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春夏之交。

    方远明离开柳沟,调去了清河公社附近的农场。

    此行目标明确,农场是公社唯一一处每年都能分到升学指标的单位。

    但,也有弊端,那就是农场里优秀的年轻人太多了,除了多数知青分配在此干活,还有各大队中选派来的年轻人。

    指标年年有,竞争无疑是最激烈的。

    当初,方远明正是觉得他留在农场,没把握争到指标,这才另辟蹊径,跑去了工作组驻地的深山沟。

    不料,在临门一脚时候,翻了船。

    方远明阴恻恻地看了眼柳沟方向,心底怨愤至极!

    再没什么比煮熟且到嘴里的鸭子,插翅飞走,更能让人恼火的。

    如果从头到尾都没希望,也就罢了,令他咽不下那口气的是,上个月,他得知林向晚没申请时,还以为指标稳稳就是自己的了!

    他甚至准备好了,秋天去上大学时穿的、用的。

    都怨李家那些人!

    尽管李翠翠再三和他强调,事先真不知情,他能信?同床共枕睡了这么多回,他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

    无非是秋天,她得在家坐月子、带孩子,不放心他独自在外面罢了。

    方远明嗤笑一声,她防备着他,还想借他的光脱了农业户口,改换身份,做她的春秋大梦!

    呸——

    方远明抡着锄头,重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脸上尽是厌弃。

    如果不是他还没脱离李家人们视线,方远明分分钟甩了李翠翠,不想再跟这没用之人,搭上半点关系。

    ……

    李翠翠终是挺着大肚子,跟了过来。

    农场的知青宿舍是四人间,通常已婚的回家住,如果结婚的两人同在农场工作,上报场长,经批准,才能获分两人间。

    李翠翠当然不符合条件,方远明更懒得替她争取。

    跟到山下的翠翠没处住,还是她二哥李超找到亲戚家求助,拐弯再找亲戚的亲戚,这才替她在山脚下,距离农场最近的大队农户家,借了一间住房。

    这亲戚是恰好是当年给李超、王红英保媒说亲的人,消息自然瞒不住王家人。

    很快,王红英就知道了她那多事的小姑子又花掉家中一百块钱,气儿都不顺了,合着她成天累死累活忙碌,攒的东西,尽让小姑子折腾了。

    看着自家儿子身上那带补丁的衣服,王红英越想越气,当晚,就在家中闹腾起来:

    “她一个嫁出去的闺女,那就是泼去出的水!不指望她贴补娘家,也不能总搜刮咱们!超子,你倒是说句话!瞧瞧咱俩儿子这小脸瘦的!瞧瞧新杰这一身补丁!你不能只管当哥,不管当爹啊!!!”

    “这回是叫我知道了,又给她贴了那么多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爹娘二老还指不定怎么补贴她!”

    “疼闺女也不是这个疼法!谁家有这个道理?!!这日子还过不过?!你哑巴了?倒是说句话啊!!!”

    李超沉着脸,被媳妇骂得心烦了,拍桌子起身:“有完没完?!叫唤这么大声,吵了爹娘休息!”

    “俩小子正长个子,新杰的衣服都是他哥穿过替下来的,正皮的时候,磨个窟窿咋了,谁家还不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过年没给他俩做新衣裳还是没给你做?你差不多得了!大嫂都没说话,你别天天不消停!”

    王红英扯的借口被她男人戳破,却毫不输阵:“她生了仨丫头,还幺什么……再说了,大哥在部队提了干,马上又叫她去随军了,得了这么大个便宜,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就是太老实!家里有啥好处都沾不上,苦活累活全让你干了,你这傻狍子也不懂挣命!我看当年参军的要是你,也提干了,我也捞着沾光当个军官太太,爹娘偏心,好事先可着大哥,我也不说啥,但他俩也不能总这么贴补小姑子啊?凭啥……”

    王红英在西侧北屋嚎叫开闹,仅隔一堵墙的李小慧听得最为清楚,其次是李福全老两口。

    住在最东头的老大家则置身事外,此刻,吴丽琼正听大女儿李玉瑶读信。

    她也勉强认得些字,不算全文盲,特别是自打去年林知青开了扫盲课,吴丽琼一节都没落下。

    这会儿,他男人写信回来,说提干后,部队分给他的宿舍大了许多,由原来的单人开间,变更了三居室。

    “妈妈,啥是三居室?”倚在吴丽琼怀中的小女儿李蕊问道,坐在一侧的李馨闻言也抬起头,好奇地盯着妈妈,问:“是能让咱们随军的奖励吗?”

    李鑫、李蕊是对双胞胎,当年,正是生下她俩,单间宿舍住不下,吴丽琼才带着大小三个女儿暂回老家。

    一晃五年,她终于要回去了……

    “对!”吴丽琼笑眯了眼。

    几乎同时,念信的大女儿骄傲地抬着小下巴:“三居室就是三间卧室呀!就和团长伯伯家的一样,这都不懂,真没见识。”

    “姐姐,你见过啦?”李蕊抬起头,大眼睛眨着,里面满是向往。

    李玉瑶:“那是当然。”

    “为什么有三间卧室,咱们就能随军呢?”小李蕊是个问题宝宝。

    李玉瑶:“当然是爸妈一间,我一间,你俩睡一间,这么着,都能住得下,我们自然就能随军了。”

    “哦……”李蕊虽很好奇姐姐口里的三居室长什么样,可相比未知新事物,还有更让她更舍不得,小娃张开手,抱住吴丽琼:“我要跟妈妈睡。”

    说着,哼哼唧唧,要往吴丽琼身上爬。

    李玉瑶满脸不屑:“能不能长点出息,你跟妈妈睡,那爸跟谁睡?”

    “爸爸跟军装睡啊…”

    “爸得跟妈睡,咱们才能有小弟!”李玉瑶小手一挥,下了结论。

    吴丽琼起初还抿着嘴听,越到后面,听着越不像话,又舍不得呵斥大女儿,只皱眉:“小姑娘家家,别浑说,谁教你的,也不害臊,还小弟呢!”

    当年,吴丽琼怀着玉瑶时还没随军,是李辉想念女儿,才设法把她们母女接了去,李玉瑶一直在部队大院念的托儿所、幼儿园、一年级……直到俩妹妹出生,宿舍实在住不下,这才随妈妈回奶奶家。

    她回来时,已经记事,在她小小心灵中,自己在此处也只是暂住,早晚要去投奔找爸爸。

    从小得宠,李玉瑶几乎被吴丽琼捧在手心里,李辉疼闺女,一家人都跟着疼,虽回乡下呆了五年,可李玉瑶吃喝用的,全不必外面差,几乎在李家是小公主般的存在。

    就连李翠翠也得让着她。

    这小丫头的优越感和自尊心比她妈妈还强烈,唯独遇上的打击,就是小婶子王红英笑话她没有弟弟,嘲笑她妈妈只会生丫头片子……

    李玉瑶见妈妈少有地真生气了,不由有几分委屈,瘪了下小嘴,道:“红英婶子说的。”

    李蕊跟着点头:“嗯,婶婶还说,生不出弟弟来,就是不争气,浪费了去部队那么好的机会。”

    吴丽琼犹如被刺了下,沉下脸色,问:“这话是你红英婶子说的,还是你们奶奶说的?”

    ……

    赵冬巧、李福全两口子头疼了半夜,最后,私下拿了一百块贴补给了老二家的,这才止住了喧闹。

    夹在半数银丝的头发被毛毛雨打湿,山里雨凉,细细密密的,浸得人心也发冷。

    赵冬巧进屋门前,还瞧瞧看了眼东屋方向,见无异常,这才捏着脚闪进屋,赶紧关上门。

    半白的头发被雨丝浸湿,还顾不上擦,赵冬巧转头对李福全说:“老二家的终于消停了,唉,可别让老大家的也跟着闹起来。”

    “她都快去随军了,还有啥可闹的?”李福全深深抽了口烟,叹息:“让翠翠出去住也好,省得和老二家的别扭打仗,日子过得轻省点……”

    “唉,翠翠那孩子啊,不信你能越过超子,给她转户口。”赵冬巧也跟着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咋就想不开呢,老大已经在外面了,咱俩把老二也折腾出去,家里门户谁来顶?”

    “你别管她咋想,孩子月份大了,你多去照看着点,别出什么事……”

    *

    李翠翠借助地离农技站不远。

    林向晚来回路上碰见她好几回,前两次远远看见时,她还愣了一下,以为看花了眼,纳闷李翠翠怎么在这儿。

    还是回去问了小慧,才知道,她搬来了这里。

    那是独门独户的一间屋,路过多次,林向晚时常在门口看见李翠翠,却是一次都没见过方远明。

    小慧:“姓方的住农场宿舍,借口工作忙,三四天回不了一次家。”

    林向晚写完了论文初稿,正在誊抄,准备明天送去张站长那里交差,听闻这话,想起李翠翠那显得有些笨重的身形,皱眉:“这能行?你堂姐那肚子那么大,看着随时要生的样子,有九个多月了吧?你们放心让她一个人住那儿?”

    “他们结婚才八个月,不过,俩嫂子都说,她这肚子,是比别人八个月的看着大不少,听说,他俩结婚前就在一起了……”

    李小慧说着,叹了口气,“唉,不放心能有啥法子,姓方的就那样,当初是翠翠姐哭着喊着非要嫁他,早点看透他啥德行,早点清醒了更好。”

    林向晚沉吟片刻,实在想不起书里李翠翠的结局,只是在她记忆中,孩子是没生下来的。

    林向晚估算时间,越算,眉头越发拧紧。

    若是不止八个月,那说明李翠翠在她来柳沟之前就已怀上了,这么看,当时,对方抱着一大罐鸡汤找上门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有了身孕。

    那,按书里记录,没有她穿来的那一世中,原主将那坛子鸡汤扣在李翠翠头上,两人结仇,自此针尖对麦芒,处处互怼,时时找不痛快。

    在原主不依不挠的闹腾之下,李翠翠和方远明别说结婚,有很长一段时间,明面上都不敢往来。

    李翠翠病过一阵子,但,肚子始终没有鼓起来……

    林向晚眼神闪了下,想着那一世,或许,李翠翠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流产了,提醒道:

    “她这个月份了,最好还是有人照顾些比较好,小心一人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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