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巧芸拉住自家男人,安抚他坐下,转头和柴云燕说:“桂香她娘,没这个道理,咱们山里女娃结亲,彩礼通常在一百块以内,就算娶山下公社街坊的闺女,最高也就三百块。”

    “俺说了,桂香和别家闺女不一样。”

    柴云燕不觉得女儿未婚先孕是羞耻的,似乎还引以为豪,她下巴朝着桂香肚子一抬,努嘴:“这六百,也不全是为着俺闺女,还有你们崔家孙子嘞。”

    崔永贵气得上下嘴唇哆嗦:这人一旦不要脸皮,还真拿她没法子。

    赵巧芸也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眼珠死死盯着桂香肚子,强行让情绪平复,皮笑肉不笑道:“她娘,外边彩礼高的,陪嫁可比咱山里好得多。”

    “去年,街上供销社里的亲戚结婚时呐,三百彩礼,媳妇娘家陪送了凤凰自行车、缝纫机,还有台收音机嘞。”

    言外之意,敢要六百彩礼,必得陪嫁更多吧?

    柴云燕好不接茬,在对方又问了一遍时,才说:“山里要车子干啥,没法骑,不整那没用的。”

    “缝纫机有用呐。”

    柴云燕:“你不是有一台?桂香手巧,小活用针缝就得了,真得用缝纫机,使你那台凑合凑合,一家人,整两套干啥,不叫人笑话?”

    “……”

    赵巧芸觉得心窝子疼,接连深呼吸都难缓解,她伸手按住心口,平日的能言善道,此刻,竟难发挥用处。

    几个喘息,赵巧芸决定调整策略,直接问道:“那,你打算陪嫁啥?”

    “一床褥子,两个枕巾。”柴云燕薄薄的唇角处褶子一撇,又吐了俩字,“实用。”

    崔永贵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拍桌:“合着你这是卖闺女!”

    *

    崔永贵从没这么憋屈过,他铁青着脸,回到家中,即刻和崔子亮拍桌子:

    “简直就是勒索敲诈,这媳妇不娶也罢!”

    “什么玩意儿!看她娘那德性,这种人能养出啥好闺女!我不和这种人家做亲戚,不娶了!”

    “爹,桂香和她娘不一样,她对我、对您俩还是不错的…”崔子亮缩着脖子,在一侧小声辩驳了句。

    崔永贵抄起烟袋杆,冲他劈头盖脸砸去:“都是你搞出来的祸事!!!”

    “明天把她送回去!孩子爱生哪儿生哪儿!孙子爱谁要谁要,反正,我老崔家容不了!”

    崔子亮护着头闪躲,满屋转着跑。

    等他爹发泄完,崔子亮才拉着赵巧芸,哀求:“娘,你想想法子,桂香家里是差了点,可闹成现在这样,离了她,我也不好再找媳妇了,再说万一这事闹腾得影响了我去供销社……”

    “你还知道去供销社!你说你,等去了供销社,要挑啥样的媳妇没有!”

    “娘,消气,消消气,看在孩子份上。”

    赵巧芸:“亮子,不是娘不替你说话,往供销社花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吧?可不止一个五六百,咱家多年攒的底子都掏空了,你爹也不在干会计,以后想再攒钱也难了……要六百给柴云燕,她还不陪嫁什么好东西,这不如把我和爹榨干骨头卖了!”

    “娘,等我去了供销社上班,我能给您俩赚钱啊,你俩以后还有我。”崔子亮眼珠左右转,盘算着他爹娘手里还能剩多少。

    赵巧芸看了看儿子,心里积攒的窝火消了几分,半晌,叹了口气:“要是,那些钱花在你身上,我还能去劝劝你爹,可要是给柴云燕,这事我帮不了你,你自个和你爹去说吧,别说你爹了,我都不甘心!”

    崔子亮探听到这,心顿时放下了大半,看来他爹娘手中还有钱,这媳妇、儿子是没跑了,只消再磨一磨。

    但是,要让他去和崔永贵说,崔子亮还是怵得很,他爹揍人怪疼的。

    他准备再磨他娘几天,大不了让桂香扶着肚子来帮腔。

    ……

    吴桂香得知了这事,眼中亮光一闪,敏锐捕捉到了机会。

    她直接拉着崔子亮,找上二老,开门见山道:“只要你们能让我和子亮一起去供销社上班,我能去说服我娘,不要彩礼。”

    赵巧芸琢磨,这……倒也不失是个折中法子。

    虽说还得花些钱,可那不是白给柴云燕,让儿媳妇也去上班,好歹还能算是花在自家里。

    但,再一想到这事没个大几百也办不下来,崔永贵心脏像被人揪扯得疼着。

    他们家崔子凤还没机会去供销社上班,倒是先便宜了媳妇。

    赵巧芸牙酸,小声和崔永贵嘀咕:“这可咋和小凤说?”

    崔永贵沉着脸,还没表态。

    吴桂香赶紧说道:“您俩把我们送去公社街上,将来接您二位到山下养老啊,再说,孩子在外面出身,从小身份就不一样了。”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主意,最终,赵巧芸不放心追问:“你当真能劝你娘,不再要彩礼了?”

    “能!”

    吴桂香殷切道:“我跟我娘说,您俩替我安排了那么好的工作,不比多少彩礼都风光?为着亲生闺女着想,我能劝听了她。”

    *

    然而,吴桂香回家一说,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柴云燕摇头似拨浪鼓:“那不成!钱必须得给!!”

    “娘!你就不管我死活?就你开的这个价,山里谁敢娶我?!!非得把我的好亲事折腾没了,你才高兴?!”

    “臭丫头片子,咋说你娘哩,白生你养你了……”柴云燕嘴上数落闺女,底气确实不足的,她讷讷道,“就是知道不好碰上茬,才多要点嘛……要不是你能干,怀了他家孙子,就是俺不要彩礼,崔家也不愿意娶你。”

    “你还知道!弄成这样怨谁?!!”

    吴桂香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在一怒之下说漏嘴,她的肚子是装出来的,她压根儿没怀孕。

    “我没…”刚张口,理智一秒回归,吴桂香硬是把剩下的话强行咽了回去,警告:“你要这么些钱,万一,把我亲事搅黄了,以后外孙子你来养?!我还怎么嫁人!”

    “不会,不会的。”

    柴云燕连连摆手,安抚闺女,说道:“俺就一开始说高了点,也没真打算要这么些,崔家能给到三四百,也行了。”

    若她不开口要六百,而是直接说三百,想必,崔家也照样嫌贵,不会给她。柴云燕不太敢直视闺女喷火的眼神,干笑着解释:“……你、你这不是怀着崔家孙子了么,不然,娘也不敢这样,你是娘亲生的,还能坑你不成?”

    “老崔家咋说,要不…过两天,你去和他说,少两百?”

    吴桂香冷冷地看着她娘,往里屋漂了眼,冷笑: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柴云燕撇嘴:“哪是俺要呀,这不是为了给你哥娶媳妇么。”

    “那聋子?他是我哥?!”桂香脸上的讥讽越发明显,“为了那么个残废,搅黄我的好事?”

    “不、不是这样,俺也是没其他法子……”

    柴云燕神色怅然,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和闺女说起往事。

    当年,她拉扯着小桂香,肚里怀着桂友,眼看在杨坡大队待不下去,若不是嫁给吴兴堂,柴云燕都害怕半月走路,被人给推下井中淹死了去。

    可,吴兴堂娶她,是有条件的。

    要他认下腹中孩子,吴兴堂当时,明明白白和她说了,生了这胎,再给吴家生个男孩。

    本来,柴云燕也没觉得,有啥难处。

    可她生桂友时伤了身,往后一连多年,再也没怀上过,直到前些年,连月事都停了。

    这事瞒不过她男人,老实了大半辈子的吴兴堂头一次发飙。

    柴云燕一琢磨,这把岁数了,她也懒得再换男人适应,于是,和吴兴堂商量,把条件换成了替大儿子娶一房儿媳妇。

    这事,可不简单。

    吴家又穷、名声又烂透,吴桂生还身有残疾,不仅聋,连话也说不好,更是没法出工干活,常年窝在家里,和正常人比起来,一看就不同。

    就这条件,不出意外,妥妥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柴云燕当时和男人保证,等两个闺女出嫁时,彩礼往高了要。

    到时候,他们出七八百块,总能给老大说到一房媳妇,给老吴家延后。

    “……闺女,娘也是没法子,就你哥那样,给少了娶不到媳妇,这事俺答应过你爹,唉,委屈了你。”

    柴云燕叹着气,要是闺女不出嫁,她还能再拖几年,可眼瞅着闺女嫁了,给桂生说媳妇的事,不也跟着摆到了眼皮底下?

    吴桂香气哼:“都这把岁数了,吴兴堂还能赶你出门不成?装装样子得了,还真费心费力给那聋子说媳妇干啥?”

    柴云燕沉默,这么多年来,她性子虽泼皮,可应下的事还是作数的。

    再说了,她还有小儿子得靠着吴家养大。

    她年轻时也试图抗争过,可结局怎样,还不是差点给人推井底淹死……这么多年过去,柴云燕早就认命了,女人生来就是这命,不容易。

    吴桂香知晓这是无法轻易劝服她娘不要彩礼了。

    那边,去供销社上班的机会,实在难得……吴桂香在屋里踱步。

    忽然,看见了她姐的书包,眼神闪烁,计上心来:

    “桂月也到了嫁人的岁数,用她给她亲哥换个媳妇……”

    山里。

    虽古有换亲的传统,可真需要换亲的农户,几乎没什么像样人家。

    不是穷到揭不开锅,就是身有残疾,又或是有某种要命的隐疾、恶癖。

    阿嚏——

    炎热的午后,吴桂月坐在郭婶子屋门口写作业,突然打了个喷嚏,顿感后背生寒。

    这一声动静,把打瞌睡的林向晚吵醒,她揉了下惺忪的眼,问:“感冒了?”

    “没,”吴桂月紧了紧衣领,“就有点冷。”

    林向晚伸懒腰:“这都夏天了,还冷呀,题目看得怎么样?”

    “都会了。”

    “那就好。”林向晚起身走过去,看了下她做题的准确率,点头:“把这本子题目都做会,考试你肯定能中。”

    吴桂月原本只是下意识相信林向晚,当成支撑生活的信念,从未想过真有什么改变命运的考试能很快到来。

    她只是竭力抓住了苦海中的一根稻草,没想到,改变真的要来了。

    不止林向晚,李小慧也在回柳沟探亲时,给她带来了“内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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