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少年人,因为长时间吃的不好而有些瘦弱,但丝毫阻挡不了他优越的长相。

    只看他的脸,不论其他的话,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大地主家的奴仆。

    宋小六坦然的接受顾谦的审视,丝毫没有因为杀了人被顾谦看到而紧张。

    “你才这般年纪,今夜杀人为何如此果决?之前也杀过人吗?”顾谦是要问清楚的。

    宋小六跪下双手撑地叩首回答:“没有,只是这些天明白了些事。”

    “哦?那你说说看?”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像是都没有感觉到一般。

    宋小六叩首认真回答道:“我的性命对地主来说是不足挂齿的,最后唯一的价值便是给他失足的儿子陪葬,但我却可以理解他,世道就是这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从任何事情来看,都是这个道理。”

    宋小六说完也没有抬头,静静等着顾谦开口。

    “哈哈哈,好小子,果然没有看错你,足够聪明。”顾谦将宋小六一把扶了起来,“说的好。”

    心狠的人太多了,但这远远不够,配上聪明才有用。

    往后他与宜王所行种种两者便都要有,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光明正大、毫无顾虑的重新回到大京。

    眼前这个叫宋小六的少年他格外欣赏,“你既与我投缘,我想要收你为义子,你可乐意?”

    宋小六没想到顾谦这样的身份会收自己为义子,这相当与是给了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多谢大人赏识,我愿意。”

    说完才反应过来般的下跪磕头。

    顾谦这次没有伸手扶他,“那我便给你改个名字,与过往断个干净。”

    “还请大人赐名。”

    顾谦双手背后,看着宋小六的头顶,“便改名叫宋淮安吧,你还用你父母给你留下来的宋姓。”

    是个好名字。

    “往后安顿下来你便跟着知为和佩儿读书习武,他们两个有的你也会有,必不会委屈你的。”

    宋淮安十分感激顾谦对他的厚爱,“那我从现在开始便是顾家的人了,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顾谦看宋淮安还叫自己“大人”并没有改口,也没有纠正他,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骤然喊自己父亲肯定不习惯,这只是个称呼罢了,他的心意顾谦能感觉到。

    顾谦边往马车的方向走边说:“好了,赶紧再休息一会吧,白天还要赶路。”

    此时条件确实有限,宋淮安还是睡在马车外面,但他睁着眼睛迟迟睡不着,这几天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身份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要好好想想往后的路他要如何走,他大约猜到了太傅和宜王之后要干些什么危险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有些泛白了。

    宋淮安听见马车里传来了些动静,是沈宛如怀孕难受的声音。

    “不知道是男是女,往后生下来是要喊自己哥哥吗?”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将近一个月的颠簸顾谦一行人终于到了衢州。

    身份还在的缘故,地方官员对他们还是很尊敬的,毕竟是大京里来的人,他们得罪不起。

    顾谦到了住所先将沈宛如安顿好了,她这肚子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产婆都已经在府里准备好了。

    孩子来的是个好日子,大年三十一群人正吃着年夜饭,沈宛如的肚子突然发作了。

    赶忙将沈宛如就近平放好,屋里只留下了产婆们,其余人都在外间等着。

    听着夫人在屋内痛苦的□□声,一向冷静的顾谦也慌了神。

    先不说沈宛如已经三十多岁了,单是肚子里有两个孩子就已经比很多产妇辛苦了。

    突然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众人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良顺元年最后一天,顾府喜得两子,一男一女,分别赐名顾砚川和顾念晚。

    ***

    顾砚川下午带着小妹出去玩了一下午,虽然跟母亲说过了,但已经远远超过了说好的时间,回来的时候拉着妹妹准备从大门偷偷溜进去。

    好巧不巧,刚两步跨进大门,便迎面撞上了准备出门的父亲和淮安哥。

    顾谦教导这几个儿子向来严厉,顾砚川从小便很敬畏自己的父亲,“又带着妹妹去那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顾谦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头疼,从小就上蹿下跳的,和另外几个儿子完全不同。

    从小因为不听话没少被教育,到现在已经皮了。

    顾砚川牵着妹妹将弯着的腰直了起来,“苏景川得了个好玩意喊我一起去玩,我便带着妹妹一起去了。”

    顾砚川虽说是个十足的纨绔,但却对这个同龄妹妹顾念晚十分疼爱。

    家里有年龄相仿的孩子最是容易产生矛盾,哪怕是因为个小小的事情。

    但从小到大,顾砚川从未欺负过妹妹,有什么好东西也是最先给妹妹,在家里最爱的就是和自己一样大的龙凤胎妹妹。

    顾谦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和夫人两个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也不能贪玩,到了时间还不回来。”顾谦今晚和宋淮安还有事要忙,“行了,先进去找你们母亲吧,我和你哥哥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这么些年他们一直有动作,到现在他们已经从衢州搬到扬州了,基本上扬州以南皆是他们的地盘。

    最开始良顺帝还不以为然,以为稳坐龙椅以后天下便尽归他手,有些聪明的大臣看出了端倪提醒他早做准备。

    但自负的良顺帝并没有听那些个大臣的,日日沉醉在自己是九五至尊的世界里。

    有言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当初李舟准备充分,得到这江山还算是容易,但在坐江山的时候便十分大意。

    沉醉后宫便不必多说,上朝的时候也不以为然,一切大小事宜全部交给自己手下信任的几个人办。

    眼前诱惑多了,世间有几个人能经受得住诱惑。

    以徐自山为首的几个大臣结党营私,手下贪污数不胜数,起初还有清廉的官员上奏向良顺帝揭发,可是良顺帝皆是充耳不闻,最后那些折子竟送不到良顺帝的案子上便被人给截了,久而久之,为了保全性命,便没人做这个出头鸟了。

    在良顺帝的统治下,朝廷奢靡之风日渐,沉重的赋税压得老百姓抬不起腰,百姓们辛辛苦苦只能勉强糊口,而官员们却大肆铺张。

    民间哀声遍起。

    良顺帝对当年跟着自己一起反宫的人马有着超乎一般的信任,认为只要有这些人在手,即便现在势力到了扬州的宜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况且他母妃还在自己手里。

    良顺帝还规定宜王这边每年都要派人北上进京,以此来彰显自己就是这天下之主。

    顾念晚和顾砚川穿过正厅去了正房找母亲,还没跨进门顾砚川便喊了起来:“母亲我好想你啊。”

    说罢还没等沈宛如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跪在的她腿旁给她捶腿,鬼点子多的顾砚川知道自己的母亲就吃这套。

    沈宛如看见两个孩子便开心的不得了,“哎呦,都是十四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让你爹看见了又要挨骂了。”

    顾念晚习惯了二哥这个样子,便笑着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边,“爹爹和淮安哥哥这个时候出去干嘛啊?”

    沈宛如将手里绣着的东西放在了篓子里,“说是朝廷派人来了,还有三日便到了,打听的人回来禀报,他们去宜王府里去听回禀了。”

    顾砚川闻言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在玩笑,从他记事一来,但凡朝廷派人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兄妹两人陪母亲用了饭才各自回房间。

    顾念晚虽说也没干什么,但是娇滴滴的小姐在外面玩了一下午也是疲惫的很。

    她与苏家女儿苏若是极好的玩伴,这也是她为何会陪哥哥去苏家玩的原因。

    顾念晚洗漱之后便坐在梳妆镜前由侍女春桃擦拭着潮湿的长发。

    春桃顾念晚大两岁,从小便服侍在她身旁。

    “小姐的头发可真好,乌黑顺长的,实在漂亮。”在春桃眼里,自家小姐就是最漂亮的。

    皮肤白皙,小小的鹅蛋脸上五官异常出众,旁的姑娘在这样年龄的时候还是满脸稚气,而自家姑娘便已经生的亭亭玉立了,谁人不说顾家女生的一副天仙模样。

    这两年随着顾念晚渐渐的大了,在扬州说的上话的人家都想将顾念晚娶回自家,明里暗里的有不少人上门,但顾家夫妇两个都没有看上。

    门当户对的家里太复杂,怕闺女去了应付不来,差点的担心闺女去了吃苦,思前想后左右闺女还小,往后还有时间慢慢挑。

    可是瞬息万变的,顾谦听了打听之人回的话之后犹如晴天霹雳,被打的措手不及。

    李舟那厮竟然想让自己唯一的闺女嫁去大京给他的十皇子做王妃。

    简直是痴心妄想,顾谦绝不会让他得逞,他的那些小算盘再明显不过了。

    从宜王府里出来顾谦便和宋淮安分开,各自坐上马车回自己府里了。

    宋淮安自从跟了顾谦以后,在各方面都很出众,现在宜王背地里偷偷干的那些事情大都经手宋淮安,他现在在“北上”这条路上说话的分量举足轻重。

    从到了扬州之后宋淮安便从顾府搬了出来,有了自己的府邸。

    已经是深夜了,路上渐渐没了行人,马车走在空旷的街上声音清晰可闻。

    许是马车里太闷了,宋淮安将窗帘掀了起来,旁边骑着马的海松看见了询问着:“公子可是累了?”

    自家公子天天处理着来自各地的大小事情,每日都要忙到深夜。

    回到府里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房里连个能说话的也没有。

    宋淮安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前面那些年忙着拓展势力范围东奔西跑的,连接处女子的时间都没有,更不必说成亲了。

    这两年渐渐的稳定了下来,抛开过人的容貌和身量不谈,作为顾府的公子,又是少年有成宜王手下的重臣,即便年龄有些大了,但想要嫁与他的还是大有人在。

    但不论是通过顾谦这个关系想与宋淮安说媒的,还是直接找宋淮安的,他都没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成亲不感兴趣。

    大概心思都在公务上。

    此时正值春天,夜风吹在脸上还是凉的,“没有,只是在想事情罢了。”说罢又将帘子放下,靠回了车内。

    晚间那人回禀打听到的消息,说是皇上要给小妹赐婚。

    小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从小便是个窈窕淑女,顾家父母的掌上明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顶好的。

    但十皇子李尔是个什么东西,据他所知那是哪哪都不行,和他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先要娶小妹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良顺帝当真是个蠢货。

    宋淮安越想越心烦,索性闭上了眼睛。

    顾谦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晚上气的饭都没吃下去,回来便将这事告诉了夫人沈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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