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卫青困惑不已的问题,在六月朔日的大朝会上有了答案。

    讨论完沧海郡的事宜过后,朝会眼看到了尾声,主父偃突然站了出来,持笏道:“陛下,皇长子已满周岁,后宫不可长久无主,卫夫人为汉室抚育皇子有功,臣奏情陛下,立卫夫人为后!”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喧哗起来,刘彻没有太多惊讶,在殿上悠哉徘徊,打量下面人的动向。

    率先站出来的是丞相薛泽:“陛下,万万不可,卫夫人虽诞育皇子,但德行有亏,早前还行刺过陛下,不堪为后,请陛下三思!”

    随后是丞相长史傅偃:“陛下,卫夫人不仅行刺过陛下,早前还恃宠生娇殴打过前皇后,狐媚惑主,挑拨陛下和太后的关系,这般德行,如何为后?中大夫此言实乃祸乱朝纲,臣请陛下严惩中大夫!”

    “陛下!”太仆公孙贺道:“卫夫人殴打前皇后乃因前皇后不敬陛下在先,以臣对卫夫人的了解,卫夫人心地纯善,所谓狐媚惑主,挑拨陛下和太后的关系纯属捏造,臣请置傅长史妖言惑众之罪!”

    “陛下,臣以为傅长史言之有理!”御史中丞颜琦道:“卫夫人早前构陷前皇后推她落水,后以出宫做要挟,逼迫陛下废后,这些事宫中上下人尽皆知,由此可见,卫夫人绝非心地纯善之人。”

    公孙贺说:“御史中丞说话可要拿出证据,若无真凭实据,只是人云亦云,则不足为信!”

    其他几名御史也纷纷进言,贯彻将旧账不翻到底不罢休的原则,将卫子夫的出身,私逃出宫,要星星月亮等事一并翻了出来,一副罄竹难书,罪大恶极的模样,只为证明卫子夫不配为后。

    公孙贺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停给卫青和主父偃使眼色,卫青只当瞧不见,依旧恭敬站着,主父偃也是起了头就不再说话,任由他们闹去。

    大殿上的刘彻依旧散着步,不阻止也不表态,直到大家都说累了,旧账翻不出来了,才撂下一句“此事容后再议”,便退了朝会。

    朝会的消息散得极快,午膳刘彻又被太后给叫了过去,说的依旧是立后之事,持的也还是反对意见,还搬出卫子夫的种种忤逆不孝之举,刘彻依旧不表态,闷头吃饭。

    王太后放下筷子说:“你若执意要立后,那就立盖姬吧,她服侍哀家,主持后宫多年,孝顺懂事,比卫姬强百倍!”

    彼时盖姬正在一旁陪膳,听了这话,猛然抬头,看看太后,又看看刘彻,心慌不已,大气都不敢出。

    “朕想想吧!”刘彻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甚至连头也不抬。

    吃过午饭,刘彻离了长秋殿,皇太后也没有多说,不管她的儿子怎么想的,反正有她在,就绝不可能立卫子夫那个祸害为后。

    昭阳殿内,气氛异常凝重,本来不提立后之事,大家也不会多想,如今提了,不立就不立,还说那么多诋毁的话,卫子夫的品性旁人不知道便罢了,昭阳殿谁人不知?谁心里没点气?

    阿满说:“那些事明明就不是夫人的错,那些大臣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合该拖出去打一顿才好!”

    东儿说:“夫人,您就跟陛下服个软吧,陛下还没有表态,咱们或许还有机会。”

    卫子夫内心平静如水,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儿子身上,刘据前些日子被卫不疑过了病气,病了好几日,眼下刚刚好转。

    阿满和东儿无奈对视一眼,正苦恼着,听得宫人来报盖姬和皇太后身边的长御一起过来了,二人赶紧各归各位。

    盖姬领着孙芳进屋,朝卫子夫欠了欠身,卫子夫欠身还礼,盖姬把路让开,孙芳一本正经走上前来,瞥了卫子夫一眼:

    “传太后口谕,皇长子身份贵重,不容有失,卫夫人照顾不周,令皇长子身染重疾,罚卫夫人禁足半个月。另,卫夫人品行不端,德行有亏,不宜抚养皇长子,即日起皇长子交由盖姬抚养。”

    话音一落,便有嬷嬷上来准备抱孩子,卫子夫狠狠瞪着她,嬷嬷畏惧,不敢靠近,转头看向孙芳。

    盖姬走近,扶着卫子夫道:“姐姐,外头的事想必姐姐也听说了,太后娘娘这会儿正为这个事生气呢,姐姐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忤逆太后,万一气坏了,咱们谁都担待不起。姐姐不若暂时将皇长子交给妾,妾定会好生照看,等太后消了气,妾再去求太后,将皇长子还给姐姐。”

    卫子夫拧眉打量了她片刻,将她的手拨开,她一直觉得她心思单纯,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当了夫人,协理后宫两年,竟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盖姬退了一步,给孙芳递了一个眼色,孙芳道:“夫人,皇太后这也是为了皇长子好,夫人还是把孩子交给盖夫人吧。”

    嬷嬷又要上前抱孩子,被乳母避开,乳母将孩子抱到卫子夫跟前,卫子夫用手碰了碰孩子,略做思忖,说道:“皇太后有命,妾自当遵从,不过这孩子认生,身体刚好,身边得有熟悉的乳母照看,也需准备些他常用的物件带上。”

    “这是自然”,盖姬笑道:“姐姐是皇长子的生母,事事考虑周全,需要带什么,姐姐只管准备就是,妾一并带过去。”说罢,领着孙芳去外面等候。

    卫子夫抱过孩子,让乳母去整理孩子的东西,又让阿满去挑几个可靠的宫人和内侍过来。

    东儿劝道:“夫人,我们去求陛下吧,陛下一定会给夫人做主的!”

    “不用!”卫子夫拒绝,她大概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也料定她们干不成。

    盖姬的心性她是知道的,哪怕她真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对孩子做什么,这孩子金贵,出了昭阳殿,谁都得供着!

    拖拖拉拉一下午,总算是把东西收拾齐整了,卫子夫一共挑了十个人,两个乳母是自小跟着据儿的,两个傅母是她亲自挑选的,宫人内侍也是昭阳殿的老人。到底是不在自己身边,只有多找些人跟着,她才能放心。

    乳母崔氏道:“夫人放心,奴婢们一定好生照顾皇子,绝不叫他少一根头发。”

    “好,我相信你!”卫子夫将孩子递给她:“你们放心,只是暂时过去住几日,过些日子,我会去接你们回来!”

    众人纷纷点头,跟着卫子夫去到院子里,盖姬正带着女儿和诸邑公主玩耍,见她准备好了,笑脸迎了上来。

    “把皇长子交给妾,姐姐就放心吧,妾一定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疼,姐姐要是想孩子了,知会一声,妾带他来看你,待姐姐解了禁足,可以随时去披香殿探望。”

    卫子夫道:“看你把歆瑶养得那么好,我就知道你是个细心的。不过这孩子病刚好,又有些认生,去到你那里可能会不习惯,还得你多费心才是。”

    盖姬走近孩子,摸了摸他粉嘟嘟的脸:“能抚育皇长子是妾的福分,别说只是费些心思,就是让妾把整颗心掏给他,妾也是愿意的。”

    “辛苦你了”,卫子夫笑说:“要是遇到难处,你就把他送回来,这孩子金贵,出不得半点纰漏,我是他的生母也免不了为他受罚,可别再为了他把你和歆瑶搭进去,那就不值当了。”

    盖姬愣了一下,笑容慢慢变得僵硬,招手让歆瑶过来,牵着她一起行礼:“时候不早了,妾带皇长子回去了,姐姐早些歇息。”

    卫子夫颔首,亲自送她到门口,目送她和孩子乘辇离去,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她印象中的盖姬,是个老实性子,算不上会说话,可今日看来,倒是她看错了,盖姬不仅会说话,更会为自己打算。

    想起前世,她一辈子谨守本分,唯一出格的便是刘彻醉酒临幸她的那次,当时的理由是刘彻喝醉了,大家也是这样以为的,现在想来,其实也未必。

    温室殿那么多宫人,刘彻醉酒那么多次,偏偏只有她被临幸,未免也太巧合了些,未必不是她有意为之?

    盖姬被卫子夫最后的那句话吓出一身冷汗,那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一旦刘据有任何闪失,她会让她们母女抵命,心中惶恐,她紧紧搂住女儿。

    她从没想过要伤害孩子,太后要断卫子夫封后的路,主意是太后出的,她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竟叫卫子夫疑心起她来。

    卫子夫于她有恩,她不想跟卫子夫斗,而且要是真斗起来,她也不见得能讨得到好。她现在虽有太后撑腰,可论起恩宠,她并不比卫子夫好。卫子夫是自己不愿意跟刘彻亲近,在刘彻心里多少还有些份量,可她不一样,她在刘彻心里没有什么份量,刘彻给她这么高的位份,不过是因为她之前照顾过几个公主,又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平日里她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回到披香殿,寝殿已经收拾出来了,盖姬安置好刘据,让人去宣室请刘彻过来,自己亲自去厨房备了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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