖亦生得艰难,我们便是专一做那别人做不来的生意。不管您宝物什么来路,只要是稀罕物,咱们一律给得起价钱。您可知,那世家秘辛、妖怪异闻、奇人异能,也是算作宝物之列的。”

    明心奇道:“你们收这些做什么?”

    大荣道:“客官您究竟要打听什么消息?”

    明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要打听一个人。”

    伙计大荣正要开口问询,只听到“咚!!!”的一声巨响从客栈后方传来,整个客栈似乎都在这巨响中摇了一摇。

    明心与大荣不约而同立起身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接着从那方向又传来比先前弱了些但接连不断的“咚咚咚”声,与这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几声惨叫过后,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巨大物体“嘭”一下摔在了大堂中央。

    明心定睛一看,却见那是一个全身长满黑毛的似田鼠又似黑熊的东西,那东西身长足有一丈半,浑身黑毛油光水滑,庞大的肚腹处似是破了个洞,此时如同一面巨大的破口袋般摔在地面上动也不动,随着身下鲜红血液地汩汩涌出,它庞大的身躯却愈见干瘪了,一整个好似糊在了大堂之中。

    紧接着另一个巨大黑影在七八个身影的环绕下也重重落在地面上。

    同样一丈多的身躯,同样油光水滑的黑毛,只是肚腹又圆又鼓,十分引人注目。

    它一落地便十分紧张惧怕地团成了一团,又小又尖的头埋在肚腹之下,身躯有些发抖。

    围在它身周的,是七八个客栈内的法师,他们齐齐向外将它护在内圈,各个摆出严阵以待的姿势看向空中。

    客栈房顶中央原本吊着一个大烛台,烛台上插着几根常人腰肢粗细的巨烛,此时烛台上竟吊着一个人影。

    那身影白衣粉裙,一只胳膊搭着烛台,余下十几只拳头在烛光下挥舞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望着堂下,似乎全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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