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静几乎用尽她和严浩这些年攒的钱,买下了林向晚建议的房子,乔迁新居之时,邀请林向晚和陆砚去暖房。

    林向晚带了一块地毯。

    那是三年前她首次访学时买的,归国时随着行李托运回来,吕静当时帮她收拾屋子,看到上面瑰丽的色泽和花纹,眼睛都直了,直呼林向晚不够意思,有这么美的东西,竟没给她多带一块。

    吕静开门,将人迎进了屋,看见陆砚手里抱着的毯子,大而明亮的丹凤眼立刻放出异彩,她一把抱住林向晚:“你可舍得把它给我了啊!”

    “那是,你听了我的劝,搬到这儿,我不得把你最稀罕的送来?”

    林向晚示意,让陆砚把卷成圆筒的地毯放到墙边,指着那上面丝带蝴蝶结,说:“刷了一个下午,比新的还干净呢。”

    吕静抿着嘴笑:“又不是你动的手。”

    林向晚打趣:“别因为他给严浩发工资,你就偏心向着他,我把唯一一块地毯给了你,他可是空着手来的,怎么,你们搬新家,他不得贡献点什么?”

    “人家贡献得可不少。”吕静拉着林向晚进屋,先一步开始参观布置好的新居,掀开勾画盖布,“看,这电视,还是彩色的呢!”

    林向晚回头,瞪了刚进门的人一眼。

    陆砚摸了下鼻子,解释:“真的没再去津城,这是最后一台。”

    吕静笑弯了腰,打趣:“你怎么像个小管家婆?你这都要走了,还盯着么紧、管这管那的有什么用?不放心他,你就留下来啊。”

    “别乱说。”

    林向晚不自在。

    吕静像发现了新大陆:“哎唷!你脸红了!我看见了啥,林向晚你竟然脸红了!”

    脸越发红了。

    吕静大嗓门响彻公寓:“我的天!你还说你俩没啥,真没啥你脸红个鬼?!”

    若非给她庆祝乔迁,林向晚定然是调头就要走的,陆砚仅从背影就瞧出了她心情不佳,冲严浩使了个眼色。

    “咳!”

    严浩板着脸将吕静拽进厨房:“快看看你烧的菜,要糊了。”

    “唉哟,谁让你把火弄这么大的!”吕静注意力被厨房灶上烧的菜吸走,严浩将门带上,端了盘水果瓜子花生进入客厅,转移话题,问:

    “你留学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走?”

    陆砚眸色加深。

    林向晚:“差不多办妥了,学校发了录取通知,顺利的话八月初能走。”

    “那就只有一个月,这么快啊。”严浩惊讶道,他最近才知道林向晚准备再次留学,还以为至少要明后年才走得了,没想到竟这么突然,说完,严浩下意识看向陆砚。

    吕静听到,从厨房快步冲过来:“向晚,这就定了?哎呀,恭喜你!还是你厉害,我们院林大公子出国申请都得排到明后年呢……”

    ……

    晚饭过后,吕静两口子将人送下楼,看着人走远,严浩教导:

    “以后,当那俩人面前,你少咋咋呼呼的。”

    “怎么,我和向晚闹着玩的。”吕静不服气,“我这么开她玩笑好久了,以前咋没见你说?”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严浩眼里的敏锐和他粗糙外表截然相反。

    吕静后知后觉,难以置信道:“我艹,他俩真在一起了?!”

    严浩:“你天天说不让我讲脏话。”

    吕静:“我又没当着孩子的面!你知道啥我还不知道的,赶紧说!”

    严浩:“艹”

    ……

    夜风柔和。

    蝉鸣息去,宁静的夜幕也,路边偶有几盏灯火。

    陆砚骑车带着她。

    “下个月走?”

    低沉的声音顺着夜风飘来,她先前已得到确切的录取消息,航班都已订好了,只是,一直不知该怎么开口告诉他。

    声音里的低落,让她此刻更不知该怎么应对,林向晚攥紧他衣角,等她回过神,忽然发现这路不是回学校的方向。

    “你走错路了?”

    车子刹住,陆砚长腿撑地,林向晚看见他堪称完美的侧眼,那双深邃的眼睛并没看她,听见他说,“只剩一个月,能不能多陪我一天。”

    林向晚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双拽紧衣角的手却缓缓松开,继而轻环在他腰上。

    劲瘦有力的腰部隔着轻薄衣料,透出青春独有的朝气。

    她在心底默想着,此次出去,最快也要五六年,又或许需要八年、九年……或更久。

    等回来再见,或许,他已年过三十。

    到那时,这坚实的腰腹可能被肥肉覆盖,那浓密硬挺的黑发可能会有些稀疏,还可能长出银丝。

    时光带给人的,除去风霜,必会有更多东西。

    林向晚知道,在不久的未来,这里社会生活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代的洪流将会让人们开启五彩纷呈的人生。

    新鲜事物将不断涌现,春风满街,繁华乱目。

    多年后,即便他还记得二人年轻时的交情,林向晚也不奢望他还能顾念旧日情分。至于跨国情恋,更是自始至终没进入她的脑海。

    林向晚压根就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羁绊,即便有人跟她说会永远爱她,她也不信她自己能多年如一日地爱同一人。

    于她来说,分别恰是这段关系的终止。

    终止在即,她想尽可能满足他所愿。

    车子稳稳停在前庭院树下,刚关上门,林向晚被身后人紧紧抱住。

    月色将两人轮廓镀上了层冷光。

    许久,那人只是抱着她,半张脸埋进她发丝间,再无其他动作。

    林向晚内心错愕,她以为,他叫她来是要那样的…

    不做?

    陆砚只是紧抱着她,从前庭到屋里。

    林向晚靠在他胸前,时钟指针滴答走着,她听到二人心跳节拍趋向同频吻合,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涌上心头。

    她不想思考是什么,左手微动,沿着他脊背滑下,腰间、腿上……不多时,她明显感到他的呼吸变了。

    然而,凌乱的呼吸在上方飘了一阵子,她只觉得腰上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林向晚:???

    指尖无意识地画了个圈圈,上面已乱的呼吸突然止住,下一秒,一只大手托住她的,十指交扣。

    他将那只作乱的手,以这种形式固定住了。

    屋里的暧昧,让她难以视而不见。

    陆砚的声音里满是克制:“我们去看日出吧。”

    “好。”

    “什么时候走?”

    “三个小时后。”陆砚搂着她倒在榻上,“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

    “嗯,不困。”

    林向晚头一次觉得两人这么安静待着,什么也不做,竟没有浪费时间的焦虑感。她都没发觉,自己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时刻。

    陆砚看着怀里的人儿,呼吸逐渐均匀平复,克制的神情从脸上消失,眼里涌上浓烈的占有和渴望。

    他分秒舍不得入睡。

    痴迷地看着怀里人的睡颜,若是此刻她能醒来,定会被他眼里的狂热给吓到。

    ……

    等林向晚醒来时,正伏在他背上,这时,陆砚已爬到了半山腰。

    她头发刚动了下,就听到身下人问:“醒了?”

    那声音沉稳了有磁性,半点也没因背着一个成年人爬山而气息不稳。

    林向晚突然想起了七年前,她刚到山里的那会儿,有次扭到了脚,陆砚也是这么背着她的。

    那时候,他肩膀远没现在的宽厚伟岸,却能背着她平稳地走山路,稳到如走平地一样。

    嗯,她记得,他惯是耐力好的。

    林向晚刚睡醒,还有点懵,没说要下来,任陆砚托着她,一路背上山顶。

    这座中轴线上的山不算高,视野却是极好。

    此刻,四周还未被晨曦唤醒,静悄悄地,四处也无后世那么多的游客,安静的仿佛世上只剩他们二人。

    天际线处,光影变动着。

    暗橘渐变成明亮耀眼的暖黄,继而一道道金光穿透薄云,很快将天空渲染成油画般鲜艳的色泽。

    那一抹亮色跳出地平线时,天空如被点燃了。

    林向晚正要回头喊他看,忽觉眼前一暗,随即,唇上传来异样触感。

    柔软、微凉。

    怔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他在吻她,和那种时候的不同,澄净如晨露,不夹杂一丝情欲。

    他近乎虔诚。

    “今天我们约会吧。”

    “行。”林向晚避开他的眼睛,“只有今天。”

    就当好好告别。

    为他们这段时间持续的不可说的关系,为他们这些年来的羁绊。

    晨间静谧已褪去,俯瞰山林下,不时有鸟群飞起。

    林向晚意有所指:“今天之后,我们彼此恢复自由吧。”

    陆砚不说话。

    林向晚准备打破这种静默:“隔着大洋联络太过困难,不必把这么好的年纪浪费在等待上。”

    “我自己都不晓得,要过多少年才回来。”

    陆砚眼里的色泽比朝阳还浓郁。

    林向晚再添一把猛火:“陆砚,你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人,我不适合家庭,也不想步入婚姻,就算和我继续牵扯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不如,就此打住。”

    与其等到情感被消磨到苍白乏味的那天,林向晚觉得,不如将这刚萌芽的悸动尘封在心底。

    至少,还能保住它美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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