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位极度渴求的李舟在一夜之间便与手下人处理好了所有事宜,如今朝堂已经让他们全权把控,一切又回归于正常。

    这场腥风血雨只有局中人明白。

    一朝天子一朝臣。

    翌日在朝堂上接了圣旨的顾谦师生二人下朝后立即便出发离京了。

    李越在登车前回首望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眼里满是不舍,在转身掀帘的一瞬间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终有一天会光明正大的回来。

    因着暗贬的缘故,不宜太过张扬,所以南下都只带了几个自己身边的几个亲信随行。

    后面简陋的马车里顾谦十分心疼正怀着身孕的夫人,为了减少颠簸之感,便在其坐的下面垫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为夫实在对不起你,在这寒冬里让你跟着我受这般的苦。”顾谦将沈宛如紧紧的搂在怀里。

    沈宛如是个极温柔的女人,将手轻轻搭在肚子上,“老爷不必自责,世事难料,谁也没成想一夜之间会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好在咱们还算是幸运的了,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在一起。

    和太子手下的一批人相比确实是幸运的,昨天一夜之间太子一党便在这个世间销声匿迹了。

    顾知为只管低头看书,仿佛在这个小小的马车里并没有自己。

    在队伍的最尾端还有一架丝毫不起眼的马车,是三架马车中最破最小的一驾,拉车的马也是面黄肌瘦的。

    里面坐着的是顾谦的妾李青银和庶子顾佩。

    李青银父亲原是个六品小官,曾因帮过顾老爷子,顾家欠其一个人情,因为身体的缘故走的早,临去世前将女儿嫁进了顾家给名震京都的顾谦当妾。

    八岁的顾佩坐在车里被冻的大哭:“呜呜呜,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家里舒服。”

    李青银连忙捂住儿子的嘴,“佩儿不哭,忍忍吧,你父亲听到该说你了。”

    顾谦对两个儿子向来严厉,男儿有泪不轻弹。

    腊月里在没有炭火的屋子里坐着都冷,何况是在这荒天雪地里。

    都冷,但只能忍着。

    天冷风大的,本就走不快,再加上还有个孕妇,便更慢了。

    一行人在个小客栈里简单的吃了点热乎的饭菜准备上路。

    还没起身便听到外面响起阵嘈杂的声音,辱骂声攥紧耳朵里,顾谦皱了皱眉头起身向外走去。

    客栈里的几个伙计围在一起对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拳打脚踢,“他妈的你个小畜生胆子不小,还敢偷吃东西。”

    只见那少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抱着头,气若游丝的解释道:“我没有偷,那都是你们扔掉不要的。”

    几个伙计天天在客栈里对客人点头哈腰的,经常被人看不起,但客人又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此时好不容易有个撒气的,那里还会听少年的解释,“我们说你偷了就是偷了,看我们今天不打死你!”

    少年因为太过虚弱而无力反抗,只能挨打,但眼里却满是倔强,甚至还有转瞬而过的狠厉,但很快就被隐藏。

    顾谦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冲着几个伙计大喝道:“住手。”

    “既是丢掉不要的残羹剩饭,又何必找借口对着一个孩子大打出手呢?”顾谦把男孩从地上扶了起来,果不其然,很瘦。

    伙计们见是从店里出来的客人,便不敢再大吵大闹,丢下一句:“再让我们看见你,你就没这么好运了。”说罢便绕着从后门进去了。

    宋小六站稳后对顾谦轻声说了句:“谢谢大人。”

    少年开口便让顾谦震惊了,为了避免在路上被土匪盯上,他们便将身上的贵重之物全部收起来了,身边这个少年是如何看出自己是有身份之人呢?

    “你为何叫我大人呢?”顾谦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小子。

    宋小六出声:“大人虽然身上没有佩戴任何贵重之物,但衣衫材质却十分珍贵,寻常人穿不起,再结合您身上的气质便知晓您是官职之人。”

    宋小六本可一句“猜的”打发了顾谦,但他没有这样做是因为想要留在顾谦身旁。

    自己如今这个身份必须得找个依靠,要不然定抗不过这个冬天。

    顾谦便是最好的选择。

    他只是临时路过这里,自己混在他的队伍里便可出城。

    顾谦笑了笑,没想到身边这个小子在这么虚弱的时候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精准判断。

    大冬天的身上还穿着秋天的单衣,“别站在这吹冷风了,先进去吃的东西暖和暖和。”

    顾谦进门先朝看着自己的几人示意等等,然后领着宋小六走向一个没人的小桌点了碗面。

    等面的间隙顾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宋小六是诚心想要跟着顾谦的,便如实一一告知。

    “我叫宋小六,从小就被卖到了这里一个大地主的家里,数日前地主的小儿子失足落水死了,他要我们几个和他儿子年龄相仿的去陪葬,以免他儿子在地下孤独,我找机会逃了出来,东躲西藏到今天。”说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求您救我,往后我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

    话音一落便在地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面正好此时上了,顾谦把宋小六从地上扶了起来,“竟有如此荒诞之事,实在可笑!”顾谦看着只盯着自己还未动筷的宋小六说道:“先吃饭吧,你既在这样的境地里遇上了我便是与我有缘,我若今日不带你走你也抗不过这个冬天,索性我就带你走。”

    宋小六又要跪,顾谦连忙拦住了,“行了行了,快吃饭吧,一会凉了。”

    宜王看着这个跟着在老师身后的男孩并未多问,转身进了马车。

    寒风席卷而过,吹的一行人紧忙钻进马车,顾谦放下马车帘子的一瞬间不经意的看见宋小六站在马车边上被冻的瑟瑟发抖,身上露出来的地方还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你便和车夫坐在前面的车轼上,不必在下面走。”

    宋小六坐上去马车还没走多大一会,身后的车帘便被掀了起来,一身干净的冬衣从里面递了出来,公子模样的少年开口说道:“天气寒冷,父亲让你将这身冬衣穿上。”

    说完便放下帘子,重新坐了回去。

    宋小六攥着手里柔软的布料,隔着帘子对里面的人道:“谢谢老爷与公子。”

    说罢便连忙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这身衣服正是顾知为的。

    马车里面的沈宛如穿着槿紫暗花圆领对襟袄子,外面还披着绒毛团花披风,“老爷当真让这个孩子跟着咱们吗,可知他是什么底细,现在是特殊时期,咱们什么事都得小心点。”

    顾谦握住沈宛如的手,“放心吧,没事的。”

    听着风声在外面呼啸,顾谦很是希望能够快点到衢州,之前太医来给沈宛如请脉,说怀的是双生子。

    看着沈宛如比平常孕妇大许多的肚子,顾谦内心满是自责,只希望这一路上安稳的过去,尽量少让夫人受点跋涉之苦。

    一行人继续往南走了两天,这地界荒凉,几乎没有客栈,只好找个避风的地方睡在马车里,留下几个家仆晚上轮流盯梢。

    外面终归是外面,谁都睡的不安稳。

    下半夜的时候听见外面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宜王和顾谦在马车里瞬间就醒了,仔细辨别着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打瞌睡的仆从发觉了声音,“谁啊?”

    话音刚落便闷哼一声,宜王掀开帘子便看见了一把刀插进了那个仆从的腹部,仆从捂着伤口倒了下去。

    “兄弟们给我上,把今天这笔拿下了咱们又可以潇洒好些日子了。”领头的土匪头子和李越对视后,便朝李越冲去便招呼着手底下的几个小弟。

    随行仆从也是反应极快,“保护大人。”

    在这次南下途中,都是让仆从统一喊他们大人,并没有暴露真实身份,这样在路上能少些麻烦。

    这些能跟着一起南下的仆从都是他们非常信任的,在危难时候都拼死保护主子。

    一伙土匪兵分三路,朝着三辆不同的马车冲去,个个手里都拿着刀。

    三个土匪朝顾谦这边跑来,瞬间和外面的仆从拼杀起来,宋小六一直蹲在马车黑暗的角落里观察着形势,看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便拿起脚边的一个大石头飞快地从黑暗里冲上去,对着一个土匪的手腕就砸了下去,那个土匪的刀松了手,宋小六立刻将刀捡起来,毫不犹豫的将刀插进来那个土匪的腹部。

    第一下没有彻底将土匪的腹部刺穿,便又往前深深一捅,土匪彻底倒了下去。

    在一旁打斗的两个同伴看着倒下的土匪,一分神便被很快的制服了,宋小六为着以防后患,免得在后面的路上他们再次找麻烦,便将跪在地上的两人都一刀了结了。

    顾谦透过窗户看见这一幕不敢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会如此狠毒,但也正是他的狠毒救了他们一家人,否则真的和这些土匪打到后面,说不定真的会出大乱子。

    这边的几个仆从立马跑到宜王那边去帮忙。

    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突然对手又多了几人,土匪渐渐变得劣势,最终合力将土匪头子摁倒在地,小喽喽们一看大哥被制服了便都缴械投降,不在反抗。

    将这伙土匪全部驱赶到一个地方抱头蹲着,宜王和顾谦都从马车上下来了,“老师,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顾谦偏头看了看一旁垂头站着的宋小六,“都杀了吧,这些人刚才都是拿着真刀砍咱们的人,留下来也会继续祸害别人。”

    顾谦从宫变那天晚上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世道里,只求一个为己,往后他也会将这些都教给跟着自己的人。

    哀嚎声散去,一切处理干净后又恢复了安静,离天亮还有一会,众人又都开始休息,为明天的路程养精蓄锐。

    顾知为安抚着受了惊吓的母亲,沈宛如渐渐被安抚了下来,只是后面的李青银和顾佩母子俩被吓得不轻,他们如何见过这样吓人的场面,李青银毕竟是大人还好一点,紧紧的搂着怀里低声哭着的儿子哄道:“佩儿不怕,没事的,没事的。”

    “宋小六你过来。”顾谦把宋小六带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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