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面,冷宫两名守门的护卫被内侍摁在地上杖责,叫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

    卫长公主双手叉腰说:“你们欺负我娘亲,我要打死你们!”

    “打死你们……”石邑公主也跟着说了一句便扑进乳母怀里。

    豆如意跪着道:“两位公主恕罪,臣等只是奉命行事,不敢欺负卫夫人!”

    “哼!”卫长公主扬起脸不听,乳母也拿她没有办法。

    盖盈盈想要上前劝阻,被东儿拉住,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帮她撑腰的人,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都对不起她这几日受的委屈。

    知道是东儿在背后教唆,豆如意也不求了,回头看了一眼两个护卫,护卫的声音越喊越大,几名内侍不敢不听卫长公主的话,也不敢多听,只能将廷杖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全当逗两位公主开心。

    “令仪”,卫子夫看着她,皱起了眉头:“住手!”

    卫子夫过来,众人也不敢再闹,护卫不喊了,内侍也放下了廷杖,卫长公主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撅起了小嘴跑向母亲。

    卫子夫拥住她道:“事情没有搞清楚,不可以随便打人。”

    卫长公主低着头,眼泪巴巴地掉。

    卫子夫替她擦眼泪,继续说:“娘亲跟你说过,你现在还小,有什么事情可以跟祖母和父亲说,不可以随便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更不可以用自己的权力欺负人。”

    卫长公主点头,抱住母亲道:“娘亲,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想跟娘亲住在一起。”

    卫子夫鼻头一酸,眼泪又像决堤一样,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安抚:“令仪乖,你是姐姐,娘亲不在身边你要帮娘亲照顾好两个妹妹,要是想娘亲了,你们可以随时过来看娘亲。”

    哇地一声,卫长公主又大哭起来,卫子夫心疼,撑着病体将她抱进屋,哄了好一会儿她才止泪。

    平阳公主见冷宫的环境实在太差,卫子夫又病得不轻,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和东儿一合计,让人去少府领了一些急需的用品和吃食过来,刘彻现在还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只能让他们主仆二人先凑合。

    此前卫子夫的精神一直不好,眼下看到三个孩子,精神便好了许多,一直陪着孩子玩到傍晚,才依依不舍地送她们离开,立在门口望着马车消失了好一会儿,直到东儿来劝她才进屋,状态也不似往日那般低迷,还主动向东儿要了药来吃。

    离开北宫,平阳公主又带着三个孩子去未央宫见刘彻,卫长公主一见到父亲又接着掉眼泪:“爹爹,娘亲病了……”

    刘彻伸手抱过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哄:“别担心,娘亲的病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

    “娘亲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她想通了就可以回来。”

    “那娘亲什么时候可以想通呀?”

    “这就要看你娘亲了……”

    卫长公主尤自难过,抱着刘彻说:“我想跟爹爹和娘亲住在一起。”

    见她这般,刘彻心里也不好受,抱着她安慰:“你先暂时住在祖母那里,要是想娘亲了,可以随时过去北宫看她,也可以随时来未央宫看爹爹,等爹爹伤养好了,爹爹也会经常去看你们的。”

    卫长公主点点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难免让人心疼,就算是尊贵的公主也不例外,刘彻抱着孩子,心里又把卫子夫千刀万剐了一遍。

    ……

    尚冠里,公孙宅。

    暮色如倾,闷雷阵阵,卫君孺倚在窗前看霏霏淫雨,隐隐有些不安。

    晚饭过后,公孙贺就被母亲叫了过去,到现在也不曾回来,想必又是为自家妹妹行刺皇帝一事。

    流言自宫中传出,老夫人得知此事,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唯恐这事影响到自己的儿子,甚至牵连整个公孙家。饶是公孙贺跟她解释了很多次,这是皇帝的私事,不会牵连旁人,依旧不能令她安心。

    这份恐惧自然也波及到了卫君孺,连着数日,亦未给卫君孺一丝好脸色。

    “儿啊,你就听娘一句劝,休了她吧!”老夫人劝道:“那个卫姬连皇帝都敢行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呀,咱们是清白人家,趁早跟这样的人划清界限,以免全家受累。”

    公孙贺道:“这婚是陛下赐的,哪能说休就休?”

    “那皇帝也不能让咱们家绝后啊!”老夫人掩面哀泣,伤心不已。

    事已至此,公孙贺也没有办法,只能低头叹气。

    “只要你同意,娘明日就去求太后和皇帝,哪怕是跪死在宫门口,也要让你把这女人休了。”

    “娘!”公孙贺万般无奈,卫君孺无法生育,他虽然苦恼,却也从未想过要休妻。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老夫人恨不得起身扇他两耳光,把他打醒,终究还是忍住了,转而拍了两下几案。

    公孙贺也不说话,夹在母亲和夫人中间,除了受气还是受气。

    老夫人又道:“你要不愿意休妻也行,把楚楚纳了,好歹给咱家留个后,这样娘也有脸去见你爹!”

    公孙贺还是不答,先不说楚楚,光纳妾的事,卫君孺恐怕就不会答应。

    “楚楚在家侍候我这个老婆子,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对不起人家!”老夫人又垂泪道。

    这几年,母亲不待见君孺,从不让她到跟前侍奉,他忙于外头的事,床前尽孝的事大都是楚楚在做,公孙贺看在眼里,瞧着她过了婚嫁之龄,再难嫁人,心中实有不忍。

    实在没办法,公孙贺起身说道:“我跟君孺商量一下。”而后作揖拜别母亲。

    回到屋里,卫君孺正坐在榻上刺绣,见他身上湿漉漉的,忙找了面巾来替他擦拭,也不敢问母亲都跟他说了什么,她知道没什么好话。

    褪去了外袍,公孙贺坐到榻上,沉思许久,说道:“娘说……让我纳妾……”

    卫君孺正在案前梳妆,闻言自是一怔,通过镜子看到他满面愁容:“你答应了?”

    “还有别的法子么?”公孙贺反问,孩子的问题总是需要解决的,她不能生,便只能纳妾。

    卫君孺不再说话,不问也知道他要纳谁,心里透不过气,珍珠般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砸在几案上,破碎成渣。

    知她心里难受,公孙贺起身轻轻抱住她,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不想伤害她,她还是他的妻,他将来孩子的母亲。

    夜里,二人同床异梦,这是他们成亲以来的头一次,公孙贺知道她的心意,以前不管母亲如何劝说他都没答应,可是今天,他同意了……

    脸侧的枕畔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卫君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知道老夫人抱孙心切没有错,也知道他是迫不得已,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丈夫纳妾,她只恨自己不争气。

    次日一早,卫君孺回了娘家,得到消息的卫少儿很快就赶了回去,少不得把公孙贺一家全骂了个遍,最后说:“那老太太就是狗眼看人低,瞧不上咱们家,你也别委屈自己,干脆跟公孙贺……和离算了。”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含糊混过去的,因为看见大哥竖着眼睛看她,才不得不收敛。

    方玉兰说:“小两口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哪能动不动就把和离挂嘴边的,先在家里住两天,冷静下来想一想再做决定。”

    卫君孺点头,她其实也没想过要和离,只是心里不舒坦才回得家来,那个家里除了公孙贺,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人,现下公孙贺跟她也不是一条心,一时便没了主张。

    想她该是一夜没睡,方玉兰做了些吃的,又将女儿的房间腾出来让她休息。卫君孺倒是没有困意,吃了东西垫肚子,就帮着大嫂收拾屋子,照看两个孩子,让自己忙碌起来。

    卫家脱了奴籍以后,卫长君至今依旧住在老宅,卫家姐妹相继出嫁,卫青和卫步也陆续成家搬了出去,老家的人越来越少。夫妻二人操劳惯了,不喜欢被人伺候,一直没有用家仆,家里一切都是方玉兰在操持。

    卫君孺其实有些羡慕自己这个大嫂的,她生的不算好看,也没有好的出身,却能嫁给了大哥这样好的人,还有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

    她也很感谢大嫂,在卫家最窘迫的时候,她没有嫌弃这一大家子,嫁给了大哥,任劳任怨,现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该得的。

    “女人的一生啊,有的时候要看命,有的时候又需要自己去争取!”方玉兰说,与其说她的命好,倒不如说这些都是她为自己争来的。

    方玉兰的母亲原是平阳公主家的厨房管事,受了母亲的教养,她也成了公主家的上等家仆,本该被母亲许配给公主家总管事的儿子,却因为卫君孺的关系意外结识了卫长君。

    卫长君是个厚道人,踏实肯干,拉扯着一大家子,这些弟弟妹妹若都是不成器的倒也罢了,可他们不管在外面怎么闹,回到家里心总是齐的,便是看中这一点,她才决定嫁给他。

    那时候她就想,卫家再怎么穷,卫长君能养活一大家子,总归饿不到她。

    是时,她的母亲为了阻拦这门亲事,开了高额聘礼想让卫长君知难而退,卫家兄弟姐妹省吃俭用几个月,硬是把聘礼给凑齐了送来,母亲由此放弃阻拦。

    新婚那日,卫长君一改往日的破烂穿着,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她看他眉目俊秀,神清气爽,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苦也确实苦了一段时间,那时卫少儿被平阳公主赶了出来,卫家一家都受到排挤,日子难过,为了娶她,用光了所有积蓄,家里能卖的也都卖了,可谓是家徒四壁。偏巧家里孩子多,又有孕妇,她贴进去自己好些嫁妆,才勉强维持生计。

    不过后来运气来了也是挡都挡不住,不到一年,三妹就被皇帝看上,苦日子也算熬到头了。

    现在卫长君在茂陵当差,与世无争,她也有了两个孩子,吃穿不愁,已经心满意足。她从不担心卫长君纳妾,因为她相信他的为人,能嫁给卫长君,是她的福气,可能娶到她,也是卫长君的福气,他是一个懂得惜福的人。

    卫君孺听懂了大嫂话里的意思,她现在不就是在为自己争取么,公孙贺不是大哥,她也不是大嫂,她已经很珍惜命运给她的机会,可命运也给了她一个无法跨越的难题,它真的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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