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与焉上次情急之下扮成哥哥混了过去,令她萌生了继续扮下去的想法,这个家需要哥哥,她也需要用这样的身份去查清真相。

    只是她万万不能露馅儿,“我一定会探明真凶,为哥哥昭雪。”

    嫂嫂垂头不语,陆与焉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昭雪过后家产便会被宗亲觊觎。

    “若圣上英明,我自会陈情,有陛下开恩,谅旁人也不敢动歪心思。”

    孟槿无言,低下头,满眼的担忧。

    “嫂嫂只管保养好身子,安心生产便是,旁的事有我呢。”陆与焉劝慰道。

    “既要扮,就要扮得以假乱真,扮得连我也瞧不出来,官场上个个都是人精,焉儿,你千万小心。”孟槿严肃道,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们以陆与容染疾的名义告了一段时间假,一是想消磨真凶耐心,逼对方出手,好顺藤摸瓜。二是在家潜心装扮,务必使她看起来就是陆与容本人。

    陆与焉身材单薄,为了使体型更接近哥哥,她不得不在衣服里塞了些其他东西,又往鞋子里垫了好些鞋垫。

    屋子里只有她和孟槿二人,嫂嫂孟槿悉心纠正她的一举一动。

    “子容走路会更慢些。”

    “他不爱笑,平时说话的时候头会侧一点点。”孟槿用手捧着陆与焉的脸,轻轻侧了一些。

    “他笑起来的时候是这样的,嘴角不会抿得太开。”孟槿一边说一边精益求精地将笑容的幅度都调整好。

    “他只喝热茶,凉了就不爱喝了。”

    “他写字的姿势是这样的。”孟槿拿起一支毛笔,有模有样地写着,然后转头看陆与焉,“我给你找了些子容的字,你好好练练。”

    陆与焉看得都呆住了,“焉儿只是形似,嫂嫂可谓是神似。怕是连哥哥都没有这么了解自己。”

    本是夸赞的话,孟槿听得却伤心了,“他是我的枕边人,我怎会不了解他。”

    “嫂嫂你别难过,哥哥也不希望你伤心,焉儿原本还怕扮得不像,但得嫂嫂指导,外人一定瞧不出来。”

    几乎半个月过去,凶手都没有新动作,总称病在家不是办法,陆与焉不喜欢被牵着走,决定主动出击。

    还不到五更天,深蓝夜空还挂着星,孟槿坚持为陆与焉整理衣冠,“我等你回来。”她目光温柔,以前她也总是这样和陆与容道别。

    走时陆与焉再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她已经和哥哥别无二致。

    骑马去上早朝,她一颗心仍慌乱不已,但喜怒不形于色,外面看不出有什么。上朝的规矩已经琢磨了很久,同僚的画像也能全部认清,但心里还是有些虚。

    才到待漏院,刚好听到鼓敲到第五下,已经五更了,那里已经有不少官员,而外头在叫卖吃食,靠墙角睡觉的人便觉得那些声音吵闹。

    “子容,好久不见,可痊愈了?”陆与焉才下马就被一个穿绿色官服,生的富态圆润,宽鼻大眼的男子截住。

    陆与焉立刻就认出那是诨名“猪头胡”的吏部员外郎胡彬彬,比哥哥品级低些,他承袭了祖上的杀猪手艺,自己也爱吃猪头肉而得此诨名。因出身低,朝中好些人都瞧不上他,但他心宽体胖,也不理会那些贬低,成日里乐呵呵的。

    “劳质文挂心。”陆与焉客气道,她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字质文。

    “你怎么不叫我猪头了,文绉绉的,跟我不熟似的。”胡彬彬不满地嘟囔道。

    陆与焉一直以为哥哥是谦谦君子,端庄有礼,万万没想到也有这样一面。今天出师不利,一来就栽了,好在对方是个大老粗,不理会这些细节,找个由头糊弄过去就是了。

    “哎,你不知道。”陆与焉叹道,“这大病一场,脑子不中用了,好些事都记不太清。”

    “我看你这身材也削瘦了不少。”胡彬彬一拍陆与焉的背,力道之大,她险些没站住。

    “子容,你没事吧?”他赶紧关切道,“你瞧我,从前杀惯了猪,这手上没轻没重的,没拍着你吧?”

    “无碍无碍。”陆与焉舔着脸笑道。

    “你这身子骨也太虚了,我媳妇儿才从老家捎了上好的人参,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补补。”

    “有劳猪头费心,但大夫说了饮食清淡些好,不可着急进补。”陆与焉婉拒。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让人送过去就是,什么时候你可以进补了你再用。”胡彬彬豪爽热心得不容人拒绝。

    二人正说话,穿着绯色官服的江怀言从身边经过,身材颀长。

    大家都站着,陆与焉才发现江怀言比哥哥还要高一些。

    “呦,这不是陆大人吗?你的病终于好了?”他故作惊喜,实则揶揄。

    陆与焉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是啊,终于好了,江大人还有心惦念我,不知事情查的如何了?”

    “这是大理寺的事,陆大人还是想想自己吧,积了那么些天的公务,什么时候才处理的完啊。”江怀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他这个人说话总不留情面,也不知背地里要遭多少人记恨。

    待江怀言走远了,胡彬彬才和陆与焉小声嘀咕,“你怎么惹上他了?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

    “我可没惹他,是他来惹我的。”陆与焉又想起那天他搭自己的手腕,耳朵羞愤地红了,偏偏还连句登徒子也不能骂出口。但很快她又放平心态,她现在要当自己是个男子,男子是不会在意和男子之间的接触。

    “离他远点儿吧,他在朝中树敌颇多,你别引火烧身。”胡彬彬好心提醒。

    “知道了,猪头。”

    “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胡彬彬忽然神秘起来,用手勾了勾示意她俯身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吏部侍郎钱大人不是去年被点了鹾政去河东巡盐了吗?我最近听到消息说他受贿被抓了,人现在就押在大理寺。这事儿是江怀言办的,谁不知道钱大人是晋王的人啊,这不明摆着要打晋王的脸吗?”

    二人没再聊下去,时辰已经到了,宫人们一一检查过大臣身上的味道,才放众人入殿。陆与焉知道检查气味是因为皇帝的爱猫,说是得这猫欢喜,就能得官家欢喜,从前还有不少官员喜欢在身上弄些鱼腥气引得猫儿驻足。

    最后弄得朝堂宛如鱼市,皇帝觉得有伤大雅才勒令官员不许搞这些,违者罚俸一年。

    宣政殿内,官员按品级排列有序,今日不是常朝,京中九品以上的官员都在这儿,陆与焉站在偏前的位置,瞥到那列于百官之首的不是王公贵族,也非肱骨之臣,而是一只酣睡的黑猫。

    这便是皇帝的爱宠,因为捕鼠有功被封为辅国大将军的猫,圣上御赐了正二品的官衔,但据说俸禄是按正一品给的。

    天下多少举子寒窗十年也难挣到一个九品小官,想来也令人唏嘘。

    陆与焉没敢多看,恭恭敬敬地站着。

    皇帝被人搀扶着上朝,陆与焉没敢直视,也不敢瞥一眼,十分小心。

    他一来,那猫就醒了,先是跳到皇帝膝上,皇帝怜爱地摸它的头,而后将它放走,任它在殿里跑跳。

    辅国将军时不时跳起来抓一抓官员的袖子,紫色、绯色、绿色的袖子都被它抓过,但它兴致不高,这些世人追求的官阶对它的吸引力还不如一条鱼,抑或一只老鼠。

    它跑到陆与焉面前停下,陆与焉的心吊起来,它来来回回嗅她身上的味道,好在它不会说话,否则定会告诉皇帝这是个生人。

    忽地黑猫发狂去抓她的袖子,而后一跳抓伤了她的手臂,白皙细腻的手背已留了三道抓痕,渗出血来,她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但握笏板的手却没有丝毫晃动,陆与焉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不为所动。

    “快把将军抱开。”皇帝发了话,太监们才上前抱走了黑猫。

    龙椅上的皇帝慵懒地瞥了一眼,“是子容啊,倒是许多时日不见,身子可大好了?”

    “回禀陛下,臣已痊愈,谢陛下挂怀。”她恭敬地出列,鞠着躬回话。

    “想来定是辅国将军多日不见你,觉得你生,你别往心里去。”皇帝宽慰道,“德恩,带他下去找个太医瞧瞧。你也不用上朝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谢主隆恩。”陆与焉得体地行跪拜礼,没想到自己“旧病”才愈,就又添新伤,不过结果不算坏。

    “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陆与焉这才瞥到了一眼圣颜,他没有服天子相配的龙袍,而是穿着一身道袍,胡子已经全白了,享了这么些年富贵,骑马射箭、领军打仗的本事已经被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肥硕的大肚子,看着像个平易近人的老头。

    皇帝身边的德恩公公领着她去了太医院,还双手奉上了一盘子金银,“陆大人,这是陛下赏的。”

    陆与焉又朝着这盘子赏赐跪拜谢礼,感念皇恩浩荡。

    公公在前面领着路,嗓音尖细地嘱托道:“陆大人,将军伤了人陛下都会赐些物件儿,但千万不要声张,否则人人都想被将军抓,将军哪儿抓得过来啊。”

    陆与焉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害怕被太医瞧出些什么,好在黑猫总是伤人,德恩公公一说她被将军抓了,太医就熟练地给了她一瓶药膏,连脉都没有诊。

    此时天还黑着,但她已经得了恩典可以提前回去了,当她骑上马准备离开时,还郑重地望了一眼宣政殿的位置,在那里,有杀害哥哥的凶手,她一定会把他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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