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广陵时见过这句话,在洛阳看到却还是头一遭,听说是和什么太平道有关,前头应该还有两句话,‘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今年正是甲子年,百姓们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倒也合理。只是臧环一直不明白,苍天和黄天又是指代的什么。

    “苍天已死……”曹操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曹操便告退了,走之前他解了腰间悬挂的两块璞玉,赠与二女:“今日巧遇二位姑娘,甚是有缘,只可惜没有准备。议郎曹操,这两块蓝田璞玉就赠与二位姑娘了。”

    虽然蓝田美玉天下闻名,只不过作为原产地的京兆蓝田县,离洛阳并不算远,蓝田玉其实在洛阳倒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再加上它的上个头属实不大,只有指头大小,更何况还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臧环心想也不至于很贵重,便索性没有推诿地收下了。

    ……

    臧家的马车出发时只有两个人,回来时却有三个人。

    许攸已经喝醉了,正倒在车厢里不省人事。据他所说,他来时是坐着袁家马车和袁绍一同前来的,怪不得他今天连件外氅都没有穿。这下好了,只能是臧洪载着他回家了。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才刚刚到了宫城附近,许攸却醒了,醉醺醺地说道:“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子源兄,你若是就此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你我之间的交情啊。”

    “当然当然。”臧洪也喝了不少酒,随口回道。

    臧环摸了摸刚刚收到的蓝田璞玉,看着许攸那放浪形骸的样子,不由得她想到了宴会之上赵昱那高洁脱尘的样子,心想:“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果然不假。”

    臧环仰头再次看到了复道,只不过这次许是天已黑透了,复道的光彩已经不在,反而是被积雪遮蔽,显得灰蒙蒙的。

    ……

    又在洛阳住了几日后,臧洪便动身前往琅琊即丘上任了。

    因为赵昱和臧洪的目的地即丘与莒县都在琅琊境内,二人便相约同路。此外,与他们一同的还有一人,也是刚刚由郎中升任彭城国菑丘长的东海人王严,不过他并非是如臧洪那般被举孝廉为郎,而是因为读书治经享有盛誉而被特别拔擢的。

    臧环每次看到王严的时候,他都是正襟危坐在马车里专注地读着书,无论是喧闹的马市还是连绵的北邙山,亦或是奔腾的洛水,都不能打搅他分毫。

    十余天后,终于到了即丘境内,王严在此前就已经提前向二人告别,独自往南去彭城国菑丘县赴任去了。

    “自从过了洛水,这一路上无论是兖州豫州还是徐州,无论是村庄还是城邑,都显得越来越荒凉破败,处处都是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不说是比洛阳,就算是半年前我从广陵来洛阳途中见到的景象,也和现在大不一样。为何这才短短半年,就……”臧环不忍心再看到路边的惨状,合上了窗帘。

    “是啊,天气那么冷,他们身上还那么单薄……我们都没带多余的粮食衣物,若不是有景兴先生在,不知道又要饿死冻死多少的无辜百姓。”赵徽此刻和臧环同乘一车。

    一路上王严有求必应,不断的施舍给流民粮食以及物资,数不尽的百姓跪在路旁,只能不断叩首流泪感激着王严无以为报的大恩大德。

    臧环看着路边匍匐着的百姓们,他们扶老携幼整整齐齐地跪在路边,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脸,但仍能直白的感受得到他们流露出来的那股真诚。

    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种出来的粮食会完全不够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新上任县长的粮食好似永远都施舍不完。他们只知道,现在是王严让他们过了下去,他们只能感恩,他们也只有感恩。

    臧洪和赵昱平时都清廉惯了,此去赴任都没有带什么辎重,如今王严已经离开,面对仍然随处可见的流民,反而是拿不出什么钱粮来赈济他们,这一点令臧环十分羞愧。

    ……

    到了即丘,也就意味着赵昱要向臧洪告别,独自向北前往莒县了,而臧环和赵徽也是时候分别了。

    赵昱站在沂水桥头,寒风卷起他正在作揖的衣袖:“子源,后会有期。”

    臧洪也回了一礼:“元达,珍重。”

    金灿灿的阳光撒在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上,笼罩着二人的身影熠熠生辉。

    臧环一步三顾恋恋不舍地频频回望着赵家兄妹的背影,直到他们上了马车,又直到他们的马车消失在了黄尘与寒风中。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今天的太阳比前几日暖和得多,只是臧环觉得依旧寒冷,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呆呆地坐着。

    天高水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正遐想间,一道婴儿的啼哭打碎了这一切。

    婴儿的哭声凄厉惨绝,就连臧洪都被吓了一跳,他和臧环急忙下车查看。

    “公子,是个男婴,被人落到了草丛里,这天寒地冻的,再这么下去准是活不成了。”从广陵起就为臧洪驾车的仆人魏方抱起了男婴,说道。

    “不可能啊,他明显是被刚丢到这里不久,他的父母……”臧环在远处看到了一个瘦弱妇女的身影,她正躲在树后的阴影里瑟瑟发抖,若不是有那棵大树在,她恐怕已经被风吹走了。在注意到自己被发现后,她慌慌张张地往树林深处跑去了。

    臧环刚想去追,却被臧洪拦住了,看着臧洪那悲戚的眼神,臧环才明白为什么这男婴会这么瘦弱,为什么正月刚过那妇女却穿的那么单薄。

    当臧环再次去看向那妇女,却发现她已经被树林吞咽了,狂风摇曳着树冠簌簌作响,墨绿色的尽头是一片漆黑,阴暗而恐怖。

    臧环又看向天边,看向那已经有轮廓浮现的即丘县城,她不禁想起了那高大到好似直入云霄般的洛阳城墙。接着,她又想起了洛阳城中那奢靡的晚宴、明艳的复道、巍峨的宫阙……最后她摇了摇头,缓缓地走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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