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林向晚一个愣神，惊讶地看向李小慧，心道，不应该啊，按书里记着的未来走向，的的确确，方远明拿到了指标，然后去城里上大学了。
他在大学里又结识新人，抛弃了李翠翠，那是后话……
也正是因此，前世他们只摆了酒席，这一次，林向晚才暗示李翠翠，领证才能收到法律保护。到时候，即便有人想脱手，怕也是没那么容易。
然而，指标直接取消了。
林向晚知道她穿书后，很多抉择和原主不同，或多或少，会引起些改变，只是没想到，变化到来的这么早。
还是先体现在和她甚少有交集的李翠翠、方远明夫妻二人身上。
她拉过李小慧，问：“你详细和我说说。”
李小慧：“里面咋回事，我知道不多，但指标取消了，这事铁定假不了，方知青正在和翠翠姐闹呢。”
林向晚听了皱眉：“指标取消，他和李翠翠闹得着么？”
“可不就是？我看他就会对着女人是厉害，孬种一个！”
李小慧极其看不上方远明，本来，念着他好歹和李家闺女结了婚，算半截亲戚，她还不愿在外说他坏话。
可亲眼看见的事，实在太令她不齿，李小慧愤愤不平：
“也不知道翠翠姐看上了他啥，那人典型的就是嘴上甜、心里苦，没有一丁点家庭责任，想的全是自己的事儿，坑的全是身边人，我看呐，他压根儿是没打算跟翠翠姐长久的过。”
林向晚挑眉，看了她身侧女孩一眼，饱满的脸颊这会正因气愤而泛粉，杏眼瞪圆，满含愤慨，又似怒其不争。
她小小年纪，倒是看得挺通透。
“你咋看出来的？”
“这还看不出来？”李小慧眼睛一斜，“她那新房里原本多少嫁妆，现在还有几件？基本上都空了，这不是招了家贼？”
“连二嫂子都看得出来，她虽话说得刻薄了些，眼神儿还是明白的。翠翠姐就是昏了头，我好心提醒她，她能给我找出一大堆借口，什么男人得有事业心，什么围着锅台转就没本事……”
李小慧提起那便宜堂姐夫，相当不齿：“瞎扯，方远明的事业心，就是靠着折腾媳妇嫁妆实现的？这不就是摆明的吃软饭么。”
林向晚重重点头。
李小慧将憋了许久的看不惯事情，通通倒出：“关键是，他吃软饭还没个好态度！”
“翠翠姐那肚子也有七八个月了吧，到现在还天天回娘家吃饭，她之前和二嫂子闹过好几次不愉快，听说还差点打起来，这会儿天天在一个桌上吃饭，多难受？依她那么个要强性子，我看呐，但凡有别的法，她都不会来的。”李小慧今年才来，并不知道他们前尘过往，不知道李翠翠是从谁手里撬走了方远明。
她说得没顾及，林向晚听得也畅快，不时跟着附和两句。
李小慧：“之后我去她家看过，真是连烧热水的柴火都不够，我在她家坐了会儿，翠翠姐愣是连一壶热水都没烧开。”
那个小家虽房子、摆设是新的，可家中已然没了人气儿。
方远明完全不顾及家中，大到拿家里大件送礼拉关系，小到家务一概不管、什么都不做，全靠挺着八个月大肚子的孕妇来操持。
李翠翠到了孕后期，腿脚肿胀，外出走不远，去不了深山砍木柴，只能在山沟附近，耙些干树叶、捡些枯草藤蔓回家烧，可这些东西，完全不禁烧。
经常是，一锅玉米糊糊粥都煮不熟，火就熄灭了，只能半生不熟像喝溜锅水似的，强行咽下去……
“这是软饭硬吃。”林向晚想起后世颇流行的一个词，觉得和方远明行为莫名贴合。
“贴切！”
李小慧哼了声，不屑道：“我看那家伙眼高手低，不是啥好东西，偏偏翠翠姐还稀罕得狠，谁也说不得，还总给他找借口，什么为着前途忙啊之类的……他能有多忙？！就在大队上挂个闲差，忙得连怀胎八个月的媳妇也顾不上？”
李小慧不信，他再忙，能忙过他爸？李福军即便忙得顾不上自己吃饭，忙得下雨忘了给女儿送伞，深夜回家，还知道给她妈妈倒洗脚水。
生长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李小慧很看不上方远明所作所为，吐槽：“关键是，扯那么大幌子，他也没啥真本事啊，说到底，就是不想承担家庭责任呗。”
林向晚想起了前天碰见李翠翠时的模样，她肚子滚圆，衣服肩袖之处，明显空荡荡的，瘦得连旧衣服都撑不起来。曾经饱满的脸颊，现在也凹陷了许多，眼睛里，暮气沉沉。
一点也没了当时飞扬跋扈来警告她的活力。
自从那俩人结婚后，林向晚有意避嫌。
虽说她没和方渣男处过，但原身却是追过渣男两三年，在人家结婚后，林向晚很自觉的不去他们眼前晃，让人不痛快。
饶是同在一个小小山沟，她也几个月没近距离接触过李翠翠，前天一见，让她那状态吓了一跳，叹了口气：
“她瘦了很多，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是啊。”李小慧纳闷：“我就想不通了，翠翠姐以前是那么个精明人儿，咋就让方远明给糊弄成这样，还发觉不了呢？”
“难道是，这女人一有对象了，脑子就会昏掉？”
说着，李小慧打了个寒颤，“要是这样，我这辈子宁可都不结了。”
“你才多大？”林向晚揉了揉她头顶，笑道：“怕是等你将来遇上看对眼儿的，你爹妈都拦不住。”
“才不会，亲爹妈哪儿能排在男人后面！我看上的男人要是连我爹妈都搞不定，我就不稀得跟他处了……”
“你说得对。”
林向晚沉默片刻，看着这位“人间小清醒”，若有所思：“也许，李翠翠不看不清，是不愿意承认吧。”
不愿意承认自己嫁了个渣男，不愿意认命，执拗到面对这些明眼人都看得见的东西，硬装看不见……
*
方远明暴跳如雷。
知道几乎到手的指标，就这么没了，他怒火中烧，气得差点把桌子掀了。
“怎么回事？！”
他一把揪过李翠翠，使劲摇晃，五官狰狞扭曲：“公社那边我都跑通了，今年给柳沟一个指标是定数，怎么就突然没了？！！”
李翠翠眼神闪烁，支吾着，不肯说。
方远明冷笑：“你不说是吧？！”
他一手猛挥，将李翠翠提早做好的几盘子菜拂到地上，碗盘叮铛摔碎，饭菜撒在地上，方远明浑然不顾那是李翠翠挺着大肚子，竭力做来讨好他的饭，恶狠狠道：“你不说，我就不会问别人了？！当我是睁眼瞎呢！！！”
“我的指标是咋没了的？！你和你爹背后搞了什么鬼，别以为我问不出来！”
“哎呦，疼！”
李翠翠面色蜡黄，身型佝偻，捂住肚子，疼得直抽气。
男人沉着脸，站了几分钟，见她不答话，抬脚要走。
李翠翠扶着墙站直，小声喊：“你等等……”
方远明迈出屋门的那只脚顿住。
“这事和我没关系，我提前是真不知道，你的前途也是我的，我要是提早知道，不可能不管的……”李翠翠布满血丝的大眼中，落下两行泪。
方远明收回脚，转身：“说重点。”
“你们的申请，没交上去……”
砰——
屋门被摔得巨响，过了好一会儿，木质门框和门板还发出瑟瑟嗡鸣。
李翠翠闭上眼，抚摸着肚子歪在炕头歇了许久，等阵痛过后，她才抽了抽鼻涕，洗干净脸。
关上房门，去了前面几百米的娘家，敲开她爹的屋门。
“爹，远明的申请，您咋不给交上去呢？现在还能往上报么？”
李福全看了闺女一眼，沉默。
“爹，他不是外人，是您女婿啊，指标都下来了，您咋还能拦着自己人呢？”
李翠翠想说的是，她现在孩子快出生了，男人去念大学，两年后，她男人毕业分去机关当个干部，她也正好能带着孩子跟随了去。
到时候，把她户口迁走，正好孩子户口还没落，直接到那边落成非农户口。不管到时候，她男人分配去哪个城市，哪怕离家远点，她也认了。
换了户口，她就能参加招工……哪怕男人对她不好，李翠翠握紧双手，她也能挣个体面身份不是？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李翠翠眼巴巴看着她爹，嘴唇颤抖：“爹，您就帮他一把，帮他就是帮我……”
“唉！”
李福全重重叹息一声，打断李翠翠的话，他说：“真要是让他去念了大学，那就不是自己人了。”
“什么意思？”李翠翠身体一颤。
李福全花白的头发下，黝黑面容上的褶子似乎更深了，他道：“你是盘算着，跟他出去过体面日子，但是，他念了大学，不要你了，你和孩子怎么办？”
“到时候，你可连男人也没了。”
“不会的……”李翠翠滚圆的大眼睛中，失去了焦距，呼吸滞住，似乎脑海里唯一的亮光，都被人掐断了。
她不敢相信，可头脑中另一种声音接连不断提醒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翠翠啊，听你爹一句劝，小方那人心不定，你现在不能和他分开。”
赵冬巧也进了里屋，拉着女儿劝说：“两口子过日子得靠磨，你俩人先在俺们眼皮子底下磨几年，等小方心思定了，让你福军叔想法子给他在县里找个工作，到时候，你不就照样能去城里过日子了？”
当娘最懂女儿心。
赵冬巧安抚住了李翠翠，等她爹出去后，拉住她继续说着体己话：“孩子，你不能啥事都由着小方，男人不能惯，得管！你看，这在咱家门口，你这还越来越瘦，要是真让他带着你出去过，俺跟你爹，能放得了心么？”
“你别啥事依着他，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找你二哥敲打敲打他，这在柳沟，咱家闺女还能叫个外人欺负了？”
赵冬巧头发白得比李福全还多，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她女儿滚圆的肚子，叹息：“孩子啊，你从小心思就多，以前咱家里日子苦，俺跟你爹顾不上你，也是有的……但咱们总是一家人，你可莫要犯傻，俺和你爹不会坑你，比小方现在靠得住。”
李翠翠怔了怔，明白她娘在说什么，垂头思索半晌，突然道：“娘，爹真能帮我进城？”
“你爹不是先前和你提过？早年你福军叔还办不了，这不是去年他提拔了么，实在不成，还有小慧她姥爷。”
李翠翠当然知道她叔被提拔的事，只是，她顾虑不在这，“那二嫂一家呢？”
赵冬巧噎住，许久才道：“你这孩子……”
李翠翠意思很明显，爹娘帮她进城，怎么和她二嫂二哥交代？
更甚至，她爹娘会越过二哥，帮她么？李翠翠很怀疑。
当年，家里唯一那个当兵机会让大哥李辉去了，她大哥的确不负众望，留在部队提了干，当成小军官，虽帮不了家里大忙，可这成了李家上下最为骄傲的事。
李翠翠自小就记得，她爹说起大哥时，脸上那股自豪。
她也想有这种机会！
但李翠翠从小就明白，大哥之后，还有二哥，家里就算再有机会，也不会轮到她。
当然，自那之后，二哥也没等到去城里发展的机会，他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儿子，还成为一队队长。
李翠翠不知道的是，李超很安于现状，曾经有招煤矿工人的机会，但他不愿意背井离乡，人与人想法不一样。
“娘，就算爹能帮远明和我进城，那我二哥和二嫂呢？他们不得在我前面？”
李翠翠垂下视线，她嫁出去后，和二嫂争执，她爹娘在明面上，都不会向着她，那有这种好事，她怎么争得过给李家生了俩孙子的二嫂？
“你就是想太多，才把自个磕碜成这样！”
赵冬巧气得脸上褶子哆嗦，手指重重戳了下李翠翠脑门，训斥道：
“甭自个想五想六！先养好身体，把孩子生下来，等给你坐好月子，之后的事，听你爹安排！”
她被闺女气得说不出话，见她过得这样，又不忍心赶她出去，还是悄悄从厨房拿了两个鸡蛋，塞进她手里，嘱咐：“甭让你小侄子们看见。”
李家老两口本以为，经了这么一茬，他们那思虑过重的闺女能看明白些，好好养身子。
不料，几天后，李翠翠跟着方远明下山去了。
林向晚一个愣神，惊讶地看向李小慧，心道，不应该啊，按书里记着的未来走向，的的确确，方远明拿到了指标，然后去城里上大学了。
他在大学里又结识新人，抛弃了李翠翠，那是后话……
也正是因此，前世他们只摆了酒席，这一次，林向晚才暗示李翠翠，领证才能收到法律保护。到时候，即便有人想脱手，怕也是没那么容易。
然而，指标直接取消了。
林向晚知道她穿书后，很多抉择和原主不同，或多或少，会引起些改变，只是没想到，变化到来的这么早。
还是先体现在和她甚少有交集的李翠翠、方远明夫妻二人身上。
她拉过李小慧，问：“你详细和我说说。”
李小慧：“里面咋回事，我知道不多，但指标取消了，这事铁定假不了，方知青正在和翠翠姐闹呢。”
林向晚听了皱眉：“指标取消，他和李翠翠闹得着么？”
“可不就是？我看他就会对着女人是厉害，孬种一个！”
李小慧极其看不上方远明，本来，念着他好歹和李家闺女结了婚，算半截亲戚，她还不愿在外说他坏话。
可亲眼看见的事，实在太令她不齿，李小慧愤愤不平：
“也不知道翠翠姐看上了他啥，那人典型的就是嘴上甜、心里苦，没有一丁点家庭责任，想的全是自己的事儿，坑的全是身边人，我看呐，他压根儿是没打算跟翠翠姐长久的过。”
林向晚挑眉，看了她身侧女孩一眼，饱满的脸颊这会正因气愤而泛粉，杏眼瞪圆，满含愤慨，又似怒其不争。
她小小年纪，倒是看得挺通透。
“你咋看出来的？”
“这还看不出来？”李小慧眼睛一斜，“她那新房里原本多少嫁妆，现在还有几件？基本上都空了，这不是招了家贼？”
“连二嫂子都看得出来，她虽话说得刻薄了些，眼神儿还是明白的。翠翠姐就是昏了头，我好心提醒她，她能给我找出一大堆借口，什么男人得有事业心，什么围着锅台转就没本事……”
李小慧提起那便宜堂姐夫，相当不齿：“瞎扯，方远明的事业心，就是靠着折腾媳妇嫁妆实现的？这不就是摆明的吃软饭么。”
林向晚重重点头。
李小慧将憋了许久的看不惯事情，通通倒出：“关键是，他吃软饭还没个好态度！”
“翠翠姐那肚子也有七八个月了吧，到现在还天天回娘家吃饭，她之前和二嫂子闹过好几次不愉快，听说还差点打起来，这会儿天天在一个桌上吃饭，多难受？依她那么个要强性子，我看呐，但凡有别的法，她都不会来的。”李小慧今年才来，并不知道他们前尘过往，不知道李翠翠是从谁手里撬走了方远明。
她说得没顾及，林向晚听得也畅快，不时跟着附和两句。
李小慧：“之后我去她家看过，真是连烧热水的柴火都不够，我在她家坐了会儿，翠翠姐愣是连一壶热水都没烧开。”
那个小家虽房子、摆设是新的，可家中已然没了人气儿。
方远明完全不顾及家中，大到拿家里大件送礼拉关系，小到家务一概不管、什么都不做，全靠挺着八个月大肚子的孕妇来操持。
李翠翠到了孕后期，腿脚肿胀，外出走不远，去不了深山砍木柴，只能在山沟附近，耙些干树叶、捡些枯草藤蔓回家烧，可这些东西，完全不禁烧。
经常是，一锅玉米糊糊粥都煮不熟，火就熄灭了，只能半生不熟像喝溜锅水似的，强行咽下去……
“这是软饭硬吃。”林向晚想起后世颇流行的一个词，觉得和方远明行为莫名贴合。
“贴切！”
李小慧哼了声，不屑道：“我看那家伙眼高手低，不是啥好东西，偏偏翠翠姐还稀罕得狠，谁也说不得，还总给他找借口，什么为着前途忙啊之类的……他能有多忙？！就在大队上挂个闲差，忙得连怀胎八个月的媳妇也顾不上？”
李小慧不信，他再忙，能忙过他爸？李福军即便忙得顾不上自己吃饭，忙得下雨忘了给女儿送伞，深夜回家，还知道给她妈妈倒洗脚水。
生长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里，李小慧很看不上方远明所作所为，吐槽：“关键是，扯那么大幌子，他也没啥真本事啊，说到底，就是不想承担家庭责任呗。”
林向晚想起了前天碰见李翠翠时的模样，她肚子滚圆，衣服肩袖之处，明显空荡荡的，瘦得连旧衣服都撑不起来。曾经饱满的脸颊，现在也凹陷了许多，眼睛里，暮气沉沉。
一点也没了当时飞扬跋扈来警告她的活力。
自从那俩人结婚后，林向晚有意避嫌。
虽说她没和方渣男处过，但原身却是追过渣男两三年，在人家结婚后，林向晚很自觉的不去他们眼前晃，让人不痛快。
饶是同在一个小小山沟，她也几个月没近距离接触过李翠翠，前天一见，让她那状态吓了一跳，叹了口气：
“她瘦了很多，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是啊。”李小慧纳闷：“我就想不通了，翠翠姐以前是那么个精明人儿，咋就让方远明给糊弄成这样，还发觉不了呢？”
“难道是，这女人一有对象了，脑子就会昏掉？”
说着，李小慧打了个寒颤，“要是这样，我这辈子宁可都不结了。”
“你才多大？”林向晚揉了揉她头顶，笑道：“怕是等你将来遇上看对眼儿的，你爹妈都拦不住。”
“才不会，亲爹妈哪儿能排在男人后面！我看上的男人要是连我爹妈都搞不定，我就不稀得跟他处了……”
“你说得对。”
林向晚沉默片刻，看着这位“人间小清醒”，若有所思：“也许，李翠翠不看不清，是不愿意承认吧。”
不愿意承认自己嫁了个渣男，不愿意认命，执拗到面对这些明眼人都看得见的东西，硬装看不见……
*
方远明暴跳如雷。
知道几乎到手的指标，就这么没了，他怒火中烧，气得差点把桌子掀了。
“怎么回事？！”
他一把揪过李翠翠，使劲摇晃，五官狰狞扭曲：“公社那边我都跑通了，今年给柳沟一个指标是定数，怎么就突然没了？！！”
李翠翠眼神闪烁，支吾着，不肯说。
方远明冷笑：“你不说是吧？！”
他一手猛挥，将李翠翠提早做好的几盘子菜拂到地上，碗盘叮铛摔碎，饭菜撒在地上，方远明浑然不顾那是李翠翠挺着大肚子，竭力做来讨好他的饭，恶狠狠道：“你不说，我就不会问别人了？！当我是睁眼瞎呢！！！”
“我的指标是咋没了的？！你和你爹背后搞了什么鬼，别以为我问不出来！”
“哎呦，疼！”
李翠翠面色蜡黄，身型佝偻，捂住肚子，疼得直抽气。
男人沉着脸，站了几分钟，见她不答话，抬脚要走。
李翠翠扶着墙站直，小声喊：“你等等……”
方远明迈出屋门的那只脚顿住。
“这事和我没关系，我提前是真不知道，你的前途也是我的，我要是提早知道，不可能不管的……”李翠翠布满血丝的大眼中，落下两行泪。
方远明收回脚，转身：“说重点。”
“你们的申请，没交上去……”
砰——
屋门被摔得巨响，过了好一会儿，木质门框和门板还发出瑟瑟嗡鸣。
李翠翠闭上眼，抚摸着肚子歪在炕头歇了许久，等阵痛过后，她才抽了抽鼻涕，洗干净脸。
关上房门，去了前面几百米的娘家，敲开她爹的屋门。
“爹，远明的申请，您咋不给交上去呢？现在还能往上报么？”
李福全看了闺女一眼，沉默。
“爹，他不是外人，是您女婿啊，指标都下来了，您咋还能拦着自己人呢？”
李翠翠想说的是，她现在孩子快出生了，男人去念大学，两年后，她男人毕业分去机关当个干部，她也正好能带着孩子跟随了去。
到时候，把她户口迁走，正好孩子户口还没落，直接到那边落成非农户口。不管到时候，她男人分配去哪个城市，哪怕离家远点，她也认了。
换了户口，她就能参加招工……哪怕男人对她不好，李翠翠握紧双手，她也能挣个体面身份不是？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李翠翠眼巴巴看着她爹，嘴唇颤抖：“爹，您就帮他一把，帮他就是帮我……”
“唉！”
李福全重重叹息一声，打断李翠翠的话，他说：“真要是让他去念了大学，那就不是自己人了。”
“什么意思？”李翠翠身体一颤。
李福全花白的头发下，黝黑面容上的褶子似乎更深了，他道：“你是盘算着，跟他出去过体面日子，但是，他念了大学，不要你了，你和孩子怎么办？”
“到时候，你可连男人也没了。”
“不会的……”李翠翠滚圆的大眼睛中，失去了焦距，呼吸滞住，似乎脑海里唯一的亮光，都被人掐断了。
她不敢相信，可头脑中另一种声音接连不断提醒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翠翠啊，听你爹一句劝，小方那人心不定，你现在不能和他分开。”
赵冬巧也进了里屋，拉着女儿劝说：“两口子过日子得靠磨，你俩人先在俺们眼皮子底下磨几年，等小方心思定了，让你福军叔想法子给他在县里找个工作，到时候，你不就照样能去城里过日子了？”
当娘最懂女儿心。
赵冬巧安抚住了李翠翠，等她爹出去后，拉住她继续说着体己话：“孩子，你不能啥事都由着小方，男人不能惯，得管！你看，这在咱家门口，你这还越来越瘦，要是真让他带着你出去过，俺跟你爹，能放得了心么？”
“你别啥事依着他，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找你二哥敲打敲打他，这在柳沟，咱家闺女还能叫个外人欺负了？”
赵冬巧头发白得比李福全还多，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她女儿滚圆的肚子，叹息：“孩子啊，你从小心思就多，以前咱家里日子苦，俺跟你爹顾不上你，也是有的……但咱们总是一家人，你可莫要犯傻，俺和你爹不会坑你，比小方现在靠得住。”
李翠翠怔了怔，明白她娘在说什么，垂头思索半晌，突然道：“娘，爹真能帮我进城？”
“你爹不是先前和你提过？早年你福军叔还办不了，这不是去年他提拔了么，实在不成，还有小慧她姥爷。”
李翠翠当然知道她叔被提拔的事，只是，她顾虑不在这，“那二嫂一家呢？”
赵冬巧噎住，许久才道：“你这孩子……”
李翠翠意思很明显，爹娘帮她进城，怎么和她二嫂二哥交代？
更甚至，她爹娘会越过二哥，帮她么？李翠翠很怀疑。
当年，家里唯一那个当兵机会让大哥李辉去了，她大哥的确不负众望，留在部队提了干，当成小军官，虽帮不了家里大忙，可这成了李家上下最为骄傲的事。
李翠翠自小就记得，她爹说起大哥时，脸上那股自豪。
她也想有这种机会！
但李翠翠从小就明白，大哥之后，还有二哥，家里就算再有机会，也不会轮到她。
当然，自那之后，二哥也没等到去城里发展的机会，他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儿子，还成为一队队长。
李翠翠不知道的是，李超很安于现状，曾经有招煤矿工人的机会，但他不愿意背井离乡，人与人想法不一样。
“娘，就算爹能帮远明和我进城，那我二哥和二嫂呢？他们不得在我前面？”
李翠翠垂下视线，她嫁出去后，和二嫂争执，她爹娘在明面上，都不会向着她，那有这种好事，她怎么争得过给李家生了俩孙子的二嫂？
“你就是想太多，才把自个磕碜成这样！”
赵冬巧气得脸上褶子哆嗦，手指重重戳了下李翠翠脑门，训斥道：
“甭自个想五想六！先养好身体，把孩子生下来，等给你坐好月子，之后的事，听你爹安排！”
她被闺女气得说不出话，见她过得这样，又不忍心赶她出去，还是悄悄从厨房拿了两个鸡蛋，塞进她手里，嘱咐：“甭让你小侄子们看见。”
李家老两口本以为，经了这么一茬，他们那思虑过重的闺女能看明白些，好好养身子。
不料，几天后，李翠翠跟着方远明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