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去世以后,卫长公主因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卫子夫将其接到宫中照料,刘彻日日陪着她,病了几个月了,始终都不见好。

    “以前她总拦着不让曹襄去战场,我们总以为她是任性,其实她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她太了解曹襄了!”

    从女儿的寝殿出来,刘彻和卫子夫在中庭散步,言语中满是心疼。

    卫子夫说:“前世好歹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让她慢慢接受,这一次实在太突然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刘彻说道:“哄也哄了,劝也劝了,根本没用,她这个样子,也没法带出去散心。”

    走着走着,忽然灵光一闪:“要不,我去把李少翁找来,让他给曹襄招魂试试?”

    卫子夫闻言来气:“你在那上面吃的亏还不够吗?还相信那些鬼东西?”

    “我又没说我相信,这不是想让孩子高兴嘛!”刘彻也犯愁。

    卫子夫瞪了他一会儿,默默消了气,又说:“可以让她去军营吗?”

    刘彻看着她道:“她去军营做什么?”

    “她不是一直都想上战场吗?做她喜欢的事情,也许能让她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

    刘彻低头看着脚尖寻思,少时说道:“让她去战场,你舍得?”

    “我都不舍得,该去的还不是照样得去?”卫子夫抬头看着天空说:“我就是担心坏了朝堂上的那些规矩,什么女人这里不能去,那事儿不能干,只能守着男人过日子,那我的女儿估计只能等死了。”

    刘彻又扭过头瞅她:“怎么?你还想去战场?”

    “说孩子就说孩子,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扯?”卫子夫站定了说。

    “我听你的语气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刘彻笑着朝她伸出手。

    “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卫子夫牵住他的手:“你不是说让我下辈子变个男人嘛,我下辈子去!”

    刘彻被她逗笑,牵着她走着:“规矩都是人定的,只要能让她振作,她想去就让她去吧。”

    “真的?”卫子有点不相信。

    “这有什么难的?”刘彻想他这两辈子什么事没干过?军营里的那点规矩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为女儿破一次例不算什么!

    卫子夫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对骑射的热爱和对战场的向往一点也不比男儿少,可因她是女儿身所以前世只能屈居在后宅里慢慢枯萎。她不希望女儿再像前世一样,如果无法改变她的命运,至少要让她痛痛快快地活一次。

    毕竟还年轻,听母亲说她可以去军营,上战场,做她想做的事,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卫长公主的病情逐渐有了起色,打起精神调养了两个月,身子终于见好。

    这日,霍去病来椒房殿探望,适逢刘彻和卫长公主带着曹宗在花亭玩六博棋,见他来了,卫长公主都不瞧他一眼,抱着儿子扭头就走了。

    霍去病看她傲慢的身影,除了清减些,笑容少了些,其他与往日无异,便也放心了。

    “她心情不好,别介意”,刘彻招手让他过去坐:“朕打算让她去河西,你跟她去吧,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霍去病点点头,想了想说:“小姨父,您能给霍光安排一个差事吗?我担心我走了,他一个人在家里会被我娘欺负。”

    排除陈嘉说的那些,至少他活着的时候,霍光做事还是不错的,他毕竟是去病的弟弟,他也不能不管,刘彻说道:“他不是喜欢读书吗?让他来内朝做署官吧。”

    霍去病拱手道谢,正好他也不想在长安待了,霍光有了去处,孩子送给母亲照料,他可以安心地陪卫长公主出去散心。

    寝殿内,卫长公主正和儿子玩蹴鞠,卫子夫走进来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闹脾气?”

    卫长公主抱着儿子不吭声。

    卫子夫劝道:“襄儿的事不是去病的错,你难过去病心里也不好受,出去以后好好听他的话,不许再任性了,你爹爹都为你破了规矩,千万别再给你爹爹添乱了,知道吗?”

    “知道了”,卫长公主低下头,又开始掉眼泪。

    卫子夫过去安抚,都过去半年多了,提到曹襄还是这个样子。

    元狩六年六月,刘彻封卫长公主为当利将军,汉室立国一来第一位女将军,隶属于大司马骠骑将军麾下,让她和霍去病一起驻守河西。

    女子入军营,虽然不合规矩,可谁让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丈夫又为国捐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众朝臣也难免同情,劝了几句皇帝不听,也就放弃阻挠了。

    安顿好各自的事宜,刘彻的生辰一过,霍去病和卫长公主启程前往河西,除了霍去病带领的五千兵甲外,刘彻特派金日磾率五百护卫,近身护卫卫长公主。

    送走女儿,卫子夫问道:“不是有去病吗?你还让金日磾跟着去做什么?”

    刘彻扶着她回寝殿:“前世令仪不是喜欢金日磾吗?让他们俩也接触看看,万一令仪还是不喜欢去病,那还有金日磾给她选,别像前世那样留有遗憾。”

    “襄儿这才走了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你女儿再嫁?”

    “我又没让她现在就嫁!”刘彻不愿委屈自己的女儿,又说:“我让她去河西,就是想让她换个环境,身边有几个喜欢的人陪着,她也能早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卫子夫也无奈,曹襄的事确实让人很痛心,可过日子终究还是要向前看。

    刘彻又说:“让金日磾过去,也是想给去病一点压力,机会我给他创造了,他要再不珍惜那就没办法了,这辈子就一个人过吧!”

    “你是真不让人安生?”卫子夫既嫌弃又有点想笑,他这人太缺德了。

    暑气近了尾声,太阳仍旧像火球一样悬在头顶,卫长公主才刚跑出长安城便热的七窍生烟,霍去病见她满脸通红,让大家停下来休息,欲扶她下马,她不理会,给她递水她也不接,说话更不可能了。

    自曹襄出事以后,她已经半年没跟他说过话了。

    卫长公主坐在大树底下歇息,侍女海棠用衣裳给她扇风,芙蓉给她拿了水和吃食过来,她用了几口便不吃了,坐着发呆。

    约莫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休息够了,她起身朝自己的马走去,众人也跟着收拾准备走了,忽见她在马侧停下,有护卫跪在马下供她踩踏,她一动不动。

    卫长公主指着马鞭说:“让他来!”

    众人顺着方向看去,马鞭直指霍去病,他正在牵自己的马,表情很是意外,也没有动。

    高不识上前说道:“公主,这么多将士看着,您好歹给骠骑将军留点面子。”

    卫长公主望向他:“伺候本公主上马还丢了他霍大将军的面子?”

    高不识被堵的无话可说,扭头看了一言霍去病。

    霍去病微微迟疑,将马缰递给将士,默默走了过去,单膝跪下,弯下腰来供她踩踏。

    众将士眼巴巴地瞧着,虽然是伺候长公主上马,可谁不知道这位将军目中无人惯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一身傲骨的骠骑将军给女人服软……

    卫长公主毫不客气,踩在他的肩上翻上马背,径直甩了一鞭子,不打招呼就跑了。

    霍去病一惊,还来不及感受刚才那一踏的屈辱,又迫不及待地打马去追。

    急速奔跑一阵后,卫长公主将满眶的眼泪逼回去了,这才放慢马速,匀速前进。

    霍去病紧紧跟着她,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别说是让她践踏,就是要他的命,他也无话可说。

    在宫里父母拦着,不许她找霍去病的麻烦,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得好好出口气!因着天气炎热,这一日走走停停多次,卫长公主每次上下马都要他当脚凳,全然拿他当奴役使唤。

    他不是目中无人吗?

    没有别人的牺牲哪儿会有他的今天?

    他不是瞧不上她吗?

    她偏要将他踩在脚底下!

    直至夜间扎帐休息时,倔强又傲慢的卫长公主才终于卸下了她伪装,独自坐在月下哭泣。

    曹襄中毒以后,留在戚里接受太医诊治,因瘟毒有传染性,她不能常去探视,每次去看他都跟她说凶手已经抓到了,马上就能拿到解药,他很快就可以回家陪她了等等,她等啊盼啊,好不容易盼来了解药,却没能等到他回家。

    她恨他,恨他不辞而别,说话不算话,可她又念他,他对她那么好,疼她,宠她,爱她,这世间再不会有人能及得上他了。

    肩上忽然落下一件披风,卫长公主回头去看,猛地一把将他推开,扯下腰间的长鞭,起身道:“要不是你,曹哥哥就不会死,我要杀了你给曹哥哥报仇!”

    说罢,长鞭一挥,毫不留情地抽了过去,俊美的脸上立刻生出一道带血的红痕。

    霍去病脸上微微一抽,说道:“如果杀了我能换回你的曹哥哥,那你杀了我吧!”

    海棠和芙蓉都跑过来劝阻,卫长公主不听,甩开她们左右又是几鞭子,这次没有打脸,直接往他身上抽,衣裳都被抽破了几道口子,血痕依稀可见。

    霍去病完全不躲,他都被她在脚下踩了一天了,这点鞭打又算什么呢?只要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她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吧!

    将士们听到动静立刻出来阻止,将二人拉开。

    高不识说:“害死忠义侯的是匈奴人,不是我们将军,你要报仇,应该去找匈奴人!”

    霍去病抬手制止他,走近了说:“他最后的遗愿就是希望你们母子能好好的!”

    卫长公主丢下长鞭,跑进帐内号啕大哭,如果不是替霍去病挡下暗器,曹襄也许不会死,如果不是霍去病阻拦她,她也不会连曹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连句遗言也没给她留。

    听着帐内的哭声,霍去病也忍不住落泪,他知道她怨他,怨他他没有保护好曹襄,给她的承诺没有做到,怨他阻拦她去看曹襄,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他又何曾想这样?

    曹襄毒发以后,一日有大半日都昏迷着,他头几日还能去见见他,后来也见不着了,曹襄怕传染给他们,不肯见人,里头全靠几位医者撑着。直至他走的那天,他等不到见卫长公主最后一面,将他们母子托付给他便撒手而去。

    为家国兄弟而死,他死而无憾,却苦了卫长公主,眼泪都要为他哭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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