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南尚冠里，夜色下的公孙府张灯结彩，花天锦地。
公孙家是官族，公孙贺的父亲公孙昆邪在先帝时期曾任典属国，后随太尉周亚夫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有功，官至陇西太守，封平曲侯，公孙贺由此被选为太子舍人。后来，公孙昆邪虽然坐法失侯，但太子刘彻登基以后，擢升公孙贺为太仆，官至九卿，成功保住了公孙家名望，是以在这个贵族遍地的长安城里，公孙家始终占据一席之地。
作为家主的公孙贺娶亲，自然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前来祝贺，加上天子赐婚，更是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宴席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不热闹，酒过三巡以后，公子们相约玩起了投壶助兴，将喜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投壶是将箭矢投进铜壶里，投中多着为胜，负者罚酒三杯，这是京城士大夫常玩的一种游戏，作为京城纨绔之首的韩嫣自然不在话下，他素善骑射，几轮游戏下来，几乎是百发百中，很快就把诸公子们比了下去。
韩嫣是天子近臣，公子们多少有些畏惧，皆愿赌服输，不与之计较，唯独李敢除外。李敢是李广的幼子，世家子弟，年轻好胜，自然不愿轻易认输，且他大哥李当户曾因动手打韩嫣而被天子赏识，受大哥影响，他并不把韩嫣放在眼里，当即提出要和韩嫣再比试一场。韩嫣曾受李当户侮辱，这口气一直没咽下去，决意好好教训一下李敢出口气，爽快应战，并提出输的人要给对方磕头认错，李敢答应。
这一次要比的是射箭，不是投壶。李广在军中被称为神箭手，连石头都能射穿，李敢得了其父真传，箭术也是一流。比赛一共分为三轮，一轮定靶，一人射十箭，必须全中靶心，二人打了个平手。第二轮为动靶，一人三箭，射击侧面飞出来的靶子，射中最多者胜出，二人再度打了个平手。第三轮有好事者提出用活人举靶子，蒙眼射击，被公孙府的管家好说歹说的劝住，最后决定蒙眼定靶。
管家命人架好两个箭靶，一人一靶，二人判定好方位，用黑布蒙上眼睛，各自射击，一人三箭，射中最多者胜出。第一箭，二人凝神屏息，一击而中，赢得满堂喝彩，第二箭亦不例外，到了第三箭，李敢率先搭箭，在众目睽睽下，将目标对准了韩嫣的箭靶，片刻后放箭，只见那箭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冲韩嫣的靶心飞去，砍柴似的劈开了靶心上的箭镞，一箭穿心，引得女眷们狂热尖叫，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称赞他有李广的风范。
李敢的出其不意占尽了先机，韩嫣此刻发箭，即便射中也无济于事，胜负一目了然。韩嫣蒙着眼，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何事，但从旁人的议论声中，他知道这最后一箭必须射出新意，否则很难胜过李敢。他思忖了片刻，不慌不忙搭箭瞄准靶子，许久都不见射出，众人疑惑之际，却见他一个转身，朝天射去，一阵惊啼过后，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天而降，掉进了别院，众人震惊之余，纷纷拍手叫好，称其年少有为，女眷们更是被他绰约的风姿迷得神魂颠倒。
胜负已分，李敢不服，提出再比试一场，韩嫣知道李家是祖传的不守信用，也不多说，直接命几个随从将他摁在地上磕头。李敢受了屈辱，当即举箭对准韩嫣，要取他性命，眼见着两人要打起来了，众人纷纷来劝，几杯薄酒下肚，韩嫣已然释怀，李敢却气呼呼地走了，喜宴再一次热闹起来。
宴席上男眷和女眷是不同席的，男眷在外，女眷在内，以屏风相隔。卫少儿作为女方亲眷，今日来给卫君孺送嫁，是贵客，与公孙老夫人同居首席。然而，作为后起新贵，卫少儿过惯了苦日子，并不太适应这样的贵族圈子，而公孙老夫人对她也仅仅维持着面上的客气，二人差着辈儿，也没什么话讲，礼貌性地同她喝了几杯，便以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为由，带着她的老姐妹们去了寝阁说话。
老夫人一走，首席上便只剩卫少儿一人，若非她主动答话，很少会有人跟她说话，偶尔有些人过来给她敬酒，但大多数都是各喝各的。卫少儿知道这些人瞧不上卫家，若是平日她早就走了，但今日却没有，除了不能让大姐难堪之外，她还想借此机会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还好她没走，否则她就看不到今日这场精彩的比试了。
“姑娘方才可瞧见了周家小公子身边的青衣男子了？”明霜问道。
“谁？”卫少儿的思绪还停在方才韩嫣朝天射箭的那一幕。
“就是陈掌啊”，明霜蹲下身道：“他的祖上是高祖皇帝的开国功臣曲逆侯陈平，到他这儿是第三代，他是庶出，虽然未能承袭爵位，但家境还算殷实的。他长姑娘几岁，现在在驿馆司职，早前娶过亲，原配难产去世时留下一个儿子，他至今未再续，人品不错，和我们主君也有些交情，姑娘觉得如何？”
卫少儿撅了撅嘴，心中嘀咕，无官无爵也就算了，她第一次嫁人，就要嫁给一个鳏夫，她不干！
明霜知道她不喜欢，也不敢多劝，又说：“那方才给姑娘介绍的几个，家境也都是不错的，姑娘可有相中的？”
卫少儿朝男眷席上望过去，第一眼便看到韩嫣被人围着灌酒，又想起刚才他投壶射箭时的样子，穿着蓝色深衣，高挑俊美，生得好看不说又有才干，还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相比明霜给她介绍的那些人……她看着明霜，果断地摇了摇头。
明霜无奈，又问：“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方才比赛的两位……”
明霜听了一笑，说道：“姑娘好眼力，可惜来晚啦，那韩大夫已经有了家室，李家的三公子也已经和程不识将军家的女公子定亲了。”
卫少儿看了韩嫣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打量了一圈，目光再一次挪到韩嫣身上，还是觉得他合适，可惜他已经成家了。心底失落，说道：“明霜，你去服侍阿姐吧，不用陪着我了。”
明霜是公孙家的婢女，被派到卫君孺身边服侍，今天也是卫君孺安排她过来帮卫少儿挑选夫婿，介绍了几个，卫少儿一个也看不上，明霜没有办法，只好回去复命。
韩嫣有了家室，卫少儿心里难过，可是一想到卫子夫不知所踪，没有卫子夫的卫家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天子遗忘，她们很快就要过回以前那种日子，她心里就更难过了，默默给自己灌酒，她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她被人打骂，呼来喝去的日子，想起了霍仲儒弃她而去时冷酷无情的面孔，想起了她几次死里逃生的困苦，还有她那可怜的儿子，从出生没了父亲不说，以后还要和她一起受苦……她不想回到从前！
是的，她不想回到从前……卫少儿又抬头往男席看去，很认真地看，大姐已经脱离苦海了，现在就剩她了，她一定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帮她脱离苦海的男人。她一个一个地看，太胖……太瘦……太白……太黑……太老……太丑……还是这个穿蓝色衣服的最好看。
韩嫣喝多了酒，眼睛也不住地往女席上瞟，最引他注目的便是卫少儿，因为她足够漂亮，与卫子夫不相上下。他听说过卫少儿，知道她未婚生子，少不得轻看她几分，可她绝美的容颜又令他心驰神往，他早就想尝一尝她的味道了。以前卫子夫在的时候，他不得不有所顾忌，不敢乱来，可现在卫子夫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忌惮的，看少儿也在偷看自己，料定她也对自己有意，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酒壮怂人胆，当即让侍女传话，邀她出去赏月。
卫少儿也有几分醉意，听闻韩嫣要邀她赏月，自然欢喜，朝韩嫣点头，见韩嫣起身出去，她屏退侍女，自己孤身赴约，因是在大姐家里，她也不好离得太近引人注意，只能远远跟着他，七弯八绕的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韩嫣消失不见。她在黑暗中寻了半天寻不到人，正疑惑着，突然被人拉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很暗，看不到一点光亮，她受了惊，却没有叫人，因为她认出那人是韩嫣，他们离得很近，身体几乎是贴着的，她有些紧张，看着他道：“你不是说要赏月吗？”
“月亮哪有你好看？”韩嫣轻笑，紧了紧她的腰：“你不是也喜欢看我吗？那我便让你看个够，可好？”
她知道这样不好，却没有勇气推开，一颗心小鹿般的乱撞，她痴痴地望着他，直到双唇被覆上，心里的那团火也彻底被点亮，她像一只飞蛾扑进这团火中，哪怕此刻要她死，她也心甘情愿。
公孙家是官族，公孙贺的父亲公孙昆邪在先帝时期曾任典属国，后随太尉周亚夫平定吴楚七国之乱有功，官至陇西太守，封平曲侯，公孙贺由此被选为太子舍人。后来，公孙昆邪虽然坐法失侯，但太子刘彻登基以后，擢升公孙贺为太仆，官至九卿，成功保住了公孙家名望，是以在这个贵族遍地的长安城里，公孙家始终占据一席之地。
作为家主的公孙贺娶亲，自然会有许多达官贵人前来祝贺，加上天子赐婚，更是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宴席上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不热闹，酒过三巡以后，公子们相约玩起了投壶助兴，将喜宴的气氛推向高潮。
投壶是将箭矢投进铜壶里，投中多着为胜，负者罚酒三杯，这是京城士大夫常玩的一种游戏，作为京城纨绔之首的韩嫣自然不在话下，他素善骑射，几轮游戏下来，几乎是百发百中，很快就把诸公子们比了下去。
韩嫣是天子近臣，公子们多少有些畏惧，皆愿赌服输，不与之计较，唯独李敢除外。李敢是李广的幼子，世家子弟，年轻好胜，自然不愿轻易认输，且他大哥李当户曾因动手打韩嫣而被天子赏识，受大哥影响，他并不把韩嫣放在眼里，当即提出要和韩嫣再比试一场。韩嫣曾受李当户侮辱，这口气一直没咽下去，决意好好教训一下李敢出口气，爽快应战，并提出输的人要给对方磕头认错，李敢答应。
这一次要比的是射箭，不是投壶。李广在军中被称为神箭手，连石头都能射穿，李敢得了其父真传，箭术也是一流。比赛一共分为三轮，一轮定靶，一人射十箭，必须全中靶心，二人打了个平手。第二轮为动靶，一人三箭，射击侧面飞出来的靶子，射中最多者胜出，二人再度打了个平手。第三轮有好事者提出用活人举靶子，蒙眼射击，被公孙府的管家好说歹说的劝住，最后决定蒙眼定靶。
管家命人架好两个箭靶，一人一靶，二人判定好方位，用黑布蒙上眼睛，各自射击，一人三箭，射中最多者胜出。第一箭，二人凝神屏息，一击而中，赢得满堂喝彩，第二箭亦不例外，到了第三箭，李敢率先搭箭，在众目睽睽下，将目标对准了韩嫣的箭靶，片刻后放箭，只见那箭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冲韩嫣的靶心飞去，砍柴似的劈开了靶心上的箭镞，一箭穿心，引得女眷们狂热尖叫，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称赞他有李广的风范。
李敢的出其不意占尽了先机，韩嫣此刻发箭，即便射中也无济于事，胜负一目了然。韩嫣蒙着眼，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何事，但从旁人的议论声中，他知道这最后一箭必须射出新意，否则很难胜过李敢。他思忖了片刻，不慌不忙搭箭瞄准靶子，许久都不见射出，众人疑惑之际，却见他一个转身，朝天射去，一阵惊啼过后，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天而降，掉进了别院，众人震惊之余，纷纷拍手叫好，称其年少有为，女眷们更是被他绰约的风姿迷得神魂颠倒。
胜负已分，李敢不服，提出再比试一场，韩嫣知道李家是祖传的不守信用，也不多说，直接命几个随从将他摁在地上磕头。李敢受了屈辱，当即举箭对准韩嫣，要取他性命，眼见着两人要打起来了，众人纷纷来劝，几杯薄酒下肚，韩嫣已然释怀，李敢却气呼呼地走了，喜宴再一次热闹起来。
宴席上男眷和女眷是不同席的，男眷在外，女眷在内，以屏风相隔。卫少儿作为女方亲眷，今日来给卫君孺送嫁，是贵客，与公孙老夫人同居首席。然而，作为后起新贵，卫少儿过惯了苦日子，并不太适应这样的贵族圈子，而公孙老夫人对她也仅仅维持着面上的客气，二人差着辈儿，也没什么话讲，礼貌性地同她喝了几杯，便以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为由，带着她的老姐妹们去了寝阁说话。
老夫人一走，首席上便只剩卫少儿一人，若非她主动答话，很少会有人跟她说话，偶尔有些人过来给她敬酒，但大多数都是各喝各的。卫少儿知道这些人瞧不上卫家，若是平日她早就走了，但今日却没有，除了不能让大姐难堪之外，她还想借此机会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还好她没走，否则她就看不到今日这场精彩的比试了。
“姑娘方才可瞧见了周家小公子身边的青衣男子了？”明霜问道。
“谁？”卫少儿的思绪还停在方才韩嫣朝天射箭的那一幕。
“就是陈掌啊”，明霜蹲下身道：“他的祖上是高祖皇帝的开国功臣曲逆侯陈平，到他这儿是第三代，他是庶出，虽然未能承袭爵位，但家境还算殷实的。他长姑娘几岁，现在在驿馆司职，早前娶过亲，原配难产去世时留下一个儿子，他至今未再续，人品不错，和我们主君也有些交情，姑娘觉得如何？”
卫少儿撅了撅嘴，心中嘀咕，无官无爵也就算了，她第一次嫁人，就要嫁给一个鳏夫，她不干！
明霜知道她不喜欢，也不敢多劝，又说：“那方才给姑娘介绍的几个，家境也都是不错的，姑娘可有相中的？”
卫少儿朝男眷席上望过去，第一眼便看到韩嫣被人围着灌酒，又想起刚才他投壶射箭时的样子，穿着蓝色深衣，高挑俊美，生得好看不说又有才干，还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相比明霜给她介绍的那些人……她看着明霜，果断地摇了摇头。
明霜无奈，又问：“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方才比赛的两位……”
明霜听了一笑，说道：“姑娘好眼力，可惜来晚啦，那韩大夫已经有了家室，李家的三公子也已经和程不识将军家的女公子定亲了。”
卫少儿看了韩嫣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打量了一圈，目光再一次挪到韩嫣身上，还是觉得他合适，可惜他已经成家了。心底失落，说道：“明霜，你去服侍阿姐吧，不用陪着我了。”
明霜是公孙家的婢女，被派到卫君孺身边服侍，今天也是卫君孺安排她过来帮卫少儿挑选夫婿，介绍了几个，卫少儿一个也看不上，明霜没有办法，只好回去复命。
韩嫣有了家室，卫少儿心里难过，可是一想到卫子夫不知所踪，没有卫子夫的卫家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天子遗忘，她们很快就要过回以前那种日子，她心里就更难过了，默默给自己灌酒，她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她被人打骂，呼来喝去的日子，想起了霍仲儒弃她而去时冷酷无情的面孔，想起了她几次死里逃生的困苦，还有她那可怜的儿子，从出生没了父亲不说，以后还要和她一起受苦……她不想回到从前！
是的，她不想回到从前……卫少儿又抬头往男席看去，很认真地看，大姐已经脱离苦海了，现在就剩她了，她一定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帮她脱离苦海的男人。她一个一个地看，太胖……太瘦……太白……太黑……太老……太丑……还是这个穿蓝色衣服的最好看。
韩嫣喝多了酒，眼睛也不住地往女席上瞟，最引他注目的便是卫少儿，因为她足够漂亮，与卫子夫不相上下。他听说过卫少儿，知道她未婚生子，少不得轻看她几分，可她绝美的容颜又令他心驰神往，他早就想尝一尝她的味道了。以前卫子夫在的时候，他不得不有所顾忌，不敢乱来，可现在卫子夫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忌惮的，看少儿也在偷看自己，料定她也对自己有意，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酒壮怂人胆，当即让侍女传话，邀她出去赏月。
卫少儿也有几分醉意，听闻韩嫣要邀她赏月，自然欢喜，朝韩嫣点头，见韩嫣起身出去，她屏退侍女，自己孤身赴约，因是在大姐家里，她也不好离得太近引人注意，只能远远跟着他，七弯八绕的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韩嫣消失不见。她在黑暗中寻了半天寻不到人，正疑惑着，突然被人拉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很暗，看不到一点光亮，她受了惊，却没有叫人，因为她认出那人是韩嫣，他们离得很近，身体几乎是贴着的，她有些紧张，看着他道：“你不是说要赏月吗？”
“月亮哪有你好看？”韩嫣轻笑，紧了紧她的腰：“你不是也喜欢看我吗？那我便让你看个够，可好？”
她知道这样不好，却没有勇气推开，一颗心小鹿般的乱撞，她痴痴地望着他，直到双唇被覆上，心里的那团火也彻底被点亮，她像一只飞蛾扑进这团火中，哪怕此刻要她死，她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