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藜撞上他的目光,突然有些紧张,低下头去不知该怎么应答。他在这里说了一堆皇后的好话,搞得她像个外人,现在突然一下把她牵扯进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本来想着他深夜到访,似有留宿之意,现在看着不太像……

    “皇后说宫里的日子难挨,让朕多怜惜你们,可朕心里只有皇后,对你们难免有所怠慢,如果你愿意,朕可以放你出宫去,你可以另外再找人嫁了!”刘彻没有再跟她卖关子。

    原来他今日来是要赶她出宫的!

    田藜突然就笑不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她放下攥在手里的杯子,望着他道:“方才妾听了陛下讲的故事,妾也想讲个故事,不知陛下可愿一听?”

    刘彻皱起了眉头,看她一脸诚恳的样子,点了点下颌,示意她说。

    田藜坐正了些,调匀了气息,说道:“妾第一次见到陛下,是在四年前立后那日,陛下在太庙举行立后大典,带皇后在长安城里游行,陛下坐在车里,掀开车帘朝窗外看了一眼,彼时妾刚好在人群里与陛下对视过一眼,不知陛下可有印象?”

    这么久了,他当然不可能记得!

    刘彻拿起茶水喝了起来,被卫子夫骂多了,他都快对自己没信心了,没想到他的魅力还是这么大,随随便便的一眼就能让她记到现在!

    “那之后过去半年,宫里宣布要采选家人子,妾说服哥哥报名参选入宫,让妾没想到的是,入宫第二日陛下便召幸了妾,封了妾为美人,妾很高兴,陛下那日跟妾说的每一句话妾到现在都还记得。后来陛下国事繁忙,只是偶尔召幸,妾也很知足,因为与永巷的其他家人子相比,妾能见到天颜,已经很幸运了。”

    刘彻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有问过,她为何会喜欢他,他一直觉得他的女人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听她说这些,才发现跟他想的不同。

    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女人所以才喜欢他,而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才会成为他的女人。难怪卫子夫会心疼她,这份感情炙热而纯粹,不被珍惜确实让人怜惜!

    刘彻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卫子夫能心疼她,为什么就不能心疼心疼他呢?

    “陛下喜欢皇后,爱重皇后,妾很高兴,因为妾知道妾没有看错人”,田藜捻衽跪下:“妾知道妾比不上皇后,然妾对陛下的心意却不逊于皇后,还请陛下不要赶妾出宫,就让妾留在宫里,远远看着陛下就好!”

    “你这又是何苦呢?”

    刘彻也有些心疼,卫子夫骂他时,他还觉得她冤枉了他,方才听了田藜这些话,也不免心生愧疚。

    “陛下有想守护的人,妾也有”,田藜泪眼汪汪,磕头说:“恳请陛下成全妾的赤诚之心,允妾留在宫里,守护妾所慕之人。”

    刘彻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兀自起身出了昭阳殿。

    深夜,椒房殿。

    刘彻搬进椒房殿快两年,除了偶尔出去巡查狩猎以外,只要人在宫里,不管她能不能侍寝,他都会宿在椒房殿,习惯了他在身边吵闹,突然一下不来了,卫子夫还真有些不习惯,睡不着。

    寝殿四角亮着几盏豆灯,微弱的灯光忽闪忽闪的,晃得她更加睡不着,四周安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声她都觉得吵,腹中的孩子也不安分,左躺也不是,右躺也不是,翻来覆去的倒腾,不知怎的,忽然有些难受,她坐起身来,眼泪哗哗往外滚。

    正哭着,听见一阵窸窣的开门声,卫子夫偏头去看,一个黑影从屏风处绕过来,她赶紧擦干眼泪,装做若无其事地躺了下去。

    刘彻走到榻边,帮她把被褥盖好:“看你坐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卫子夫应了一声,面对里侧躺着。

    刘彻没吵她,走到衣架前宽衣解带。

    卫子夫又转过来问:“你怎么过来了?”

    刘彻暗自笑起来:“我要不过来,某个人晚上只怕要睡不着了。”

    “宠幸过了么?”卫子夫又问。

    刘彻没有回答,将脱下来的衣服搭在衣架上,只剩一件里衣,完了就往榻上去。

    不说话就是默认,卫子夫伸脚拦住他说:“你去偏殿睡吧!”

    “不是你让我去的么?”刘彻在榻边坐下:“怎么,我宠幸她了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你去偏殿睡吧”,卫子夫翻了个身朝里面。

    刘彻趴过去抱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没有碰她,你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卫子夫还是这句话,顺带将他推开,不让他抱。

    “我说的是真的”,刘彻将她翻过来:“我要是碰了她,现在就不会回来了,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才回来的。”

    卫子夫撑着坐起来:“你没碰她?那你去昭阳殿干嘛了?”

    “我就不能去跟她聊会天?”

    刘彻用被子将她裹住:“我本来是想放她出宫去的,可是她说她可喜欢我了,还没入宫就喜欢上了,只要能看我一眼,她宁愿老死在宫里。唉,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卫子夫冷哼,田藜喜欢他不假,但肯定没他说的这么恶心,心知他十有八九是编的,说道:“她是喜欢你,最后不还是被你气死了,喜欢有什么用?”

    “什么气死的,她明明就是病死的,你少往我头上叩屎盆子!”

    卫子夫踢开他:“她是病了,可要不是你为了别的女人骂她,让她病情加重,她也不能那么快死。”

    “行,都是我的错,我造孽行了吧?”刘彻不快,起身去喝水。

    卫子夫被他那小气劲儿逗笑,又说:“你去都去了,怎么不干脆把事情办完再回来?”

    “这是我的事情,你管的着吗?”

    “行,你的事情我不管,这事儿你记着就行!”

    刘彻拿了一杯水给她:“回来就受气,我就不该担心你。”

    “你要骂就骂他”,卫子夫指着肚子说:“他才是白眼狼,折腾了我一晚上。”

    刘彻趴在她的肚子听了听,问道:“儿子,是不是想你爹了?”

    似乎是听懂了父亲说的话,孩子在肚子里踢了两下,卫子夫惊讶地看着刘彻。

    刘彻笑道:“还是儿子好啊,知道想你爹,不像你娘,一天天的就知道气我。”

    “你不气我,我能气你?”

    “儿子,你娘就是个不讲道理的,对不对呀?”

    卫子夫轻轻捶他一拳:“行了,你再跟他聊下去,我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刘彻亲了亲肚子:“天黑了,爹来陪你睡觉,乖乖待在你娘肚子里别乱动啊。”

    喝了水,卫子夫将杯子递给他,再度躺下侧身朝里,刘彻随后也钻进了被褥,像往常一样抱着她。

    枕在他的手臂上,不知道是不是刘彻刚才的话起了作用,卫子夫感觉孩子安分了许多,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很快便睡了过去。

    卫媗的满月礼过后,新年也到了,卫子夫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新年的各项事宜便都交给盖姬和田藜搭理,颜琦协助,自己安心养胎。

    年尾年头,除了例行朝贺,朝中的各项事务都歇了,怕扰了卫子夫安胎,新年也没有大肆操办,只是简单的庆祝一番,刘彻大多数时间都留在椒房殿里陪伴她待产。

    这日吃过早饭,石邑新学了作画,说要给卫子夫和刘彻作一幅画,正巧新年的第一场雪刚过,雪后初霁,白雪皑皑,几个孩子也在雪地里堆雪人,卫子夫也想去凑这个热闹,便裹了斗篷,和刘彻一道去了花亭,边赏雪边作画。

    刘据顽皮,看母亲在围栏上坐着,父亲站在母亲身边一动不动,抠了一个雪球朝父亲砸了过去,刘彻伸手接过,将雪球捏紧砸了回去,正中刘据的脑袋,拳头大的雪球瞬间在他脑袋上炸开了花。

    “一边儿玩去!”刘彻呵斥。

    刘据咯咯地笑了两声,不听,又抠了一个雪团子砸了过来,雪团子飞得低,直冲卫子夫。

    刘彻用斗篷挡下,抖了一下身上的残雪,跑出花亭要揍刘据,刘据见了撒腿就跑,卫长公主和诸邑公主在旁边吆喝,一个让刘据快跑,一个喊父亲快追,笑容雪花满天飞。

    卫子夫正坐栏杆上笑,忽然觉得肚子痛,意识到要生了,赶忙唤刘彻,刘彻迅速将她抱进屋,四下备好的女医和产婆立刻赶过来伺候,不多时太医也都赶了过来。

    椒房殿万事俱备,只差卫子夫这最后一哆嗦,气氛异常紧张,有了前世的前车之鉴,刘彻唯恐出一点纰漏,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产房,执意要陪着卫子夫生产。

    前头已经生了好几个了,卫子夫生起来没那么困难,但疼还是要疼的,说道:“你说过只生这一个的,生完以后我就不生了。”

    “好,好,这是最后一个,生完就不生了”,刘彻跪在榻边安抚,心疼得不行。

    痛过几轮后,卫子夫抓起刘彻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刘彻疼得变了脸色,却没有抽离,咬牙忍住了,直到听到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她这才慢慢松了口。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是位公主!”

    刘彻激动地手都在抖,擦了擦布满汗渍的面颊,安慰道:“子夫,没事了,儿子已经平安了。”

    卫子夫才缓过劲儿,身上还在痛着,脑子里还有些混沌,不知道是哪句话听错了,感觉不对,慢慢转过头,看了看刘彻,又看看接生的婆子。

    婆子也有些恍惚了,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回去看了一下,确定没错,将孩子抱过来,小心提示:“陛下,娘娘生的是位公主,不是公子……”

    卫子夫呆呆地看向刘彻。

    “你听见了吗?”刘彻握着她的手笑:“是公主,不是公……”

    他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缓缓回头看向婆子。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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