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唉，总算是将那帮瘟神送走了，这浩浩荡荡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季府是谋反了呢。”
“乱说什么话，你这小命不想要了？”
雨水沿着潮湿的瓦缝汇集，串珠似的一滴一滴的从屋檐上砸落。天色昏沉，雨后的空气混着稠重的湿闷感，让人喘不上气。
最先被这天气所烦扰的是季府守门的小厮。
“怕什么。”高个的那个嘟囔道，“昨晚那群官兵闹的那样凶，是个人都会睡不好，现下只有我们这群不值钱的醒着，其他人都睡着呢。”
矮个的转头瞥了一眼府内。
草木经过昨夜的摧残，像是遭了雷劈似的，一个个萎靡焉败。雪白的丧幡被风吹得在空中，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垂落。
往日井井有条的季府，此时竟平添几分凄凉。
不过昨夜……季府的确不算太平。
先是两天前在外宅养病的老夫人突然去世，打得府邸的伙计措不及防。好不容易把丧礼操办完成，本该今早丑时抬棺入祖坟，谁知半夜杀出了一群官兵。说是有追查的重犯闯进了季府的主宅，非要查个明白。
季府的主人，也就是当今莫塞部的副将季敬淞，自然是不肯。老夫人乃先将军遗孀，为季家诞下一双儿女，功德无双，岂容外人肆意亵渎。
一见官兵带人就要闯进灵堂，季敬淞当即拔刀。年少就骁勇善战的将军手腕一翻，三尺青锋就抵上带头人的颈侧。
“你是没亲眼见那场面，”高个的啧啧称道，“将军勃然大怒。要不是顾忌着事情发生在老夫人的灵堂前，那官兵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在场的亲眷下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后来呢后来呢？”另一小厮被勾起了兴趣，直勾勾地盯着高个的嘴，想从里边撬出点东西。
“后来宫里的文书呈上来，说是部长授意搜查。那带头的官兵顿时长了底气，耀武扬威地就进了灵堂。季将军气的脸都紫了，愣是一句话没说，叫这群混蛋顺了意。”
“啊……竟是这样。”小厮张大双眼，“难怪我听总管说季将军遣散了守灵的亲眷，一个人待在灵堂里到现在还没出来。”
“将军眼下心情不好，我们可得注意点，千万别撞枪口……”高个的话刚说一半，忽的眼前飘来一抹清亮的浅鹅黄色。
雨中的姑娘站在府邸的台阶前，一手扶着白纱飘扬的竹斗笠。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拍在她的肩头，衣料眼见的一点一点地被水沾湿。
“请问……这里是季府吗？”
姑娘的声音隔着滴答的雨水声闷闷得响起，轻柔地像是踩在人心上：“贵府不日前在一品香定了香料，今日刚好秦姊姊不在，就由我送来了。”
“什么香料不香料……”
话说到兴头上突然被打断，高个的不悦地正要抱怨。
谁知有一缕微风徐徐而过，来者竹斗笠上的白纱被吹得一阵翻飞翩跹，缓然落下的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少女流畅的下颌线若隐若现。
高个的不耐烦的嘟囔忽的消了尾音。
“哦，是贵府一位叫红绣的姑娘交代的。”少女非但没有在意他不耐烦的语气，反而谦逊温和地解释道，“她前几日让我们老板看看这款香料里放了哪些药材。可因为这香料是宫中所赐，研磨精细，一时未能一一辨别。老板苦心挑拣了几天，才总算有了些眉目。我此行来贵府，便为的是这事。还请大人通报一声。”
“人就别进府了，东西给我。”矮个的小厮上前一步，伸出手就要接少女身前提着的小盒。
谁知少女一避让，小厮悬在空中的手落了空。
他心觉尴尬，心底没由来冒出三分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的失礼。”少女低下头道，“这香料的成分复杂，老板交代了许多，恐怕会需要小女亲自入府为红绣姊姊讲解。”
“那真是不巧，府里今日有事，不让进人，姑娘请回吧。”
矮个的一转身，手刚好准备拉上门环关门谢客。
“大人且慢！”少女一着急，莽撞地伸出手要阻拦。
“——哐！”
笨重的沉檀木门顷刻阖上，少女猛然将手抽回，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她惊呼一声，再度收回手时左手四指上已经被门碾出了一道惹眼的红痕。
高个的瞧清了这一切，忙不迭问：“姑娘没事吧。”
少女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竹斗笠上的白纱微微腾起。
高个的在这白纱一起一伏间看了好几眼，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巧可以看见她清亮灵动的眼眸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我没事。”少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勉强稳住微颤的声线。
“只是……那日我已经和红绣姊姊约定好今日将这香料方子送达。若是就此耽误了红绣姊姊，惹了她生气……”
“府里规矩。”矮个的不留情面地打断她，“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姑娘若是要亲自进府，还是他日再来吧。”
“好……”
见他语气不容置喙，少女失落地点了点头。
“那多谢大人告知了。”她竹斗笠一低，慢慢地转过身去。
淋湿的衣袂在风中沉重地翻飞起来，染了泥泞的绣鞋踩在水坑里。
纤细瘦小的背影更显落寞。
矮个的脾气软了下来，高个的突然拉了一下他的手肘，附在他耳边低声提醒：“这红绣是小姐底下的人，专门替小姐办事。小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虽然将军下了命令说不让进，但这会儿总管也还睡着，反正没人看见，干脆就放人进去吧……”
耳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图伽欲进不进地迈出几步，每走一步心里便默念一个数。
“一。”
“二。”
……
果然，“三”字还未出口，身后便传来一道刺破空气的声音。
“——姑娘！”
图伽蓦地回首，但见季府大门下，高个的一脸雀跃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
“唉，总算是将那帮瘟神送走了，这浩浩荡荡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季府是谋反了呢。”
“乱说什么话，你这小命不想要了？”
雨水沿着潮湿的瓦缝汇集，串珠似的一滴一滴的从屋檐上砸落。天色昏沉，雨后的空气混着稠重的湿闷感，让人喘不上气。
最先被这天气所烦扰的是季府守门的小厮。
“怕什么。”高个的那个嘟囔道，“昨晚那群官兵闹的那样凶，是个人都会睡不好，现下只有我们这群不值钱的醒着，其他人都睡着呢。”
矮个的转头瞥了一眼府内。
草木经过昨夜的摧残，像是遭了雷劈似的，一个个萎靡焉败。雪白的丧幡被风吹得在空中，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垂落。
往日井井有条的季府，此时竟平添几分凄凉。
不过昨夜……季府的确不算太平。
先是两天前在外宅养病的老夫人突然去世，打得府邸的伙计措不及防。好不容易把丧礼操办完成，本该今早丑时抬棺入祖坟，谁知半夜杀出了一群官兵。说是有追查的重犯闯进了季府的主宅，非要查个明白。
季府的主人，也就是当今莫塞部的副将季敬淞，自然是不肯。老夫人乃先将军遗孀，为季家诞下一双儿女，功德无双，岂容外人肆意亵渎。
一见官兵带人就要闯进灵堂，季敬淞当即拔刀。年少就骁勇善战的将军手腕一翻，三尺青锋就抵上带头人的颈侧。
“你是没亲眼见那场面，”高个的啧啧称道，“将军勃然大怒。要不是顾忌着事情发生在老夫人的灵堂前，那官兵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在场的亲眷下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后来呢后来呢？”另一小厮被勾起了兴趣，直勾勾地盯着高个的嘴，想从里边撬出点东西。
“后来宫里的文书呈上来，说是部长授意搜查。那带头的官兵顿时长了底气，耀武扬威地就进了灵堂。季将军气的脸都紫了，愣是一句话没说，叫这群混蛋顺了意。”
“啊……竟是这样。”小厮张大双眼，“难怪我听总管说季将军遣散了守灵的亲眷，一个人待在灵堂里到现在还没出来。”
“将军眼下心情不好，我们可得注意点，千万别撞枪口……”高个的话刚说一半，忽的眼前飘来一抹清亮的浅鹅黄色。
雨中的姑娘站在府邸的台阶前，一手扶着白纱飘扬的竹斗笠。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拍在她的肩头，衣料眼见的一点一点地被水沾湿。
“请问……这里是季府吗？”
姑娘的声音隔着滴答的雨水声闷闷得响起，轻柔地像是踩在人心上：“贵府不日前在一品香定了香料，今日刚好秦姊姊不在，就由我送来了。”
“什么香料不香料……”
话说到兴头上突然被打断，高个的不悦地正要抱怨。
谁知有一缕微风徐徐而过，来者竹斗笠上的白纱被吹得一阵翻飞翩跹，缓然落下的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少女流畅的下颌线若隐若现。
高个的不耐烦的嘟囔忽的消了尾音。
“哦，是贵府一位叫红绣的姑娘交代的。”少女非但没有在意他不耐烦的语气，反而谦逊温和地解释道，“她前几日让我们老板看看这款香料里放了哪些药材。可因为这香料是宫中所赐，研磨精细，一时未能一一辨别。老板苦心挑拣了几天，才总算有了些眉目。我此行来贵府，便为的是这事。还请大人通报一声。”
“人就别进府了，东西给我。”矮个的小厮上前一步，伸出手就要接少女身前提着的小盒。
谁知少女一避让，小厮悬在空中的手落了空。
他心觉尴尬，心底没由来冒出三分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的失礼。”少女低下头道，“这香料的成分复杂，老板交代了许多，恐怕会需要小女亲自入府为红绣姊姊讲解。”
“那真是不巧，府里今日有事，不让进人，姑娘请回吧。”
矮个的一转身，手刚好准备拉上门环关门谢客。
“大人且慢！”少女一着急，莽撞地伸出手要阻拦。
“——哐！”
笨重的沉檀木门顷刻阖上，少女猛然将手抽回，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她惊呼一声，再度收回手时左手四指上已经被门碾出了一道惹眼的红痕。
高个的瞧清了这一切，忙不迭问：“姑娘没事吧。”
少女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竹斗笠上的白纱微微腾起。
高个的在这白纱一起一伏间看了好几眼，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正巧可以看见她清亮灵动的眼眸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我没事。”少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勉强稳住微颤的声线。
“只是……那日我已经和红绣姊姊约定好今日将这香料方子送达。若是就此耽误了红绣姊姊，惹了她生气……”
“府里规矩。”矮个的不留情面地打断她，“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姑娘若是要亲自进府，还是他日再来吧。”
“好……”
见他语气不容置喙，少女失落地点了点头。
“那多谢大人告知了。”她竹斗笠一低，慢慢地转过身去。
淋湿的衣袂在风中沉重地翻飞起来，染了泥泞的绣鞋踩在水坑里。
纤细瘦小的背影更显落寞。
矮个的脾气软了下来，高个的突然拉了一下他的手肘，附在他耳边低声提醒：“这红绣是小姐底下的人，专门替小姐办事。小姐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虽然将军下了命令说不让进，但这会儿总管也还睡着，反正没人看见，干脆就放人进去吧……”
耳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图伽欲进不进地迈出几步，每走一步心里便默念一个数。
“一。”
“二。”
……
果然，“三”字还未出口，身后便传来一道刺破空气的声音。
“——姑娘！”
图伽蓦地回首，但见季府大门下，高个的一脸雀跃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