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主拿她没有办法,气得出了椒房殿,回到府中,又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左右侍从都不敢劝,唯有董偃添了茶水,悄悄奉到她跟前:“公主莫要气恼,皇后只是一时悲痛,所以才会失了分寸,若太皇太后知道皇后肯为自己的乳母纡尊降贵,必定感念她的一片赤诚之心,不会怪罪的!”

    窦太主瞪了他一眼,接过水道:“你以为本宫只是为这个生气?本宫才是她的亲娘,她为了一个乳母服丧,将本宫置于何地?”

    董偃笑道:“公主是皇后的亲娘,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皇后少不更事,公主以后多加教导便是,何须跟她一般见识!”

    “说起来容易,那个死丫头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本宫早晚要被她气死!”窦太主说着,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今日这样一气,怕是又要老好几岁了。

    董偃在她身后跪下,伸手帮她揉着太阳穴,又说:“皇后位高权重,自尊心强,公主不宜再跟她动怒,日后若实在生气,公主可来找奴婢,奴婢可替公主解忧!”

    窦太主顺势靠进他的怀里,闭起眼睛享受他的抚慰,心想大概是自己上辈子没积好德,这辈子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跟她亲爹一个样。

    按了须臾,董偃察觉她的情绪好了一些,又问:“事已至此,公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虽然陈嘉不争气,她也不能放任不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皇后之位,可不能被旁人抢了去,且她平日霸道惯了,连皇太后都要礼敬三分的人,如今倒被一个小小的歌姬挖坑摆了一道,失了明珠,这口气哪能那么容易咽下去,窦太主说道:“你赶紧替本宫想个法子,看怎么样能除掉那个贱人!”

    怀第一胎的时候窦太主就想弄死卫子夫,可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卫子夫被皇帝护得紧,五祚宫固若金汤,宫人收买不了,毒药送不进去,眼线就更别提了,陌生人根本不敢靠近。董偃知道她的难处,说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说来听听!”

    “公主动不了她,可以拿她的家人开刀啊,奴婢听说怀孕的女人身子骨弱,受不得惊吓,她若知道自己的亲人因她而死,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高枕无忧?”

    窦太主想了想,觉得可行,杀不了卫子夫,杀了她的家人也行,她若还不识趣,就把她的家人都杀光,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董偃把他打听到的情况一一同窦太主细说,譬如卫家有几口人,多大年纪,都在哪里干些什么等等,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卫子夫最小的两个弟弟身上,理由是卫长君和卫青都被皇帝看重,两个姐姐出嫁了,都不容易动,只有他的两个弟弟尚在年幼,比较好抓。

    不在乎杀哪一个,只要是她的家人就行,窦太主觉得董偃的主意不错,睁开眼看他俊美的脸,温柔的笑,这个深受她宠爱和信任的少年,不仅能给她带来快乐,还能帮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她是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自卫家脱了奴籍,卫长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两个幼弟送进学舍读书,然而两位弟弟都不是读书的料,卫步宁愿帮家里种地都不愿意读书,在学舍读了一年就不肯再去了,而卫广则打着读书的旗号,整日逃学,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斗鸡走狗,到处闲逛。起初卫长君还管一管,后来忙起来也管不了,只要不做什么触犯法纪的事,便由他们去。

    窦太主派了几个家丁去抓卫子夫的弟弟,家丁不敢真的闯到卫家去抓卫步,只能打卫广的主意,奈何卫广顽劣,不是告假就是逃学,家丁在学舍门口整整蹲了三天才抓到人,连忙将人送到了窦太主手上。

    卫广先还不清楚那些人为何抓他,骂了一路,直到看到窦太主,他才消停了一些,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窦太主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子皱了眉头:“你就是卫子夫的弟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瘦的缘故,他和卫子夫看起来并不像。

    “不是”,卫广立刻反对,他听说了宫里发生的,知道窦太主抓他肯定没好事::“我只是他们家捡来的。”

    “你说什么?”窦太主诧异。

    “我说我是他们家捡来的,不是她亲弟弟”,卫广重复道,窦太主是因为他是卫子夫的弟弟才抓他来这里,那他撇清一下关系,她是不是就能放了他。

    窦太主愣了一下,她本想着杀了卫广解气,听他这么说,瞬间就觉得这招用处不大,杀亲弟弟也许能出口恶气,杀个假的效果可就要大大减半了。

    可又转念一想,既然人都抓来了,也不能就这么放了,杀他不能解气,但是刺激一下卫子夫还是可以的,遂让人将卫广关进了地牢里。

    她的计划是先将卫广关起来,待过两日卫广失踪的消息散播开,就看看卫子夫的反应,若卫子夫反应不大,她就每天在卫广身上弄点东西下来给卫家送去,或是砍胳膊砍腿,或是割耳朵鼻子,实在不行就挖眼睛,她就不信刺激不到他们。

    若是卫子夫反应激烈,还关心她这个假弟弟死活的话,她就逼卫子夫出来谈判,用一个活弟弟换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卫子夫不亏。至于其他人,她也是不怕的,只要她不承认,母亲也拿她没有办法,宫里的孩子有的是,可女儿只有她一个。

    安置好卫广,窦太主开始静待事态发展,等了两天,她没能等来卫子夫谈判的身影,等到地却是董偃被抓的消息,抓他的人正是她的母亲,而抓他的原因正是民间百姓传唱的一首童谣:

    董郎君,年十八,花容月貌人人夸。

    卖珠身,侍太主,出双入对生生许。

    太主贵,天家女,内有贤夫外有宠。

    男为侯,女为后,亲爹姓黄娘姓窦。

    ……

    “母后,我求求你,放过董偃,我求你了……”

    长信殿内,窦太主哭着恳求母亲放过董偃,可窦太后却无动于衷,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这般荒/淫,丈夫还在世便豢养男宠,公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闹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不管自己的儿女,置皇室的颜面不顾,也将她的脸丢得一干二净。她不能责罚自己的女儿,只能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董偃身上,执意将他处死。

    “公主,你不用管我,我愿意为公主赴汤蹈火”,董偃泪流满面:“待我死后,你就跟堂邑侯好好过日子吧!”

    “董郎”,窦太主跑过去将他抱住,不让执行的内侍动手,痛哭一阵后,又跪在地上恳求母亲:“娘,我跟董郎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成全我们……”

    “母亲”,一旁的陈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茫然道:“你和他真心相爱,那爹爹呢?”

    “别跟我提你爹爹”,窦太主呵斥道:“他就是个窝囊废!”

    在陈嘉的印象里,母亲和父亲一直都不合,父亲软弱,母亲霸道,以前在封地便经常吵架,后来母亲带着她和哥哥们回到长安,父亲留在封地,他们二人便甚少见面。陈嘉与父亲的感情并不深,但也听不得旁人诋毁他,对母亲的谩骂,她气愤不已,又抱着祖母哭。

    窦太后怒道:“他再怎么没用也是你丈夫,你背着他跟外男私通,还如此振振有词,你的礼义廉耻何在?”

    提到陈午,窦太主反而没有畏惧,跪直了身子说道:“娘可还记得,当年我为何要嫁给陈午吗?”

    窦太后没有回答,脑子里慢慢回忆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她是大汉皇后,她的儿子是皇太子,女儿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汉室的长公主,尊荣一时无二,最终会下嫁给食邑只有八百户的堂邑侯陈午,确实是事出有因。

    “那日,娘给女儿梳头,问女儿将来想嫁何人?娘还记得女儿是怎么回答的吗?”窦太主说着眼泪又掉落下来:“可娘最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窦太后的思绪被她牵引着,想起了那些往事,那年馆陶刚及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探听女儿的心思,问她想嫁何人,女儿的回答是绛侯嗣子周胜之,她问为什么,女儿说想留在长安陪着母亲,这样母亲就不会孤单了。那时她失明失宠,身边只有儿女做伴,女儿的回答无疑是令她欣慰,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先帝,先帝原本同意指婚,却因为慎夫人从中作梗,先帝最后改变了主意,给她定下了堂邑侯陈午这门亲事。

    当时慎夫人宠冠后宫,这样做是为了打压她这个无宠的皇后,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她心里清楚,为了维护儿子的太子之位,她没有做任何的争取,选择接受先帝的安排,以此来争取朝臣的怜悯和支持,最终令女儿远嫁。

    窦太主自小便要强,这种要强来自于母亲的软弱和父亲的不喜,父亲更喜欢慎夫人的女儿,还让她嫁给了周胜之,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她背井离乡嫁到楚地,风俗不同,语言不通,刚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她常常写信告诉母亲她想回来,得到的答复总是要她听父皇的话,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若是用在旁人身上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陈午这个没用的东西,他生性懦弱,不思进取,指望他做些成绩出来调往长安根本不可能,只能靠自己,她日盼夜盼,一等就是十多年,直到弟弟登基称帝,她才被诏返长安。十多年的忍耐换来的是母亲的愧疚与弟弟的尊重,她成了汉室最尊贵的公主,一夕之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再多的尊荣都弥补不了自己心中的缺憾,她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夜深人静时她总能想起年少时地惊鸿一瞥,她躲在椒房殿的屏风后面看到的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朝她笑,如春风拂面,又如朗月高悬,那便是周胜之。以后每每思之常有一种挥之不去地孤独寂寞之感笼罩在她心里,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遇上了一个卖珠人,生了俊俏不说,也有着如同春风一般柔和的笑容,弥补了她心中的缺憾,这个人就是董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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