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一夜辗转反侧,不忍入睡。

    阿姊在时,她还是垂髫之龄,爹娘总是去铺里忙碌,她便由阿姊照顾,穿衣睡觉,无一不周。

    与从小混世魔王的她不同,阿姊是极温柔端方的姑娘,从来最让爹娘省心,但也最心软,抵不过她哀求偷带她去看朝阳。

    那日姐妹二人提着一盏小油灯摸着黑出发,一路跌跌拌拌,终于在日出前爬上了后院那座矮山。

    一别十年,她连阿姊的模样都快忘了,却还牢记那日的太阳,旭日光影落在阿姊脸上,照出一片暖融笑意。

    娘亲临走前还牵挂着阿姊,怕她不好。

    茯苓好想带她归家,告诉爹娘她们都平安。

    司药所似乎惯于早起,不过寅时,外面便有隐隐约约的动静,茯苓本就失眠,索性也早起梳洗。

    待到顾司药前来时,就见茯苓已经顶着天光在院中晨练。

    待到茯苓吐气收势,顾司药方才出声,含笑道:“怎的不多睡会儿,昨日睡得可还好?”

    茯苓垂手行礼,应道:“司药所一应俱全,托司药的福,奴婢睡得安然。”

    顾司药心情不错,见茯苓如此勤奋便拉过她手,亲亲热热携着她出门:“既如此,便带你去用早膳,顺带认认路,好叫你日后方便。”

    茯苓乐得与顾司药亲近,一路上妙口生花,将顾司药逗得心满意足,只觉得这小丫头没选错,竟是往日几个学生中数一数二的贴心。

    司药所有自己的小膳堂,她们到时,里面用餐的人已经不少,见顾司药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顾司药轻轻颔首,又轻拍三下,待到膳堂一片寂静,顾司药庄重道:“这位是茯苓,新入司药所,往后便跟着我学习,茯苓擅药理药方,你们日后若有疑问,可以多向她讨教。”

    一时间膳堂内诸宫女皆看向茯苓,茯苓微微垂眸,避开那些或好奇、或嫉妒、或讶异的目光,随着顾司药落座于正座下首。

    茯苓默不作声开始用膳,同时关注不远处聚在一起的诸女交谈,她一贯耳聪目明,纵使旁人已压低声音,也能听个大概。

    “司药又新收弟子,不知这位本事如何。”

    “你管呢,再有本事,还不是和先前那位一样,看都懒得看我们一眼。”

    “吃你的罢,仔细被司药听见。”

    “茯苓,怎么不吃?”顾司药放下木筷,看向忽然停住动作的茯苓,关心道:“可是不合胃口?”

    茯苓这才从思考中回神,适才宫女话中含义让她有些意外,这司药所内部关系怕是有些难言,竟是隐隐有些分裂之势:“只是想起了家人,司药这两日关爱,实在让茯苓不知如何报答。”

    茯苓说的情真意切,顾司药仔细打量她,便见面容清丽的少女眼下隐隐青紫,昨夜怕是不似她所说般睡得安然。

    又思及派人向范嬷嬷打听来的茯苓身世,茯苓一介孤女骤失父母,为求自保不得不进宫,一时之间怜上心头,忍不住揽过她来,“好孩子,往后叫姑姑便是,既进了宫便好好的,姑姑不会埋没了你。”

    茯苓面上感动,眼眶微红地看向顾司药,眼神澄澈剔透宛如赤子,看的顾司药越发感慨,思考片刻便道:“我一会儿要去尚服局,为顾尚服施针,茯苓不若与我一起,好教我带你认认人?”

    顾司药此言全然好意,当真是在为她考虑,想让茯苓多认识一些女官,日后也好在宫中行走,茯苓自然不会不知好歹,驳了顾司药一番苦心,欣然应下。

    新鲜出炉的姑侄二人备好医具耗材,亲亲热热挽着手去尚服局,尚服局主司前朝后宫衣饰珍宝,大到祭礼大典,小到四季常服,全赖她们负责,自是忙碌无比。

    可今日到访,二人还在巷口处尚未转弯,便听见前方异常嘈杂,似是有人叫骂。

    茯苓与顾司药对视,默默加快脚程,一转弯便是一派混乱,尚服局门口已然乱成一锅粥,一女子叉腰叫骂一女子哭啼,两边各有衣饰相同的尚服局宫女拉扯安抚,各个苦着脸,看见顾司药简直像是看见了救星。

    一宫女三两步上前,对着顾司药庆幸道:“还好您来了,家中几位恰好外出给娘娘们送新裳,眼前这样,若您不来这儿可真没法收场。”

    茯苓随着顾司药一同疾步向前,顾司药望着眼前景象奇道:“你们今儿这是怎么了,哪里来的两尊大佛,竟有如此阵仗。”

    小宫女摆摆手,一副晦气模样:“您快别提了,地上那位是夏美人身边的,今日来取春裳,没想到在门口撞上楚嫔娘娘的大宫女,一碰面就说夏美人抢了她家娘娘衣服,可不就闹起来了。”

    顾司药步履微顿,“那位有孕了,还需身边人跑这一趟?”

    茯苓默不作声随在顾司药身旁,脑中思绪不断。听上去这位楚嫔娘娘似乎身怀龙嗣,怪不得身边大宫女如此气盛,想来是身有依仗,全然不惧。

    但听顾司药言下之意,宫中有孕妃嫔应当是由尚服局亲自将衣裳送到宫中?

    小宫女闻言也皱起脸,不解道:“早上得去几位娘娘处,下午便会去送了,却不知下面人是如何传的话,楚嫔娘娘的人竟一早跑了来。”

    是有些奇怪,顾司药颔首,示意自己已经了解,地上那位哭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见顾司药试图行礼问好,一张口便是一声哽咽。

    顾司药连连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许久不见安萍姑娘,不知楚嫔娘娘近日身体可安?”

    那位叉着腰的宫女见到顾司药,行事略微收敛,叉着腰的手总算放下,对着地上的那位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多谢顾司药关心,娘娘身体安泰,若是少些没眼色的东西,想来会更好。”

    顾司药笑容未变,只做出一副好奇样子,问安萍怎么这么一早便来取衣裳。

    安萍听见,脸色更差,狠狠剜了一眼不吭声的尚服局众人,语气鄙薄:“娘娘一早便被声响闹醒,一问才知道是尚服局诸位大驾光临给温妃娘娘送衣裳,娘娘好奇,便让我早些来取,省的诸位忙碌多跑一趟。”

    温妃和楚嫔都居于令和宫,温妃位主殿,楚嫔则是西偏殿。

    茯苓心下了然,怕是这位楚嫔娘娘见温妃能早得衣裳,自己却没有,顿时恼怒,才有了早上这出大戏。

    “那这与夏美人又有何干?”顾司药疑惑,这事端听着分明只与温妃和楚嫔相干,可地上还坐着一位在哭呢。

    “她还好意思哭!”安萍不问还好,一问又如炮仗一般一点便炸,“我们娘娘明明先前选了块铜绿的料子,可待我一瞧,竟是被人取走了,我追出来就看见这丫头怀里抱着,让她给我就是,搞的竟然像我强抢!”

    尚服局诸位基本都是后面闻声而来,此前都没听见这些,一时间面面相觑,其中年岁大一些的一位女官给了后面小宫女一个眼神,等宫女匆匆离开,女官挂着笑脸上前两步:“安萍姑娘先别着急,已经去查了,不如这样,先去殿内坐坐,楚嫔娘娘还有几身衣裳在,不如您一起过目。”

    一边说话一边带着安萍往内屋走,待到二人背影不见,茯苓这才放心,与顾司药一起扶起地上那宫女。

    “你往后当差,可千万要仔细了。”顾司药顺手将宫女怀中抱着的新裳递给茯苓,替她拍了拍身上尘土,语重心长,“若是没拿错还好,错了的话,记得向安萍姑娘低头道个歉。”

    小宫女两眼已经肿成核桃仁,发丝也散乱不堪,拉着顾司药衣袖可怜巴巴地点头,任由顾司药领着她向前走。

    茯苓落后一步,跟在顾司药身后不紧不慢,视线却始终落在怀中衣裳上,若有所思。

    里面已经查清,确是夏美人的宫女疏忽,拿错了楚嫔衣裳,小宫女臊的两颊绯红,忙将衣服还给安萍,安萍接过,又是一声冷哼。

    好在现下周围人多,安萍没再发作,匆匆走了。

    尚服局众人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先前那位拉走安萍的女官笑脸一垮,满脸疲色上前与顾司药招呼:“今儿让您看笑话了,尚服去了皇后娘娘处,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回了,不如我先领您过去?”

    “劳钱掌制费心。”顾司药自是随她安排,领着茯苓便去了正屋等候。

    尚服局正屋与司药所区别不大,只略微宽广,家具布局大致都相同。

    茯苓二人在矮塌前依言坐下,钱掌制刚安排好茶水点心,寒暄之语尚未出口,便被满面焦急的宫女唤走。

    茯苓瞄了一眼顾司药,对方已经熟练地提壶斟茶,拂去飘萍后推给茯苓一只小盏:“喝罢,尚服局总是如此,习惯便好。”

    茯苓颔首接过茶杯,面色颇有些纠结:“姑姑,刚刚奴婢发现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司药好奇:“有何不可?你说便是了。”

    茯苓依旧有些踟蹰,思考几息后低声道:“安萍姑娘拿走的那衣裳,怕是浸了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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