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五年八月,曲逆侯陈何掠夺□□,被判夺爵弃市。

    其妻李氏拉扯着几个孩子求到了陈掌家,当着陈母的面对卫少儿道:“弟妹,之前是嫂嫂做的不好,嫂嫂给你赔不是,阿何和二弟怎么说都是一个爹生的,你宽宏大量,好歹也帮帮忙别让他丢了性命!”

    “嫂嫂太瞧得起我了,大哥犯的是国法,廷尉定的案,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干预朝廷的决断?”少儿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好妹妹,你是卫夫人的亲姐姐,卫夫人如今又怀了皇帝的子嗣,但凡请卫夫人开口求个情,皇帝不会不答应的,就算救不下来性命,爵位留下也是好的啊,先祖打下的基业,不能就这样断送在咱们手里了呀!”

    “话说清楚,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断送祖宗基业的是你们,别捎上我们!”卫少儿起身道:“大哥知法犯法,犯下死罪,这个忙我们没法帮,嫂嫂还是去求别人吧。”

    “二娘!”李氏跪在了陈母面前:“二娘,求您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救救阿何吧,没了他,咱们娘儿几个可怎么活呀?”

    陈母将她扶起:“老婆子深居后宅多年,哪里有这个本事啊,你那个弟媳你也瞧见了,他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你求我没有用啊!”

    卫少儿听她在屋里哭,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屋里。

    夜里,陈掌辗转腻歪到她身边,还未开口就被少儿打住。

    卫少儿背靠靠枕编络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想,子夫跟陛下还僵着呢,她是不会替你那个混账大哥求情的!”

    陈掌将头埋进被褥里,心里烦躁得很。

    “是母亲叫你来找我的?”卫少儿问。

    陈掌翻了个身躺着:“母亲说,人各有命,能帮的咱们帮,不能帮的听天由命就好了。”

    卫少儿笑:“母亲比你明白呢!”

    陈掌扶额,他也不想管这事,可那到底是他大哥,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啊。

    卫少儿放下手里的活趴下来说:“不过,我觉得李氏今天有一句话说的挺对的!”

    “什么?”

    “祖宗打下来的基业,不能断送在他们手里了。”

    陈掌挪开手看她:“你愿意帮忙了?”

    少儿白了一眼:“我的意思呢你大哥丢的爵位,你可以承袭下来,这样祖宗的基业也就保住了。”

    陈掌更头痛了:“自古以来,只有嫡子才能袭爵,我是庶出,怎么可能袭爵呢?”

    “不管怎么样咱们先跟陛下说说看,能不能成只有试了才知道。”

    “大哥出了事,咱们家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能落井下石,抢他们家的爵位?”

    少儿踹了他一脚:“你说谁落井下石呢?他自己犯下死罪,丢了爵位,是我落井下石?”

    知道惹着她了,陈掌连忙下榻:“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一走,大嫂和几个孩子便彻底没了指望,这爵位若是给了我们,他们怎么办?”

    “你放心,等咱们家袭了爵,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出去都足够养活他们母子的,绝对比你以前过的好!”

    陈掌在几案旁坐了下来,还是觉得这样不妥,毕竟是兄弟,大哥前脚出事,他后脚就争爵位,说出去多难听。

    少儿看他的窝囊样子就生气,搬起枕头砸了过去:“滚出去,不把爵位要过来,以后不准上老娘的床!”

    陈掌悻悻,抱着枕头出去了。

    半个月后,陈何于城东菜市口行刑。

    又半个月,陈掌终于踏进了宣室的大门。

    自与少儿成亲后,陈掌便被调到了户曹任职,掌管户籍及赋税征收方面的事宜,比以前在驿站要强许多,他很知足,轻易不愿意叨扰刘彻,可这次少儿非要他来,他实在拗不过。

    “臣的先祖陈平六出奇计,助高祖皇帝平定天下,后又平定诸吕之乱,拥立太宗皇帝,匡扶汉室,承蒙两位先帝厚爱,得以受封世袭爵位。臣的兄长陈何私德有亏,愧对皇恩,已然伏法,今臣请承袭曲逆侯爵以慰先租的在天之灵,日后必当约束后人,尽己所能报效皇恩,还望陛下恩准!”陈掌抖如筛糠。

    刘彻打量自己的这位连襟,沉默了片刻,说道:“罢了,朕允你承袭侯爵,但你得对得起朕的这份信任,在户曹好好干,给朕做出些成绩出来。”

    陈掌大喜过望,稽首大拜:“谢陛下隆恩!”

    论人品陈掌沉稳谨慎,为人厚道,在这些功臣之后里确实算不错的,可论才干,实则比不上献侯的一二,刘彻其实是看不上的,不过是看在去病的面子上,成全了少儿的虚荣心罢了。

    陈掌成功争取到了爵位,卫少儿亦是喜出望外,立刻进宫将此事告知了卫子夫。卫子夫诧异了一小会儿,便想通了关键所在,看二姐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只叮嘱让她以陈何为鉴,约束好自身和家人的行为便不再干预。

    袭爵诏书是次日下达的,一经传出,迅速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庶子袭爵实在少见,还是因罪被剥夺的爵位,茶余饭后议论的人不少。

    “朝廷不是一向有规定,无功不得封侯?这陈掌何德何能,居然能承袭曲逆侯的爵位?”

    “陈掌不过是户曹的一个小吏,哪立过什么功,他能袭爵还不是靠他的夫人!”

    “我听说他这位夫人可不简单,在嫁给陈掌之前,跟很多人勾搭过,还没成亲就有了私生子,皇帝这回给了陈家这么大的恩典,莫不是……”

    “啧啧,这姓卫的女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卫少儿向来不惧流言,袭爵一事定下来后,马不停蹄地准备搬家的事。

    曲逆侯府是陈家的祖宅,陈何夺爵以后,宅子便被收走了,陈掌袭爵后自然也还了回来。她命人将正厅、家祠以及寝阁重新修饰了一翻,赶在年前搬了进来,紧接着又在府中设宴,庆贺乔迁。

    乔迁那日,来了不少长安勋贵,都是少儿特地邀请的,昔日瞧不上她的那些贵人,如今见了她无不是点头哈腰,笑脸相迎,少儿终于扬眉吐气,夜里高兴地睡不着觉,主动要和陈掌亲近,破天荒地被他拒绝了。

    被他扫了兴,少儿当时就恼了:“怎么?刚当上曲逆侯,就开始嫌弃糟糠妻了?”

    说着就把陈掌踹下了床。

    陈掌已经习惯被她踹了,却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想问又觉得难以启齿,也没有同她吵架的兴趣,习惯性的抱着被褥去外间睡了。

    少儿本就觉得他窝囊,现在愈发这样觉得,明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懒得去哄,直接倒头睡了。

    此后连着好几日,陈掌早出晚归,夜里就睡在外间,很少说话,说了卫少儿也不理。

    新年,卫子夫在昭阳殿举办家宴,少儿直接让他别去,他也没说什么。

    新年家宴,卫少儿带了孩子过来,不见陈掌,卫子夫询问,她只说他病了来不了,看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卫子夫当即就觉得不对,将她拉到一旁细问。

    “他什么病?什么时候病的?病了多少天了?现在怎么样?医工怎么说?晚些时候差个太医过去瞧瞧……”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少儿心烦:“你放心吧,他死不了!”

    “大过年的,你胡说什么呢?”卫子夫呵斥。

    “你把你自己的事情管好就行了,干嘛管我家的事!”少儿不耐烦。

    不用问,一定是吵架了,卫子夫不想跟她磨嘴皮子,让阿满亲自去请陈掌过来。

    卫少儿道:“你要把他叫来,那我就走!”

    阿满听了这话不敢动,卫子夫强忍心里的怒气,挥手让他退下,又问:“他不是刚袭爵,遂了你的意吗,又怎么惹着你了?”

    “人家现在是曲逆侯,脾气大着呢,我哪儿敢生他的气啊!”少儿翻着白眼讽刺。

    不问不说,问了也不说,她这个样子是要继续跟陈掌杠下去了,卫子夫不想管她的家事,可她这个态度,显然不是处理问题的态度,想着近日外头传的那些流言,再想想二人的脾性,不免有些担心。

    思来想去,家宴过后,卫子夫还是单独将陈掌召进了宫。

    “昨日家宴,姐夫没来,二姐说姐夫病了,不知现下身子如何了?可要召太医给你瞧瞧?”

    她怀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腹部已经隆起,衣裳穿得也多,臃肿的身形显得她比往日还要亲和。

    少儿扯的慌,陈掌并不知道,有些意外,捧着茶水紧张道:“不…不用。”

    “瞧着二姐夫气色不错,身体好了便好”,卫子夫将手伸进火盆里烤,顿了许久,又说:“二姐夫袭爵是喜事,昨日在家宴上本该好好庆祝一番的,可惜二姐夫没来,我也许久没见二姐夫了,便想请二姐夫过来坐坐,一起聊两句。”

    陈掌低着头,看着杯子里的影子,不说话。

    “近日宫里宫外都有许多流言,不知二姐夫听说了没有?”

    陈掌点点头:“听说了。”

    “二姐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要比我那个二姐心细多了!”卫子夫笑道。

    陈掌垂眸不答,少儿心不在细是因为她不在意,她不在意流言,也不在意他。

    卫子夫睇着他的神情,试探道:“那些流言,二姐夫不会当真了吧?”

    陈掌的头垂得愈发低了,他知道流言不可信,可也做不到像少儿那般浑不在意,更重要的是,少儿明知他在意,却至今也没有给他一个解释。

    “外头的流言不少,不知二姐夫在意的是哪一句,可是因为旁人说二姐夫袭爵仰仗的是我们卫家,二姐夫觉得受不住了?”

    “臣不敢做此想!”陈掌摇头道,当初决定迎娶卫少儿,也曾考虑过卫家的因素,既然得了益处,旁人说两句他又岂会往心里去。

    卫子夫会意点头,看着火盆里烧红的炭:“那姐夫是在意二姐和陛下有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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