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是个老妖怪了,但每天和她过着散仙一般的逍遥日子的少昊说他比她更老,具体老多少少昊没有说,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她记事起少昊就是眼前这般模样,他们一同度过这些千千万万个年岁,他确实应该比她老,老得多。

    少昊不让长安说自己老,他说他们都是法力无边,资历深厚的老神仙,他比自己老的原因是他更厉害更有本事,三界万物生生不息的责任都在他们身上。可是,这千千万万年,他们除了偶尔调节调节魔界人界和天界的关系,补补神魔大战在位面上形成的大窟窿,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大桑树撑着的西海之滨种着一片一片的三生花。

    长安的外表看起来不过刚及笄的少女,粉嘟嘟的脸娇嫩的像粉□□白的三生花,可能因为活的太久了,圆圆的瞳仁里却不显的活泼,倒有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平静和洒脱,脑后只一根束发的红绳,还是月老刚封神的时候送给大家的彩头,让长安遇到喜欢的仙友先二话不说拿红绳给这位颇有仙缘的小神仙拴起来以后再同修正道也是顺理成章,刚开始的时候长安还兴致勃勃,见到谁都想绑了一起来养花,谁让西海之滨只有少昊这一个老妖怪,她也实在是无聊的紧,但是九重天的神仙们却都战战兢兢,谁都不敢沾染这无端端的好福气。毕竟西海除了长安,还是有个如今还能在三界说的上话的上神,白帝少昊———抓过毕方,擒过螣蛇的的上古上神,万一要是被这位看不上眼不知道要遭遇什么样的机缘。

    后来长安也知道了这红绳也不是谁都能绑,要绑自己心爱的男子才行,长安活的够长了,但修正道的日子清苦简单,远离红尘,这为谁心动的感觉倒也不曾有过的,为此她趁少昊闭关的时候还溜去过凡间买了不少讲写男欢女爱的画本子,也看的是懵懵懂懂,等被少昊发现的时候还狠狠嘲笑了她一番,你别想这个了,你可能就没这个命呢?长安想想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长安捧着话本子躺在桑树枝摇摇晃晃的快要睡过去,毕方翅膀在脑袋上呼哧呼哧响个不停,长安不耐烦的喊着:“毕方,你再这样今晚就拿你给我的八方乾坤鼎开锅,炖上它一锅铁锅炖大鹅”。

    毕方悻悻的停下来,站在她旁边,“幽都山上新来了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上神,好多小仙娥都去看了,我不是想着快些来给主子通个消息,可不能让我们西海之滨比别人慢了去。”

    长安一下子坐起来,“新上神?”

    天界能称得上上神的也就只有她和少昊,就连天帝也是少昊想推卸责任拉壮丁选了个不错的上仙破格封的,这哪里会突然凭空多个上神,这倒是稀奇。她得去看看,这个热闹她定是要去凑一凑。

    “封神仪式可曾办了?你去库里挑两个稀罕的宝贝,咱们定得去好好瞧瞧。”

    “长安好兴致,这是又要去哪凑个热闹?”少昊一脸见怪不怪,气定神闲的走过来,笑脸盈盈的看着长安,看的直叫她心底一阵发毛。

    “少昊,我这可不是要去哪玩的,我是要去看看新上神,以后在天界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去拜见拜见,以后办事也能行个方便。”长安嘴上理直气壮,眼睛却没敢看着少昊,直穿过他的耳侧向远处枝头的圆润饱满紫的都能滴出水的一串串桑葚看去,这个时节正是吃桑葚的好季节,摘了一筐给新上神送去,口味甘甜还能增长灵力强健仙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是吗?什么时候我们长安做事也要他人行个方便了?” 少昊扭过身子堵上她的视线,弯弯的笑眼叫她心虚。

    “那你就不好奇,新上神长什么样吗?这幽都山隔着我们和九重天,山下就是我养着往生花的碧落黄泉。这要是被他练功一不小心霍霍了你就不心疼吗?····”

    “那就去看看,你先去,我随后就到。”少昊利落的转身离开,飘起的衣袖扬起一股弥漫在空气里的清冽气息,留下了还盯着枝头桑葚发呆的长安·······

    今日的少昊为何如此好说话,居然还要和她一起去凑这个热闹,看来新上神的确不一般,真得好好去看看。

    正想着,长安就和毕方来到了幽都山脚下,毕方背着一筐新鲜的桑葚兜里塞着那个本来今晚就要炖他的八方乾坤鼎,心里想着还是快把它送出去心里才能安心。

    碧落黄泉从断裂的高山悬崖落下来,河中崖上散落地长满了粉白的往生花,三界往生之魂去往来生便要从这上穷碧落下往这徐徐黄泉去往幽冥,但是神陨落了会去哪,他们还有往生和来世吗?还是和少昊说的那样,长安的父神母神陨落成了碧落中的星辰,伴随四海八荒,三界万灵永生长存。

    “想什么呢?不会是在想神死后会去哪吧?”

    “你怎么知道?”长安被突如其来插穿了心事,猛地一惊,扭过头来。她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黑黑的瞳仁因为些微的惊慌而微微颤动,脸也因为心跳的加快而印上红晕,这人背着光,光线迎着水雾被他的身形割裂开来,柔柔的拂过眼前人的侧脸最终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又雾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

    “哈哈”这个男人不留情面的笑出声来,他笑的肆意,阳光也随着摇摆起来,这才将他照了个完全,叫长安看了个真切。

    这是一个顶顶好看的男仙友,长安活的这么久,也只觉得少昊还能和他比上一比,他一身玄衣金冠,金线和红线绣上了大朵大朵的往生花和他笑着的桃花眼极为相称,他眼窝较深,睫毛浓密,即使放肆的笑着也还是感觉他保留了什么情绪。他歇了笑,嘴角往上还是带着笑意,像是长了一张天生就会笑的嘴。长安这才彻底回过神来,除了少昊这万万年来谁敢这么笑过她,这一股子怒气才从心里蔓延开来,她庆幸自己还是见过世面的,没被这么一张脸迷了心智,该发怒的时候,还是坚守着上神的气势。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长安上神,请恕小神失礼,我见上神如此失神忍不住调侃两句。”他还是微微笑着,嘴上说着恕罪,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明媚笑意。

    长安第一次见这么无端的调笑,又羞又恼,虽说他也是个上神,但总是资历轻些,按理不说讨好她怎么也该是恭恭敬敬的,她对怎么端上神的架子实在不如少昊深谙此道,她决定先问清名号,再带少昊找上门来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你既知我是谁,就该称一声前辈,你不知礼我不和你计较,但至少也要报上自己的名号。”

    “小神栖北,本是不知名小仙,怎的深受这西海之滨灵力旺盛福泽深厚之庇护,修上万万年得天雷机缘得道封神。”

    呵! 这还是占了我们西海之滨的大便宜,这其他散仙得多后悔,当年没求着让本上神拿姻缘线绑了来我们西海,怕这怕那,还不是让别人得了好处。长安正想着这小子白捡一多大便宜,少昊腾云驾雾声势浩荡的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就来了,她看着心悸的生疼,这是要送多少礼,这人也太好命,便宜上门,一个接一个的没完!

    长安快步迎了上去,侧身小声对着少昊说:“我都带礼了,你怎么还送!这小神连我都不放在眼里,还白白占我的便宜。”

    “栖北上神,恭喜得封上神。”少昊快步略过长安,朝着栖北一擎,做了个平辈之礼,可能他们两个在气我这条路上算是志同道合吧,长安这样想着。

    “客气客气,今天我真是好运气能让两位上神光临寒舍,还请上神们屋里坐尝尝我用碧落酿的新酒。”

    今天不管怎样都是要亏了,能捞回来一些是一些,长安感觉自己从记事到现在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她今天到要看看什么样的好酒,能不能值回她们西海之滨的大礼。

    说着三人一同沿着石板阶绕进幽都山,一路上虫鸣鸟叫倒是幽静的很,栖北这孩子花花肠子那么多倒还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一个上神的府邸竟建在崖边,甚至有个小亭子就在碧落中凸起的巨石上,亭子里放了古琴和几坛酒,看来那就是栖北口中的观景品酒的好去处。还好长安的真身是个烛凤,倒是不怕高,要是来个地仙,树精果子精什么的估计要吓个半死。

    “两位上神,请”说着话栖北就倒好了两杯酒,那藏在酒壶里的酒香这才溢出来,不同于以往天界佳酿的醇香,这酒有自己特有的清香,栖北说这酒是他偷偷在碧落源头种了片小竹子林,每天清晨他去晨起练功时收集露珠和初春的竹叶尖酿出的酒,虽没有什么名贵药品补品但胜在酿酒的巧思和雅趣,但这事倒不像栖北干的出来的,倒像是少昊的喜好,他俩也算是臭味相投了,长安忍不住腹诽。

    长安品不来酒,倒是被这亭子伸出去的景色给吸引住了,从没想过在这碧落悬崖间看流向远方的黄泉和往生花,一片一片的花在长河中缓缓的向前流动,往生花像是无根种,看不到来路也寻不到归途,长安心里涩涩的像是今天新品的酒,像是黄昏在河水晃动的波纹中的影子,看不真切捉摸不透,她有那么一瞬觉得这昏黄的阳光溶在水里包裹着她要把她送去远处了,送去一个绵长无尽的回忆里,回忆里有她还有一个孤独的只能让她听见的声音,那个低沉的嗓音轻声唤着她:“长安 ,长安”

    长安!

    长安像猛地被人拉回现实,栖北又是弯着唇角看着她:“怎么哭了?”

    长安这才发现,脸上竟留下两行清泪,她仰着头说:“我困了,打哈欠打得”

    她知道神仙哪里会困啊,是那个声音太寂寞了,太孤独了,像是只有长安能听见,像是只有长安能证明他的存在,像是他的长河里,没有他人,只有长安了。

    栖北只是笑着,也不戳穿她,他也顺着长安望的方向望过去,“九天碧落都能下黄泉,黄泉也会汇入尽头的无妄海,万物总是来有来处,去有去处。”

    “得了吧,你自己连自己的出处都搞不清,这倒是总结起万物演化规律了。”长安缓过神来,终于也反驳了一轮,出了出气。

    长安又猛喝了几盏酒,倒像是喝醉了,惫懒的厉害,直摇着少昊的胳膊说要回去,少昊耐不住她,便带着她告辞回西海去,路上腾云驾雾长安吹的酒劲儿上头,小脸粉粉的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少昊看着她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跟她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有时候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去做客把自己喝成这样。她一听,更是不愿意了,整个人都气鼓鼓的,盯着少昊。

    她坐在云上,少昊站着,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她一直知道少昊好看,可是看了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今天可能是贪杯了,少昊此时格外好看,他的好看不像栖北那么明媚张扬,是淡淡的一点一点把你裹住,暖洋洋的,等你反应过来已经和这种感觉纠缠不清了。所以她气着气着又笑了出来,倒是把少昊逗得一乐,少昊脸上笑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别的,他一向是个能完美隐藏情绪的人,即使他知道他从很早以前就预料到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他的情绪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就连长安也没发现他呼吸中错乱的两拍,没人能改变万事万物的因果,他一向对这些看得很淡,但这么多岁月过去到真正要面对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慌乱了,就像长安没能发现,他期盼着也许一切也根本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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